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蓝春燕
记得妈妈曾经跟我说过，真正原生态的蜂蜜是没有保质期的，我原以为我们的爱情也永远没有保质期，可以无限期地保鲜。
不管是婚姻里还是恋爱里，如果痛苦取代了当初的甜蜜和激情，不如放手给彼此一条生路。
天亮了，终究还是没有等到你微信发来的“晚安”和“拥抱”。从恋爱到现在，只要你出差或者值晚班不在我身边，你都要给我道“晚安”发来三个“拥抱”的表情。
6年了，我习惯了这种等待。
你提升为科室主任后，我欣喜万分。不是因为我看重这小小的职务 ，而欣慰是你再也不用值晚班了。
可为什么？你的晚班频率还比以前多了？有了疑惑我曾跑去过你的科室，有几次你根本不在单位。我哭过闹过，可你总有种种理由敷衍我。说什么同学远道而来，陪同学吃饭；在民营医院做手术或者医院邀请外地专家来授课，你要全程组织；要么就是护送危重病人转院省城医院。无论你何种借口，我都信了你，我始终坚信你是个诚实的人。
昨天大年三十，你值班不在家吃团圆饭我也理解你。可从上午开始到下午，再到晚上我三番五次 ，三番五次 ，三番五次，千万叮嘱，万千叮嘱要你记得睡前给我道“晚安”发“拥抱“。我等了一夜，终究没有等到，新年第一天就令我伤心失眠。
欲哭无泪，欲哭无泪，欲哭无泪啊！你残忍，太残忍。
除了故意，还会是什么理由，何必要这样？要这样伤害我，伤害一个陪你一路走过人生低谷的女人， 伤害一直深爱你的妻子。
原本我们已经谈妥，你会彻底跟她断了。我也试着向现实低头，试着原谅你的冷暴力。
可除夕夜，大年初一原本都不是你的班，你以“外地同事因为疫情赶不回来，你要代班”为由没有回家。我暂且相信你，相信你作为科室主任为了顾全其他同事回家团圆。可从昨天到今天晚上电话不接，微信信息不回。大过年的，医院真的会有这么忙？你24小时都没空看下手机么？
你一直认为，你不在我身边的夜晚，我需要你的“晚安”和“拥抱”是矫情，是做作。可这是你给我唯一的浪漫操作，所以我特别重视和珍惜。日子久了，我是真的成瘾了，没有收到你的“晚安拥抱”我无法入眠。
大年初一， 我努力抑制泪腺不让它分泌。可满腹委屈、愤怒在内心翻江倒海，欲喷涌而出。往事一幕幕从脑海跳了出来，像针尖一样直刺痛我的心。
你是舅妈娘家的亲侄子，你父亲从小患有癫痫，母亲患有小儿麻痹症，家境一直不好。但你很争气，从小勤奋好学 ，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高考后，由于考虑将来的择业和便于照顾父母，你以高出90分的高考分数选择了江西医学院。
我们年龄相仿，打小爸妈经常在我前面夸你，你一直是我的榜样。小时候我在外婆家长大，你也经常去你姑姑家做客，我们就成了玩伴。你嘴巴很乖巧，每次见了我爸妈总是甜甜地叫“姑姑，姑父”。到了读书的年纪，我跟着爸妈回市区上学了，只有节假日才会去外婆家，偶尔也能遇上你。
2014年9月份，你应聘在市人民医院上班。你们第一年每月工资只有800元，当时800元自己的生活费都不够，更别谈房租了。我们家有个房间闲置着，妈妈就主动邀请你先借住在我们家。你是个自强自立的孩子 ，不愿意麻烦别人。在舅妈和你父母劝说下，你只答应他们暂时住我们家车库。
第二年，我大学毕业顺利考取了市区的重点高中教师编制。我喜欢骑电动车上下班，车子每天要进出车库充电。
你作息时间规律，一般情况，你都会早早起来 。我早上去推电动车时，你早已洗漱完毕，坐在桌边看书。每次看到我走过来，你都会说声“早啊！”边说边起身帮我把车子推出来。有时你当天上晚班，还在睡觉总是被我吵醒，我会很礼貌地说“不好意思，又吵着你睡觉了！”
“没事，这原本就是你的领地”你很幽默。
我们几乎每天都有简短的交流。
2015年12月份的一天，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天气低至零度，起床后推开窗，对面河堤上全是茫茫的一片白霜。那天是我的早读课，往日你早开了门，起床了。我见车库的门还锁着，礼貌的敲了敲门，你懒洋洋的声音要我直接用钥匙开门。
一开门，一股酒味扑来，见你还躺在床上，被子都没完全盖好。地上倒着几个酒瓶，还洒落了一地的照片。我视线扫了一下地面，看了全是女孩的照片，似乎是一个人，照片里有她单个的，也有你们俩的合影，从照片中看得出她很漂亮。
一看这情景，估计你是失恋了。我要着急去上课，也没多问。
中午我骑着车子，迎着一路的冬日暖阳哼着小调回家吃饭，却见你还躺在床上，地上的一片狼藉还没收拾。有些按捺不住了，“一个大佬爷们，不就失恋么，至于这样？”
“你懂什么？”你居然对我大吼。
“你搞清楚，这是我家车库”见你不识我的好人心，我有些生气了，居然不经大脑冒出这么一句。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可是收不回了。我赶紧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是我的错，本不该把气撒在你家车库里”你一跃而起 ，很麻利地就收拾好了。
“赶紧穿上毛衣和外套吧，别着凉了”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客套地关心关心你。
你对我不再有防备，一口气道出了所有的苦闷。她是你大学的同班同学，你们谈了三年。原本说好毕业后要谈婚论嫁的，可你目前的收入实在办不起一场像样的婚礼，更别说婚房婚车了。她等待了几个月后，无理取闹地说你不爱她了，居然狠心地提出了分手。
此后，你把我当成了知心朋友，工作中遇到不开心的事也会及时跟我倾诉，原本我们也还算发小。
2016年深秋的一个晚上，我下了晚自习已经22点了，街上有些凉意，霓虹灯散发的光似乎也有些冰凉。刚推电动车进车库充电。见你坐在床边有些傻愣，反常地没有跟我打招呼。出于好奇 ，我出门后还是回过身来，发现你手里拿着手机 ，两眼通红目光呆滞地凝望着手机屏幕。
不知是出于关心还是…，我蹲了下来盯着你：“哎，今天怎么啦？”
你双手扶着我的肩膀，哽咽着说：“刚接到电话，我爸在池塘淹死了。”
原本我要推开你的手，听到这个消息我也有些惊愣，轻轻地拍着你背部：“坚强一点，你是男儿。”
你嚎啕大哭起来，使劲摇晃着我的双肩：“我没有爸爸了，我该怎么办？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他的养育之恩，他就走了”。
良久，良久，你才把手从我肩膀放下。
我帮你拿来纸巾：“接下来，你要镇静，你是家里唯一的孩子，还得赶紧回家去，处理你爸的后事。”
“可是，可是……”
“有话就快说啊？”
“我这几年上班攒的一点钱全给家里还债了，我上大学的钱都是向亲戚借的，现在还欠着不少亲戚的钱呢？我不知现在办丧事又该开口向谁借呢？”
“在你们那里，一般处理后事要花多少钱呢？”
“妈妈说，差不多两万左右吧！”
每年过年的压岁钱都是我自己存着，那时我刚好有两万元以上的积蓄。反正也是亲戚嘛，我毫不犹豫地说：“我去楼上拿银行卡下来，马上去取钱借给你！”
上楼拿卡时，爸妈得知后，嘱咐我简单收拾一下行李驾车送你回去。后来我一直都在想，要是当时爸妈不安排我陪你回去，或许我们的结局就不一样了。
还记得当晚我们是11点多赶到你老家的，原本我想象中的画面是，你妈妈定是六神无主歇斯底里地趴在棺木旁嚎哭。没想到她很镇静，拄着拐杖忙前忙后。她让我穿了孝衣，我当时误以为所有晚辈都要穿的。直到她让我披麻带孝，我才知道她误把我当做你的女朋友了。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被别人捆绑了，我想解释想逃离，可看到你的难过和无助，我忽然就有些心疼你，就算是给老人一个完整的葬礼吧！
从此，在亲戚们眼里，我就莫名其妙成了你的女朋友。说实话，那时我对你只是怜悯和同情，真的没有一丁点想要跟你恋爱的意思。
回来后，你开始邀请我一起出去散步打球，去图书馆看书，去郊游。我内心压根也不想陪你去，当时我就想着，这段时间暂且就陪下你吧，过段时间等你心情好了，就各自回归自己的生活轨迹吧。
那段时间在频繁的接触里，我逐渐发现了你其实长得挺帅，皮肤白皙，五官标致，说话声音圆润，根本不像农村来的孩子。你人又热情善良，全身满满的正能量。还有很多的与众不同，有趣的灵魂，不卑不亢的个性。又乐于助人，尽管自己经济拮据甚至还有负债，经常还要接济困难病人，不由地对你有些许的好感了。
2017年夏天你妈妈不小心摔了一跤致股骨颈骨折。你亲手帮她做了手术，手术很顺利，但出院后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恢复。你只好把她带在身边，也住进了我家车库。我妈妈原本也想帮帮你，但她有洁癖无能为力。帮你妈妈擦洗身子就落到我头上了，当时我并不乐意，但我是乖乖女不能也不忍拒绝妈妈的善意。
正是你妈妈的这次长住，我才知道，原来你约我都是在我父母授意和怂恿下。你妈妈口里一直说“感谢你爸妈给了杰儿的勇气，要不然他哪敢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半年后，你妈妈康复回家了，你非常感激我在这半年里对她的照顾，对你的帮助。那晚，我们在床边坐下，你抱紧我说：“这辈子你对我的恩情，我拿什么还你”。我注视着你：“你以后好好待我，好好孝敬我父母就行啊”。你点了点头，把我抱得更紧了。当时，我并没有听出你的弦外之音。你抱紧我的那一刻，我坚信你心里一定是真心实意爱我的。
爸妈错误的以为，找个家境不太好的女婿，才会真正待岳父岳母如亲生父母一样孝敬。
可更荒唐的远不止是他们，而是我自己。我开始掏心掏肺地对你好、对你付出，对你妈妈好、对你全家付出。我没有想到，对一个人好也会上瘾的，我把自己所有积蓄拿出来替你还债。我帮你形象设计，把你以前所有的衣服都扔了，全身上下都换上了我为你搭配的新衣服。
在我的精心打造下，你精气神十足，越发地气宇轩昂了，工作也更带劲了。由于你工作出色，业务能力强，很快就得到院领导重视，派你前往南昌一附院进修一年。这一年里，我们每晚都要视频聊很久。要睡了，你会发来“晚安”还有三个拥抱的表情。不管多忙，做手术做到多晚，你都不忘跟我道“晚安”和给我深情的拥抱。有个人在远方，在心里惦记的感觉真好真美。我彻底被你俘虏，被你征服了。
进修回来后，已经是2018年春节后了，按当地乡俗三年的守孝期也满了。你妈和我爸妈开始张罗我们的婚事了。
可这时你妈妈却被诊断出“肺癌”，幸好是恶性程度较低的“腺癌”。在南昌一附院做了切除部分病灶，第一阶段的治疗费用就花了20多万，全是向亲戚借的。
出院那天，是我爸爸开车接她出院，并送回你老家的，你决定为她选择“靶向”疗法。“靶向”药一年的费用在10～15万，而你全年工资加绩效都没有这么多。我父母、你妈妈、你、我、还有你爸爸和你妈妈的姊妹，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今后的日子该怎样过啊。
还是你妈妈打破了沉默：“杰儿，我不要再吃药了，这样会拖累你一辈子的。”
你跪在妈妈面前：“不，我已经没有爸爸了，不能再没有你了。”
那晚，回到家里父母把我叫到跟前，表示尊重我的重新选择，他们有内疚有自责，后悔之前不该把我推向你。
我没有言语，低着头流泪。父母也陪着我抹眼泪。
回到房间躺下后，收到你从老家发来的微信：“我们还是分手吧！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之前，在你老家，在回来的路上，在父母跟前，对这份一直是我在付出的感情，我心里确实有过动摇。我不怕过一段苦日子，但我确实也怕过一辈子没有尽头的苦日子。
可当我看到你如此体谅我，我又怎忍心，在你人生最黑暗、最需要关心和鼓励的时候离开你呢。你眉宇间透着的一股坚韧，一股力量。你不会自暴自弃，一定会尽快走出困境的。
我赶紧回复“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不管多大的风浪，跟你一起扛。”
在你历经失恋，丧父，母病的种种困境后，你说“谢谢这段时间，你陪我一起走过，以后的路我们更要并肩一起走，这辈子没有什么能让我们分离了。”
正是你的这番话让我坚信：你永远都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的事。那些狗血剧，那些街头巷尾关于第三者插足的事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我们之间的。
爸妈得知我的立场后，看着你们家厄运不断，主动提出要我们完婚冲喜。
你妈妈却犹豫了，她是个睿智的人，也懂感恩，说这样的情况下太委屈我了。爸妈提出，不要一分钱彩礼，只要一罐蜂蜜作为聘礼。也希望等他们年纪大了，女婿如儿子一般能成为他们的依靠。你妈妈感动地流泪了，甚至要跪下谢恩，被我妈及时制止。
你手捧一个你妈妈为你准备好的红色小陶瓷罐，罐里装着土蜂蜜，单膝跪地当着我爸妈的面向我求婚。你妈妈很用心，圆圆陶瓷罐还装饰了一番，小盖子上面用一块红底黄花的小纱巾盖着，盖子边缘用黄色细绳缠裹着丝巾，绕圈后打了一个精美的蝴蝶结。
一罐蜂蜜为聘礼，爸妈就真的把我嫁了。
婚后我们暂且住在爸妈家，爸妈的意思希望我们一直住下去。可你希望拥有自己的房子，有了自己的房子就可以把你妈妈接过来享福。我也理解你的孝心。你一直强调“你要记住一点，你单纯缺脑筋，以后凡事听我的一般不会错。”这期间，我省吃俭用，自己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但到了换季时，还是会给你买几套。
婚后第三年，我们按你的要求按揭买了房子，开始计划要孩子了。
这时，你妈妈的病情再次恶化，最后还是撒手人寰。她老人家终究没有住上我们的新房子。
办完老人的丧事后，你变了。变得沉默寡言，我们也从父母家搬进了自己房子。我知道你心里苦，也懂事地不打扰你，你想静就让你一个人静。
尽管你不爱说话了，更很少跟我微信交流，但值晚班睡前你都会记得发“晚安”和“拥抱”，我心里对这段婚姻还是感到美滋滋的。有时我也会对自己如此低的要求感到可笑，从而心疼可怜自己。但我一直认为，人要求低一些，欲望少一些，幸福指数就会高些。
九个月后，女儿出生。我和我爸妈都非常喜悦，唯独你还没走出悲伤。
看到你跟我再也没有以前的说说笑笑了，产后的我更加郁闷孤独。我把这些年的委屈和盘而出，我们的争吵掷地有声。
你还凶了我：“你以为感到委屈的只有你吗？”
当时，我并不懂你的委屈在哪。你受苦是真的，要说受委屈也是命运带给你的，而我的委屈全是你给我的。
有了第一次的争吵，彼此都不再控制情绪了，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引发一场唇枪舌战。每次我都说不过你，我也不想去争输赢，我始终还是维护着你的自尊，争吵时也从未对你使用过侮辱性的词汇和言语，我是真的舍不得伤害你。我依然是疼惜你曾经受过那么多的苦。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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