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种豆,在豆子完全成熟时将其连根拔起,捆扎成一小扎一小扎后运到家里来打晒。
北坎水田一侧,地势略偏高,村头几户人家便把这里当成“旱地”,旱地上种植的大多都是毛豆。
已经枯干的豆株被拔出时,爆裂开的豆荚中的豆粒会溅射开来,落进凌乱的草屑里,也有掉落在明处的,一个个金黄的圆点犹如披上色彩的小球,钉趴在草叶上,老远老远就能看得见。
父亲教导我们:一粒粮食一滴汗,粮食必须要颗粒归仓。
一有空档,我和两个妹妹就要到旱地来捡豆。
高悬的天底下,我们兄妹三人曲弯着腰,睁大了双眼,就像侦察兵似的一字儿排开,慢慢地往前挪步。大妹妹眼力很尖,总能从草叶上捡拾起一个又一个金黄的豆粒;二妹妹最有耐心,用手轻轻掀开草屑,总能从中翻找出一粒粒金黄的圆点。我的步子迈得较快,目光所及,全是枯草和干叶,未看见豆粒的踪影,却惊吓到许多蚱蜢,一只只惶恐地从我脚边跳飞开去。
“哥哥太急,要慢走,眼要张大。”大妹妹这样提醒我。
“拨开枯叶找寻,下面或许就有。”二妹妹如是开导我。
依从妹妹们的提醒和开导,我终于捡拾到了一些豆粒,装在裤袋里,有时还会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乡下人打豆,多半是在晒场上进行,豆杆豆荚稀稀松松地平铺开,几个大太阳晒过后,便开始用木棒对着敲打,或站在上面用双脚来踩踏。
橙黄的豆粒弄出后,剩下的荚杆便堆放在大树底下,直堆得老高老高。有些人家,会用一大块油布罩在荚杆堆的上面,防备下雨时荚杆被打湿;也有不做任何处置的,任凭荚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一场大雨将露天的荚杆堆浇了个透,荚杆堆似乎往下落沉了许多,几天过后,掰开荚杆底部,能看到一些嫩黄的芽头。
未能从豆荚中敲弄出来或者混留在荚杆中的豆粒,遇水沾湿后发了芽,这便是豆芽,捡拾来洗净后可以炒着吃,味道和外面买进的差不多。
于是,每逢雨天一过,我和两个妹妹就到荚杆堆边来捡拾豆芽。
虽然,满鼻子嗅闻到的是一股霉枯的味道,但篓子里装进的嫩黄豆芽却越来越多。原本堆放的豆荚杆是一个椎体,经过我们兄妹连续地掏挖,它竟变化成为凌乱不堪。
厚皮叔跑来责问,神情严肃:豆荚杆拽扯在晒场上,影响到他晒稻谷。
厚皮婶拎着一个竹篮疾步来到我们跟前,把篮子里的豆芽倒进了我们的竹娄。
“我刚刚捡过,不怨娃儿们——当家的(指厚皮叔)打豆太马虎,荚杆内豆粒还多——”厚皮婶开口说话,亦似是要为我们辩护。
和厚皮婶一道把凌乱的豆荚杆清理好,我们提着满满一篓子黄豆芽回家。
“这么多!哪里捡拾来的——”母亲睁眼看着我们。
道明原委后,母亲让我把一只老南瓜送到厚皮叔家,厚皮婶收下后,又塞给我一大把长豆角,我想推脱,却怎么也推脱不了。
旱地里种棉花的人家越来越多,少许种豆的,豆子成熟时直接在地里打晒,大块蛇皮毡布平铺拉开,小半天就能将豆子打剥完毕,而且,东家在收起毡布后会在地里兜转几个来回,那些“漏网之鱼”,尽数被他捡拾了去,我们若再来捡拾“漏网之鱼”,那就真可谓微乎其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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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如今,面对刚刚收割完备的豆地,我依然会产生要去捡豆的冲到;面对椎体形状的豆荚杆堆,我依然会萌生将荚杆拽扯开来捡拾豆芽的心思。
尽管现在,豆子、豆芽都很便宜——
2023、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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