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岚山，总会有一些游客静静地等待第一缕阳光照入幽美的竹之小径。在这片山坡上，生长着从平安时代繁衍至今的大片茂密竹林，也居住着爱竹、护竹的竹器匠人，代代相传，生生不息。
京都いしかわ竹乃店就是其中一家80年的老店，现已传到第三代。昭和十年，现任店主石川惠介的爷爷在岚山开了这家店，专门修理日本的传统乐器，后来逐渐转型兼做竹器。现在则完全以精良的竹器行销海内外。
为竹器而做的修行
京都岚山的气候四季分明，冬夏、昼夜的温差很大，这为竹子的生长提供了很好的环境，也为匠人们提供了最佳的原材料。因而在岚山附近有很多以加工竹器为生的手工匠人，而这里的居民也一直沿袭着使用竹器的传统。
做一件竹器，自始至终都要注入匠人的所有心力。栽种时精心地培养，砍伐时小心翼翼地去掉皮叶，尽量不留下疤痕，最后辅以手工的打磨。一般的竹子一年就可以长成，但岚山的竹器匠人们惜材，会为了做出一件品质上乘的竹器制品，心甘情愿地等待5年甚至10年，直到竹子历经风吹日晒后，长成更坚实的竹材。这漫长的培育、等待，仿佛一种修行，陪伴着无声工作的匠人。
耿直、坚韧、挺拔、直入空中、不断向上，日本人所喜爱的是这样朴素而顽强的植物。
“在日本人眼中，最美的竹林就是每一棵竹子都是很笔直的，看了让人心情舒畅。这也体现了日本人所喜爱的精神。”
竹林的管理人边说边指引我们看向这一片茂密的竹林。
与木器、石器、金属器相比，竹器是脆弱的。表面容易干裂，是竹材自身不可避免的劫难。破裂的位置和方式因竹器放置的场所和气候而不同，甚至还有运气的成分。在制作的时候，匠人会很小心地削掉一些竹子表皮，使它不容易干裂，但也不能确保它在几乎察觉不到的空气流动中保存完好。
然而，竹器能传承至今，自然也有着其他材料不能比拟的优势。与木材相比，竹材更加柔软，并且有着极大的韧性：竹可以用于编织，编成采蘑菇的竹篓，摇摇晃晃，孢子便从编织的缝隙中撒落，来年又长出新的蘑菇。与铁材相比，竹材的导热性更弱，做成喝汤的勺子不容易被烫到。竹子有天然的节和筒，简直是天生的容器，挖空倒入清酒，清新而纯净的味道再好不过了。竹材可塑性强，制成纤细的筷子，用来夹不同肉质的生鱼片，那种夹起来时感受到的细腻肉感，绝对是其他筷子不能比拟的。而竹子特有的天然花纹和清香，使竹器也具备了淳朴的个性和雅致的气质。
“竹纹之美是自然的恩赐。”
纹路，是竹子最美好的部分。不同的纹路形成不同的风格、气质，也代表着一件竹器的品位、价值。
京都的竹子品种很多，根据竹子的图案和粗细等可分为孟宗竹、真竹、麻竹等。
和一般人想象中略有不同，竹子的纹路并不全是天然的，有些是借助人力的选择生成，甚至还要花费好大的功夫。譬如麻竹，是把竹子的叶子全部剪掉，让竹子处在一种“半死”的状态，然后从竹子里面渗出的养分驻留在竹子表面，就会形成如芝麻般密密麻麻的黑色斑点。
煤竹则是一种历经岁月的熏染、只有在百年以上的旧式日本民宅里才能觅得的珍贵材料。上百年前，日本民房的屋顶常以草苫铺成，这样的房顶都会挂着很多竹子。 由于屋里烧炭，竹子在被烟熏后会出现茶褐色。被直接熏到的部分色泽较深，而绳子包裹住的部分色泽较淡，于是，每一根都形成了深浅不同的图案，十分动人。更加难得的是，由于年代久远，且终日被烟熏火燎，这种煤竹几乎不会生虫子，也不易破裂，坚硬程度堪比石头。然而，这些竹材只有在古老的民房拆迁时才会出现，而旧式民房越来越少，煤竹很可能完全消失。
为了把精心栽培的竹子制作成漂亮的工艺品，如何去表达每根竹子的美，便要依赖匠人的精湛技艺的表现和对竹文化的体会。大多时候，竹器的制作并没有统一的标准，匠人的审美和技艺几乎就是一件作品优劣的主宰。为了制作出漂亮的工艺品，每个匠人不断地学习、累积自己的经验，追寻美的更高层次。碰到上好的竹材，经验丰富的匠人会依据竹子的密度、直径、纹路来因材创作，因此靠着手艺经验创作的产品怕是很难找到相同的第二件。独特而唯一的竹产品也让京都的手艺人日显珍贵。
与时俱进是一种挑战
如今，经过了祖孙三代的悉心经营，いしから竹乃店的生意越做越大，要适应的情况除了订单量的增多，还有时代变化带来的冲击。“我们一直在考虑怎样将竹制品和现代社会的生活方式结合起来。”竹子还是千百年前的竹子，但时代变了，人变了，如何做到“与时俱进还”真让石川惠介颇费心思。
比如竹制品的颜色原本十分单一，以前人们会觉得素雅，但却未必符合今天年轻人的审美观，尤其“像黄色、灰色这样的颜色，在过去是不会染的，但是年轻人的审美观变了，所以现在也会染上一些鲜艳的颜色。”尽管给竹子上色很难，但为了顺应时代，他们找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将竹器做部分染色处理，在最大限度地保留竹器的本色的同时，也为其注入了新的活力。
在新产品的研发上，竹艺人也尽量让竹子“适应”当代生活。竹材给人的印象如夏日微风，习习清爽，但竹器若只能在夏天使用未免太过局限。现在的竹器店正在尝试编一种竹帽，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东西，也算是一种挑战。
还有传统的竹筷、竹碗；新开发的竹耳环；竹子制作的动物造型小摆设、手包、购物包等都是人们日常会用到的东西，没有季节性，没有针对性，有的是与生活的关系，和进而萌生的感情。
既要适应时代审美观的变化，尽量让产品“丰富”、“有趣”，又要用心保持竹子原本的味道，竹器店只能在“过”与“不及”之间寻求平衡。未来，这样的挑战可能会越来越多，怎样将竹制品和现代社会的生活方式结合起来，是石川惠介首先要考虑的问题。
代代相传是一种精神
日本匠人用丰富的经验、精湛的工艺、诚挚的心意传承着这门古老的技艺，就像这家店里的祖孙三代对竹子的坚持一样。这种精神要传承下去，不仅要吸引年轻人购买竹器，还要吸引年轻人学习竹艺。
很多学校都有关于传统工艺的实践项目，竹器店也会利用这样的机会来宣传自平安时代流传下来的传统技艺。“现在毕竟有很多的学生就业难，如果愿意来我们这儿，我们也很欢迎。”石川惠主娓娓道来。因此，在店内有一位常驻的竹艺匠人，日日在店中制作产品，近距离地展示这门难得的手艺。石川惠介告诉我们，为了能让人们感受到竹器的精美与来之不易，他们还为此开设了专门的体验课程，吸引年轻人通过自己的双手感受自然的馈赠。近年来亚洲的经济发展放缓，而文化复古的风潮正席卷全球，竹器这样的传统工艺正日渐显现其优势。
越来越多的人喜欢竹器，源于竹材本身具有的挺拔身姿、坚忍气质；源于每一件作品因其天然材质而形成的细微之差、变幻之美；也源于这种传统手作的神工鬼斧、人赋之灵。
岚山的竹器匠人以竹为器，承载匠心。代代相传的是一种文化，更是一种精神。一种看似羸弱，但始终坚持的“竹之精神”。
采访｜京都之间独家采编
摄影｜京都之间团队拍摄
插画｜ 珊娜
京都?岚山竹器店
地址：京都府京都市右京区嵯峨天龍寺造路町35
电话：+81 (0)75-861-0076
营业时间：年中無休，4~11月：10:00-18:00；12~3月：11:00-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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