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春欲尽,
谷雨夜来收。
清明到立夏,是农历的三月,谷雨,便端坐在这农历三月的正当中。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
“三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今又雨其谷于水也……盖谷以此时播种,自上而下也。”
谷雨,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六个节气。也是唯一将物候、时令与稼穑农事紧密对应的一个节气。
这是一个繁衍生机、勃勃荣生的时节。
谷雨的雨,落在溪里,活络了水声,落在土里,润酥了田垄,落在心里,点染了农人对于丰收的盼望。
农谚云,“一年之计在于春”,而春天的价值,就在于谷雨。此时,气温日升,雨量渐多,正是播种移苗、种瓜点豆的最佳时节。
宋朝诗人范成大,用一首《蝶恋花》,为我们勾勒了一幅江南水乡的春耕图。
“春涨一篙添水面。芳草鹅儿,绿满微风岸……江国多寒农事晚。村北村南,谷雨才耕遍。秀麦连冈桑叶贱,看看尝面收新茧。”
在广袤的大地上,农人们将岁月的犁铧,煨入大地中,用使出劲来的吆牛拉犁声,替代心头的欢快。
春水汤汤,岸边草色一片鹅黄。村北村南刚刚耕过的水田,一片连着一片,散发着泥土的芬芳。虽然水稻刚刚下种,但漫冈遍野的麦子拔穗了,桑叶也已葱郁起来了。
诗人用这不紧不慢的节奏,写出农事的有条不紊,以及农人淡淡的满足感。看起来今年的农桑丰收有望。
壹丨
是日谷雨。
一直以为,天上的雨可以分为两类。
一类是为应景,为山川更换一种景色,为人们更新一种心情,为诗人丰富一种意境。
一类是实用,纯粹为满足庄稼的生长,为满足庄稼人的渴望,为保证世人的口粮,事关苍生社稷。
谷雨的雨,当属于后者。
雨生百谷,土膏脉动。
清明要明,谷雨要淋,时令到了谷雨时节,谷在此时播种,雨水应时而下,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
陆游诗曰:
“时令过清明,朝朝布谷鸣,但令春促驾,那为国催耕,红紫花枝尽,青黄麦穗成。从今可无谓,倾耳舜弦声。”
农人的谷雨,润泽着肥沃的土地,为农人拉开了一年丰收的帷幕。行走在垄上,倾听布谷激情的鸣叫,一遍遍,一声声,伴随着蛙鸣久久回响。
行走在垄上,看结穗的麦子丰实饱满,看花生苗青青地拱出泥土,心头总会充满对生活的美好向往。
谷雨之雨,是充满希望的雨,等待农人去翻耕,去播种,去挥汗如雨,去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贰丨
古人将谷雨分为三候。
一候萍始生。
是说在谷雨到来的几天里,因降雨增多,浮萍会快速地生长、茂密起来。
古人说法,萍是杨花所化。杨花雪落,飞絮漫天,随风飘入春水之中,化为浮萍。这样的意境,在杜甫的视野里,就变成“杨花雪落覆白萍”了。
二候呜鸠拂其羽。
鸣鸠即布谷鸟。谷雨时节,布谷鸟也蠢蠢欲动起来,不住地抖动浑身的羽毛,苍翠的山峦间,总是随处可以听到“布谷”“布谷”的阵阵鸣啼声,提示人们不要耽误农时播种。
明朝诗人刘基有《浣溪沙》词曰:
“布谷催耕最可怜,声声只在绿杨边。”
三候戴胜降于桑。
戴胜,是一种小鸟,栖息于农家常种植的桑树与麻树之中。虽然叫起来不甚悦耳,可它满身的漂亮羽毛,却能吸引人的眼球。
唐人张何有一首诗名为《织鸟》,描述戴胜鸟“下桑催织”的情景:
“季春三月里,戴胜下桑来。映日华冠动,迎风绣羽开。候惊蚕事晚,织向女工裁。”
叁丨
谷雨,也是春芽采掰的时节,民谚云:谷雨谷雨,采芽对雨。
跟清明前出产的茶,称为“明前茶”相似,雨前茶,就是谷雨茶,是谷雨时节采制的春茶,又叫二春茶。
谷雨茶与清明茶同为一年之中的佳品。
春季温度适中,雨量充沛,加上茶树经半年冬季的休养生息,春梢芽叶肥硕,包泽翠绿,叶质柔软,富含多种维生素和氨基酸,使春茶游味鲜活,香气怡人。
明代许次纾在《茶疏》中说:
“清明太早,立夏太迟,谷雨前后,其时适中。”
这是说雨前茶茶芽更加肥大饱满,滋味鲜醇,香气纯正,性强质重。单就其“味”而言,明前茶不如雨前茶。
“梅妻鹤子”的林和靖说:
“白云峰下两枪新,腻绿长鲜谷雨春。”
“枪”乃“旗枪”之简称。茶家规矩,一芽之茶为“莲蕊”,一芽一叶为“旗枪”,一芽两叶为“雀舌”。
“诗写梅花月,茶煎谷雨春”。
如果说,梅花月是世上至美,那么,谷雨春则可谓人间至味了。
肆丨
春天的雨,从最初的润物无声,到烟雨迷离,到了谷雨,雨不再迷离,一颗颗清澈而干净利落的雨滴,从天空中降落。
雨结结实实地落在叶子上,便是一声清脆的相遇。
落在湖中,便是一朵朵水波的花。
落在谷物上,便是秋天让人喜悦的大丰收。
谷雨的雨,是几枝新叶萧萧竹,数笔横皴淡淡山。谷雨的雨,是农事蛙声里,归程草色中。
谷雨的雨,是春山谷雨前,并手摘芳烟。绿嫩难盈笼,清和易晚天。
谷雨之美,恰如春天留给我们最后的惊鸿一瞥。对于南方而言,鸟弄桐花,雨翻浮萍,残花即将落尽,春将告别了。
王琪有《春暮游小园》诗曰:
“开到荼靡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
古人认为,荼靡花开,是一年花季的终结。“花开荼靡”,结局并没想象完美,往往是伤心散场,流露出惜春的愁绪。不如杨万里看得潇洒:
“落尽千花飞尽絮,留春肯住欲如何。”
春花即将凋尽,柳絮也不再飞舞。就算春天肯留下又能如何呢?那毕竟不复是春天的景色了。
伍丨
谷雨的雨,最能滋养万物。
山川、田地、树木、植物......得谷雨之水的滋养,土地更加肥沃,植物更加丰腴。
千百年来,中国人的日子,淡如水墨画,但总沿着二十四节气,一轴轴铺开,充满田园诗一样的意境。
“谷雨前后,种瓜点豆。”
“清明早,小满迟,谷雨立夏正相宜。”
多少种子,经由农人的手,在谷雨前后,一批批走向田野。多少秧苗,在谷雨里,洗出逼眼的绿色。
“春林暖雨饱桑虫。”
农历的三月,因此称“蚕月”。
蚕与禾,决定着农耕社会一年的生养,“春不夺农时,即有食;夏不夺蚕工,即有衣。”
谷雨的雨,是生养的雨,让多少条生命,有饭吃,有衣穿。在青青的桑椹上,在浮萍复苏的浅水塘畔,在农人的蓑衣竹笠上面,在采桑女的挎蓝里……
谷雨的雨,落在窗前,落在枕边,落在农人的梦里,在岁月流年中,生发出葱葱笼笼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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