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年前，到南京总统府，进大院先看见一座戏台，那是天王洪秀全阅兵点将台。太平天国农民革命运动失败后，被曾国藩的弟弟曾国荃占领。辛亥革命推翻了清帝以后，作为同盟会所在地，临时大总统孙中山曾在台上发表演说，曾在这里会见李大钊。蒋介石后来也曾在这台上发布军令，成了国民党时期的总统府。据说台上洪天王坐过的几把龙椅，被刘文彩高价买走，沿长江船运四川。1949年4月23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打过长江，南京解放，把红旗插上了总统府门楼顶端。
今年，我又到总统府。印象中布局做了改变。进大门向前，主楼右侧是天王府遗址。大厅横面是立体式模拟天王府宫殿。游人到此纷纷拍照留念，匆匆忙忙前去总统办公室、副总统李宗仁办公室门口参观拍照。我的脚步不知不觉在宫殿展览大厅停下来，引起万千感慨。
1853年3月20日，太平军攻克江宁（今南京），定都称天京。是年5月，在此以清朝两江总督办公衙署为基地，大兴土木，建筑天朝宫殿。速度惊人，半年即成。天王洪秀全即行入住办理军机事务。不料，11月遭火，焚毁大半。手下人牙齿一咬，横下心来重建。主建筑，金龙殿、天父殿、天兄殿、基都殿，及内宫各殿，描龙绘凤，涂以红黄两色，饰以赤金黄缎，极具艳丽，豪华奢侈。规模宏大，周围占地十余里，环以宫墙、御沟、假山、明湖、东西花园、树林苑囿，广植奇花异木，饲养飞禽走兽。木工、铁工、泥工、瓦工、土工、杂工、油漆绘画工，成千上万。木材石材，精挑细选，要和清朝皇宫一比高低。
金龙殿建成后，天王入住，和唐玄宗李隆基一样，沉湎宫闱，寻花问柳……
后宫佳丽人如潮，
天王殿内比妖娆。
金屋妆成娇侍夜，
花天酒地金步摇。
承欢侍宴无闲暇，
芙蓉帐暖度春宵。
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
几天几十天，几个月，只恋美色，鲜问政事，浑浑噩噩，十年之久。
后来一位巨人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绘画绣花，不是写文章。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就当太平军要推翻清王朝，还未推翻时，很快被李鸿章勾结英国、法国侵略强盗常捷军，集中兵力打到南京，把太平天国推翻了。
——1864年6月1日，洪秀全病逝宫中，埋葬金龙殿下。7月19日，太平天国最凶恶的敌人、反革命头子、大汉奸卖国贼曾国藩，率湘军破城，南京沦陷。将洪秀全遗体挖出，戮尸枭首，焚骨扬灰。纵兵劫掠之后，将太平天国苦心经营十年之久，尚未完全建成的天朝宫殿，付之一炬。
可怜，可惜！
万千金银堆积，
万千工匠心血，
一座华丽宫殿，
瞬间成了灰烬。
“十年壮丽天王府，
化作荒庄野鸽飞。”
在漫长的封建社会里，世世代代遭受剥削、遭受压迫的中国贫苦农民，曾多次把革命的火焰燃遍了中国大地。太平天国农民大革命是中国历史上规模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农民革命运动。最早的创始人和组织者是洪秀全、冯云山。1850年时，有1万多人。1851年拥有两万人，在广西金田村宣布起义，建号太平天国，公开宣告，同整个封建社会统治势力进行武装对抗。
蓑衣渡一战，损失一万人，农民军前赴后继，越打越勇，越战越强。到永安，又扩大至四五万人。两年时间，从广西穿越湖南全省，攻入湖北，占领武昌，沿江东下，已经拥有50万人，一直打到南京。占领这样的大城市，有了稳固的后防、固定的住所。几年时间，在全国，当时共有24个省市区，太平军已经挺进14个省区，前后持续18年之久，取得了十分辉煌的伟大胜利。使腐败昏庸、软弱无能的清朝政府，血压增高两手冰凉，干瞪眼无法阻拦，无法抵抗。
打天下的万里征战中，遇到各种难以想象和难以预测的困难和挫折，战士们都能克服，领导人都能经受起考验。而在伟大胜利面前，却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经不起考验！
一是城镇地主阶级、穷酸知识分子、投机商人、手工业者、浪荡游民、及清朝军队中被打败溃散的兵勇，阶级异己分子，走途无路，表面顺从，趁机混进革命队伍，腐朽思想自觉不自觉的钻空子渗透侵蚀到革命队伍肌体内部。使领袖集团丧失警惕，意志麻痹。
例1：陈玉成，是太平天国最年轻最杰出最卓越的主将。苗沛霖，是清朝豪绅官员。八国联军入北京烧毁圆明园，皇帝逃到热河。苗沛霖造反。到南京，表示归顺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并不怀疑，也不审查。苗沛霖脚踩两只船看风使帆。陈玉成在合肥受到清军围困，苗沛霖假意欢迎陈玉成进入寿州城，便把陈玉成轻而易举俘虏抓捕，献给清朝。这位青年英雄猛将，就这样牺牲在两面三刀的反革命分子手里，对太平天国造成极大损失。
二是农民军革命意识薄弱，意志不坚，没有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决心、信心和必胜的信念。上层内部飞崩离析。
例2：守卫苏州城的太平军队伍中，有五个王，四个天将。只有谭绍光一个，坚决对敌斗争。其他四个王、四个天将，都向清军妥协，谈判投降，并联合杀死谭绍光，把苏州城献给李鸿章。当然，他们投降后，也全部被李鸿章立即杀死。
例3：李秀成和陈玉成一样，是太平军最年轻的猛将。也是太平天国最卓越的领导人，后期杰出的主要支柱。曾国藩、曾国荃、李鸿章、左宗棠联合英国、法国侵略强盗的常胜军力量，集中兵力打到南京，将李秀成擒获，李秀成受绝望心理支配，表现出动摇、变节投降。写出几万言书劝太平军投降，极大地动摇了太平军革命意志。可是，曾国藩并未饶他一死。
例4：陕西王，陈得才，遇到困难和挫折，看不到希望和光明，失去信心，也在绝望中自杀。
例5：石达开，是西征中最高统帅，勇略才智，使敌人闻风丧胆。到天京也是主要执政领导。但是，得不到洪秀全信任。离开太平天国，独立行动。带走不少精兵，使太平天国军事力量遭到很大削弱。更严重的是，使太平军政治思想上出现严重危机。石达开辗转几年，一筹莫展。到四川被围困，向四川总督写信请降。他认为，投降可保全军生命。不料，束手就擒。和他一同放下武器缴械投降的部将、士兵，全部被杀。还把他押到成都游尸枭首。
三是领导层，胜利后忘记了阶级斗争，偏离了正确的路线方针和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领袖们为个人恩怨和权力，互相猜忌。争权夺利、争名争利中，导致班子成员不团结、闹分裂，只计私利，不顾大局。尤其在高层，危害极大。最痛心的是到南京，东王杨秀清掌握全部军政行政实权，在军事上、政治全局上，始终是洪秀全的主要得力助手。大概他自以为是，自侍能力过人，天生聪明有智慧，具有非凡的军事才能，组织才能和领导才能，把天王不放在眼里，不再维护天王的高大形象和崇高威望，不能和天王从思想上、政治上保持一致。甚至多次按照金田起义时，假托上帝下凡附在他身上说话，成了天父的代言人，以基督教、天父、天兄、耶稣附身，传达上天旨意。按照老习惯，令天王洪秀全下跪听旨。让天王太没面子，十分丢脸。底下人妄测传言，天王暗地里召回北王韦昌辉，血洗王宫，进行内部大屠杀，杀死东王杨秀清及部下2万多人。使整个太平天国内部乱成一团糟，革命队伍遭受了极其惨重的损失。
四是另有人说：封王太多。金田村起义时，洪秀全称天王，东王杨秀清，南王冯云山，北王韦昌辉，西王萧朝贵，翼王石达开，形成最高领导集团。不到一年，南王、西王在征战中壮烈牺牲。为了鼓舞将士振作精神，压倒一切敌人，谁打了胜仗就封谁为王。1861年时，已有100多王。再后来又封400多。最后——
广东跟来老资格，
没有功劳有苦劳，
一个一个都封王，
本家亲戚皆封王，
捐钱捐粮也封王，
地主豪绅也称王。
最后竟有2700多个王！还不算仅次于王位的天将神将及其他封爵。
五是高官厚禄，待遇过高，互相攀比，生活腐化堕落。
前方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断胳膊折腿，命悬一线，粉身碎骨，把敌人打得头破血流，卷入你死我活的血刃白炽化阶段时，王宫为庆祝大捷，大摆宴席，花天酒地，大吃大喝，让前方将士心灰意冷，失去斗志。
封了王位以后也不是空头支票，还有很实惠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待遇生活待遇。底层除分管5家人的伍长外，分管25家人，相当一个生产队长的两司马，出门都坐轿，四个轿夫抬着。再向上的连级干部、营级、团级、师级干部，分别坐八抬大轿、16抬、32抬大轿。东王杨秀清坐48抬大轿。
30年前，我在江南休养，住在南京空军疗养院，空疗讲解员小丽当时在天王府给我们讲了这些。这次到南京恰巧又碰上了已经50多岁的老讲解员小丽，她说：
毛主席床上日常放着31摞书随手翻阅。洪秀全床上，晚上躺着64个温柔和顺的少女哄着，白天出门64个小伙子大轿抬着。宫廷戒备森严，官场特权思想、等级观念十分严重，讲排场，图阔气，一个个过着养尊处优的豪华奢侈糜烂生活。
六是脱离群众。当初宣告，造反目的，不是为了一时吃喝享乐，而是为了保证穷苦人长期福利。也不仅是推翻满清皇帝，而是要建立太平天国，实现天下太平，人人平等。
金龙殿悬挂着一幅金字对联——
上联：天命诛妖，杀尽群妖，万里河山归化日；
下联：王赫斯怒，勃然一怒，六军介胄逞威风。
横批：太平一统。
占领南京，只是初步见到胜利果实。此一时，彼一时，天王与其他各王之间，各王与贫苦百姓之间，再也不是农民阶级的兄弟关系，完全失去了与贫苦农民群众同风雨、共相依、同甘苦、共患难的生活作风，严重脱离人民，无法得到贫苦农民的有力支持。
七是领导层不重视组织建设、思想建设，当时还没有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知识分子。农民队伍中太缺乏知识分子，没有一套完整的政治思想军事理论体系，没有一位能够确立思想路线的理论家。仅仅依靠一套基督教妄语，天父天兄耶稣妄语，来笼络人们的思想。洪秀全丧失了领导革命继续前进的能力，越来越受到荒诞无稽的宗教信仰的束缚，“格外不由人奏，俱信天灵”。要求人们相信他是受上帝和耶稣基督以及天兵天将保佑的。遇到重大问题，不是经过深思熟虑、商量讨论、严密论证、集思广益，而是官员信口开河、大而化之，随意点头表态、朝令夕改的瞎指挥。
历史没有假设，过往不会重来。小丽说：即使我们后来的历史学家范文澜、吴晗、郭沫若、胡绳这些历史通，放在当时的环境中，也未必机智敏捷，能料事如神，出奇制胜，也可能一派茫然，一筹莫展，束手无策。议论一下也是事后诸葛亮。
160年过去，人们一再感叹那个时代，英法帝国强盗入侵，发动鸦片战争，进入广东，烧杀掠抢，强暴妇女，被农民军打得丢盔弃甲，屁滚尿流，满地找牙。清朝政府只知道跪地求饶，投降求和，割地赔款，并且勾结英国、法国强盗，残酷镇压迫害屠杀中国人民。国家的灾难，民族的耻辱！
沉舟侧畔千帆过，
病树前头万木春。
只有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资产阶级革命，才彻底推翻了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帝制。只有共产党领导的无产阶级革命，才真正把一切帝国主义赶出了中国！
今天，人们在天王大殿前，悬挂了一副对联——
上联：自金田到金陵，成败兴亡一警钟；
下联：尊天父开天国，是非功罪千秋鉴。
作者简介： 高宗义，陕西白水人，鲁迅文学院学员，《人民文学》创作班学员，韩城市退休干部，客居杭州市萧山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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