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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武 | 锁在铠甲里的骑士:大喊一声有可能把自己震晕

提香·韦切利奥《查理五世骑马图》1548年,油画,332cm x 279cm,普拉多博物馆藏(西班牙)


文 | 中野京子

摘自《名画之谜:历史故事篇》,中信出版社2015年,已获出版社授权



这是带领西班牙成为欧洲第一强国,为“日不落大帝国”打下坚实基础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出身于哈布斯堡家族)查理五世47岁时的雄姿。


马背上的皇帝身着甲胄,气宇轩昂,他与斗恶龙的勇者圣乔治一样手持长枪,正策马穿过深邃的树林奔向夕阳斜照的远野。在这个瞬间,皇帝牢牢拉住套在黝黑骏马脖子上的缰绳暂时停下了脚步,如星似剑的双眼遥望着远方的理想之地。也许他仍然身在征途,但那份目光与其说是驰骋战场、攻城略地的王者,倒更像一位看破了红尘万丈,潜行研究哲学的修道士。


的确,对于查理五世而言,战争的意义并非单纯的扩大领土。为了彻底守护“纯净的天主教世界”,他不仅要剿灭信奉新教的异端国家,还必须与反复挑衅的伊斯兰教国家战斗,在40年的统治生涯中他御驾亲征40余次,绝对可以称得上“戎马一生”,佩戴在胸口的金羊毛骑士团(为了扫清异端而成立)勋章名至实归,绝非装饰。


——这幅画作是前一年(1547年)查理五世率军在“米尔贝格战役”中大败新教诸侯同盟军的胜利纪念画。该画的高度超过3米,是一副旷世巨作。当时已在国际上名声大噪的提香发挥出他天赋异禀的才华,以创新性的构图绘制了这幅充满戏剧张力的骑马肖像画。要是没有这幅作品,可能也就没有后世那幅著名的拿破仑骑马图了。


很有意思的是,其实拿破仑跨越圣伯纳隘口时骑的不是马而是毛驴。而查理五世的情况也与此类似,当年身处于米尔贝格战役之中的皇帝也没有骑马,说得更准确一些,是无法骑马。令人不禁感觉悲凉的事实是,查理五世当时虽然身穿华丽的铠甲,却只能躺在担架上移动,长年累月的征战生涯早已毁掉了他的健康,痛风和哮喘不断恶化,破败的肉体宛如风中残烛。



查理五世画像


男性时尚的制高点是军装。从翩翩少年到垂暮老者,每个男人都对军装怀有特殊的情结。特别是穿上铠甲后,就算是平常看起来有些对不起观众的长相也能一秒变型男,不管是大胖子还是瘦竹竿身材在甲胄的修饰下都变成了标准体型。个子不够高的人可以骑在马上,长着一张长脸的人只要站在马旁边就不会显得突兀。另外,如果这些扮靓对策仍然无法弥补你的先天缺憾,铠甲还能提供一个万无一失的终极方案:戴头盔!


查理五世的脸上带着哈布斯堡家族的典型特征——下颚前突,即使加以美化修饰也绝对算不上一位美男子,而且如前文所述,他此时被病痛折磨,健康状况不佳。但是即便如此,皇帝的军装造型却让人眼前一亮:灿烂的余晖映照在钢铁胸甲上,斜挂在胸前的丝绸绶带泛出华美的光泽,连镶边的金线也熠熠生辉,映衬出皇帝庄严神圣的气质。装饰在配有护鄂的头盔上、仿佛纸灯笼一般的大花球(连爱马也戴着同款花球!)从现代人的审美来看似乎有些可笑,然而这就像路易十四脚上那双装饰着蝴蝶结的红色高跟鞋一样,是那个时代特有的凹造型神器,可不能小瞧了。



《查理五世骑马图》局部特写


骏马的头上装饰着华丽的红色花球,与皇帝头盔上的花球是一对儿。从现代人的视角来看有些颇有萌点。


皇帝穿着的整套铠甲的正式名称是“马克西米利安式铠甲”,甲如其名,这种铠甲正是由查理五世的祖父——玛克西米利安一世开发的。过去那种异常沉重的装备(加上长枪、盾牌及锁子甲,装备的总重量可达35~50公斤左右)对穿着者本人以及马都是巨大的负担,首先,如果不慎落马,要靠自己的力量重新上马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而且如果你不走运,可能这一摔就会直接送你去见上帝,因此铠甲的轻便化迫在眉睫。“马克西米利安式铠甲”就在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问世了,这种铠甲通过在表面制作多条开槽,使薄铁板拥有了较高的强度,而且还完成了重量减半的任务,可谓是一套划时代的防护服。


由于在提香的这幅画作中难以看清铠甲的细节,所以让我们一起来看一看赠送给查理五世的皇储(日后的腓力二世) 的实物(当然腓力二世的头部是后来加上去用于展览的模型)。



德西德里乌斯·科尔曼·海姆施密特(甲胄)/乌利希·伯尔兹曼(雕花)

《腓力二世骑士铠甲》1544年,维也纳艺术史博物馆藏(奥地利)

特别找奥格斯堡的宫廷甲胄工匠制作的这套“腓力二世骑士铠甲”为穿着者量身定做,由纯钢、黄铜和皮革制成,表面装饰着潇洒洗练的竖条纹样。从头顶武装到脚趾头的全套装备共有两个版本,交付使用时还配备了长枪、盾牌等全套配件,价格居然相当于当时一名大臣大约14年的年薪。与之相比,玛丽·安托瓦内特喜欢新衣服的嗜好只能算小朋友过家家的程度了。


什么?战斗用装备与女人的时尚爱好没有可比性?——那你就错了。


事实上甲胄在这个时代已经完成了它在战场上的使命。令人甚感讽刺的是,就在马克西米利安式铠甲诞生的不久之后,火枪的威力得到大幅提升,铁制的子弹代替了石弹,而等到命中率极高的大炮现身于战场时,铠甲什么的根本已经无济于事,只有被一炮轰飞的份儿了。与其如此还不如不穿,所以在实战中整套甲胄的打扮已经落伍,只装备部分防具的做法逐渐成为主流。


那么铠甲商人是不是就此关张歇业了?……这一推测虽然符合逻辑,但事实也并非如此。


虽然使用者人数锐减,但与实战穿着同样装备的马上竞技仍然是最受欢迎的大型娱乐项目(一直持续到17世纪初),另外在战场上,主将级别的人,也就是无需自己拔剑拼杀的大贵族及富裕的骑士们为了彰显权威,反而会穿着比以前更加华丽的昂贵铠甲(这与日本穿着和服的人数减少,但和服本身走向高端化的现象一样)。甲胄不但是当时的高端时尚,而且成为了身份地位的象征,奥格斯堡、纽伦堡、米兰、托莱多等主要制造武器刀具的城市繁盛一时。


即使在当时也没人怀疑这件“腓力二世骑士铠甲”就是最高级的艺术珍品,大约30年后,腓力二世将这件铠甲赠送给了表兄蒂罗尔大公斐迪南。理由是身为狂热艺术收藏家的斐迪南在阿姆布拉斯城堡中设有一间名为“英雄的武器收集室”的私人展馆。与父亲不同,生在阳光里长在红旗下的腓力二世基本上没有亲自上战场的必要(他还拥有“文件国王”的别称),因此这件铠甲得以完好无损的保存至今。


一套甲胄大约可以分解成20多个部分——就像现代时装拥有帽子、衬衫、开衫、半身裙、手套等部分一样,甲胄的各种零件也可以依照喜好和需要自由组合搭配。只要大小相同,查理五世的胸甲完全可以与腓力二世的上臂甲(手指部分很有外星人的范儿)组装在一起,再配上以前购买的不同颜色的头盔,英雄骑士们也能充分享受混搭的乐趣(现今还留存着甲胄混搭的肖像画)。


要固定各个零件必须打上铆钉,所以自己一个人是无法穿脱甲胄的。那么穿上这一身硬梆梆的铁甲后,整个人的动作会不会像机器人一样僵硬呢?其实不然,诸位只要观察一下铠甲的手臂及膝盖部分就能明白,技艺高超的甲胄工匠在这里下工夫制作出了类似于蟒蛇腹部皮肤的可动部分,因此穿着铠甲的灵活度远远超越我们的想象。身体部分的铠甲也不会像普通的衣服一样紧贴在皮肤上,身体与铠甲之间意外地存在着一块空隙,因此当时还专门开发了身穿甲胄游泳的方法。而实现了装备重量减半的神器是“颈甲”,它是第一个被装配到人身上的零件,除了拥有分散上半身装备重量的功能,颈甲还能保护脆弱的咽喉。


要说应该如何形容男性的甲胄造型,可能最适合的词就是“有型”了吧!因此当时在男性的肖像画中,穿着率最高、最受欢迎的造型就是铠甲了。让颇具名气的画家绘制自己的肖像画这一行为本身就是对财富与权力的彰显,更不用说这些争当时代型男的有钱人身上必然穿着闪瞎狗眼的最新款铠甲。


不过那么不曾入画、默默无名的贫穷骑士呢?

身为一名骑士,身后跟着侍从是绝对的标配。当时的骑士与现代的士兵不同,需要带上战场的行李不是一般的多——拆开的甲胄不但体积庞大而且也颇有分量,此外还必须随身携带日常服装、食物及野营用具,活生生的马匹需要专人照看,武器在使用后也必须精心养护,加上一个人无法穿脱铠甲,如此计算起来,侍从的人数至少也需要3名。像唐·吉坷德一样只带着桑丘·潘沙一名跟班根本就打不了仗。



唐·吉坷德与桑丘·潘沙


手头不宽裕的穷骑士非常珍惜自己的铠甲。然而不管怎么精心保管,便宜货就是便宜货,始终无法与本作中查理五世身上的高端奢侈品相提并论,不但容易留下伤痕、破损,一些小零件也很快就会不翼而飞。一般的骑士虽然会在战争的间隙修理铠甲,或是擅自从死者身上“借用”一些零件应急,但在如此七拼八凑之下,铠甲的灵活度会大大降低,搞不好连挥剑都很困难。


如果一开始穿在身上的这套甲胄不是量身定做的那就更加糟糕。从别人那里转手买来的二手货无论怎样修改都不可能完全合身,过大或过小的甲胄会对行动造成严重阻碍,为此丢了性命的人也不在少数。作为要害,小腿是步兵很容易被敌人攻击的部位,因此护腿坚固与否至关重要。如果你的护腿不合脚,或者质量不过关,又或是你家侍从的保养功夫做的很不到位,那上了战场你只能自求多福了。不知道当年有没有哪位战斗在最前线的骑士感慨过人与人之间的不公平,最新的高级防具从来都穿在其实不需要严密保护自己的人身上,而真正需要防护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摸不到这些原本用来保命的装备。


头盔也存在问题。虽然头盔能够在剑与长枪的攻击下有效保护头部,但同时也使视线受到很大限制。要是被性能提升的火枪从正面瞄准,在看不见的情况下根本无法逃脱。头盔在耳朵附近一般都开有通气孔,便于穿着者听到外界的声音,然而这也是一把双刃剑,一旦骑士自己大声说话、呼喊那就是直接作死的节奏。可以假设这样一种情况:骑士被火枪击中,因为剧痛自己惨叫起来,巨大的回声在头盔里轰鸣碰撞,相当于脑袋又遭受重击,人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甲胄固然难以抵御远程攻击,全副武装的骑兵在对战步兵时却处于绝对有利的位置。当然敌人也不是吃素的,擅用步兵的势力开发出附带钩子的长棍等武器,利用骑士视野受限这一弱点,在其看不到的位置伺机勾住铠甲,将骑士直接从马上拉下,然后一起冲上去团团包围。如果骑士无法在落马的瞬间调整姿势迅速站起来,敌人的刀剑就会立即插入甲片与甲片之间的空隙,你的故事也就直接跳到片尾曲的部分了。


一般来说,当时的人尽量避免在冬季开战,然而夏季即便酷暑难耐也仍然会坚持战斗。在那种天气条件下全身被金属覆盖的感觉,想想也是醉了。甲胄内密不透风,就算减少里面穿着的衣服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头盔是让热空气牢牢笼罩在脑袋上的元凶,汗如瀑布这样的形容真是一点也不夸张(而且还没法儿擦)。就算你体力无敌,在这种环境下大幅度拼杀也是非常艰难的事,而且很多时候问题还不仅仅在于体力的消耗,一旦在战场上中暑倒下,接下来就是直接开追悼会的节奏了。


与近代的总体战不同,骑士之间“听好了,我就是人称…的…,怕了吧?哈哈哈!”的战斗总给人一种悠闲随意的印象,但事实上一旦站到肃清异端的大旗下,战斗双方都会毫不留情地在混乱与血海中厮杀数个小时。期间即使有空喝口酒水,也绝对没时间上厕所!其实不仅是时间问题,原本铠甲就是用铆钉固定住的,无法轻易打开,因而一个人方便也变成了不可能的任务。那古代的骑士们究竟要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德川家康在三方原被武田军打得落花流水,险些被迫切腹,最后无比狼狈地逃回浜松城的时间正是1573年(腓力二世将铠甲赠送给表兄斐迪南的前一年)。相信有不少人也听过这个有名的小插曲——家康在此时吓得把大便拉在了裤子里。不过仔细想想,家康当年如此丢脸真的全是恐惧感造成的吗?也许家康只是忙于作战没时间上厕所而已。


欧洲的骑士们也一样,一旦身陷战场就算憋得再急也无济于事,可以选择的方法就只有一个——拉在铠甲里。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谁还顾得上干净还是脏啊!


等到当天的战斗结束、自己平安脱险时,侍从会上来帮忙脱下甲胄。此刻就算让别人看到铠甲里面肮脏恶臭的状态恐怕也不会产生羞耻感了,因为这种情况实在太过稀松平常。


侍从为了主人能顺利迎接次日的战斗,必须将手头这件已经一塌糊涂的铠甲收拾干净。然而战场不一定就在河流或海岸附近,水在当时的欧洲也相当珍贵,因此在很多情况下,侍从只能用砂石尽量擦掉污渍,第二天骑士还得穿上这件恶臭扑鼻的铠甲骑马出征(感觉还是马比较可怜……)。


如此不适宜实战的全套甲胄却一直拥有大量忠实用户,这全要归功于“骑士=铠甲”这一传统观念发挥的作用(让人联想起日本武士的竹光刀)。如果再深入挖掘一下,我觉得一切的根源还是在于甲胄本身的巨大魅力。试想一位骑士如果看到提香的这幅查理五世骑马图,只会对甲胄中毒更深吧。


不仅是女性在搏命追求时尚,男人也可以为了凹造型克服对死亡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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