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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民大历史】上海人在东京(四)女打工者在东京:金钱的诱惑,婚姻的诱惑
2014-12-07 Biu Han 上海市民生活指南


“看了你们的日本‘扒分’回忆录,心潮澎湃。我是1987年10月去日本的……想说的太多太多。”


本系列第一期推出后,我们收到了读者邹桂芳(化名)发来的邮件。在寻找采访对象的过程中,我们很难碰到当年的女性打工者,所以很想跟她聊聊。她欣然答应了我们的约见。


在一家咖啡店里,记者见到了邹桂芳。55岁的她一头简洁的短发,化了淡妆,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来得年轻。她说,给我们发邮件的原因是看到第一期里提到辛酸的一面比较多。在她的讲述中,我们看到了当年在日本的上海女孩所面对的金钱诱惑、各自不同的婚恋观。


那边不好,我就回来开裁缝店


1987年去日本的时候,邹桂芳28岁了。“实足28岁。”她说,“家里蛮反对的:朋友(男朋友)也不谈,跑到外头去……”毕竟,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她在一家有色金属公司做电工,在当时算是很好的单位。“说是电工,实际上就在配电间里看看。老适宜(舒服)的,几乎没事情做。”


对于自己的婚姻大事,待字闺中的邹桂芳也不是没有一点焦虑:“有辰光想想,哎呦,朋友也寻不到。”她对另一半是有一点小小的要求的:“我技校毕业后又去读了大专,心里想,总不能找个学历比我低的吧?”这样一来,厂里大把的男同事自然是不考虑了。偏偏她那一届刚刚恢复高考,考上大学的本来就少。想找个学历比自己高的,还真不容易。


相亲也去相过的。“人家介绍的,我其实看过老多老多。”她说,“介绍就是看条件:房子有哇?工作是不是国营企业?学历怎么样?完全以经济条件为基础,没啥谈情说爱的。”相来相去,她老是看不中,“尽管有焦虑,但是心里想,只要不称心,我就不寻,就这样一直拖下来了。”


这时,碰巧有朋友问她:“我亲戚能帮人办日本留学打工,侬想去哇?”——最初那批办日本留学的掮客,就是这样想方设法挖掘人际资源的。——大规模的留学潮尚未兴起,中介费与日后相比还算便宜,只要7000块。听着种种有关日本的传说,邹桂芳决定出去闯一闯。“我心想又不是用生命去冒险。要是那边不好,我就回来开裁缝店。我有这个手艺。


上班上到一半,怎么人就不见啦?


那一年的10月,邹桂芳去了日本。语言学校“蛮正规的”,不仅提供住宿,知道中国留学生要自己负担学费和生活费,还帮忙介绍工作。


“刚去3个月的时候,只听得懂一些简单的语句,需要老师带着去找工作。5个月的时候,日常会话已经很流利了。到外头打工,我能自己挑挑拣拣了。”


做过最长的一份工是在赌场里换筹码。“日本的赌场里是不能交易钞票的。客人赢了钱,拿机器吐出来的纸条找我来兑换筹码,再凭筹码到赌场外大约10米远的地方兑换钞票。”邹桂芳说,“那边环境很吵,香烟味道很重。但是对我来说无所谓,毕竟工资高,老稳定的。”


她也去“见识”过酒吧。“那是从语言学校毕业后,我为了拿签证,读了美容专科学校。班里有个同学是台湾人,喊了几个人到她开的酒吧里打工。”如果在饭店里端盘子,一小时的报酬是700-800日元,酒吧里则要翻几倍,是2000-2500日元。


“跑去一看,这种工作是我最不愿意做的。”她说,“尽管日本人不会对你动手动脚,但是交流的话题都有点调戏你的意思。你又不好得罪他,有点被愚弄的感觉。”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很多人怎么上班上到一半,人就不见了啦?”后来她才晓得,那些女孩是跟客人去情人旅馆了。


她暗暗告诫自己,不能跨出这一步。“一旦跨出去就收不回来了,因为这个钞票太好赚了。你想,出台一次能赚3万5到5万日元,怎么还会回饭店里洗碗、端盘子呢?”好在如何选择全看自己的意愿,“这个靠你自己去把握,没有人强迫你的”。


那些女孩赚到钱后,要比普通的留学生、打工者出手大方。“你到马路上去看,小姑娘穿着裘皮大衣,拿着LV的包,就是坐台小姐。”在酒吧打工没多长时间,邹桂芳不喜欢那里的氛围,没有继续做下去。


同屋女孩想嫁日本老板


那时,她和另外3个女孩合租了两间房间。“1988年,大批留学生来到日本,学校就不提供住宿了。我们4个人在外面租房子,相处得非常和睦愉快。每天回家,大家都要滔滔不绝地聊聊打工时遇到的趣事。”


4个女孩年龄相仿,都到了考虑婚恋的年龄。对此,她们有不同的想法。“其中有个广东小姑娘比我们小几岁,跟她的担保人结婚了,之后就搬出去没有音信了。另外两个小姑娘跟我一样是上海人,她们觉得日本条件好,打定主意要找日本老板结婚。”


她自己呢,来日本前也想过找对象的事。“家里总归老急的。先开始没把自己框死,一定要找中国人或者一定要找日本人。”但是到了日本后她发现,“当时中国比较穷,去打工的人老实讲总体素质也不大高,所以日本人多少有点看不起我们。在这种前提下,我想好了不要找日本人。打工地方做零工的日本人我也看不中,实事求是讲。”


要是在上海认识他,我不一定看得上


一个偶然的机会,她遇到了现在的丈夫。“他是我厂里老同事的亲戚,来日本打工,帮我带东西认识的。”她形容丈夫当时“长相很一般,但是脾气性格都蛮好,人老聪明的”。


两人恋爱了。“想想如果在上海,人家帮我介绍这样一个人,我也不一定能看上呢。”她说,“但是在日本,看到那些有钱的花天酒地,每天要喝得醉醺醺的才回家。倒是想找一个在生活上能相互关心、能实实在在过日子的,就可以了。我觉得尽管他没上过大学,但是知识面蛮广的,什么都懂,对我也很好。两个人兴趣相投,蛮聊得来的。用这种眼光去看,就看中了。”


同屋的小姐妹们坚决反对:“日本来都来了,还要找中国人,以后还要回去,有啥好啦?”现在的丈夫去日本一年不到,因为身体不好,先回国了。两人继续保持恋爱关系,靠通信联系。小姐妹们更要给她“洗脑子”了:“他回都回去了,做啥还要跟他好啦?”


嫁了日本人,生活并不如意


邹桂芳又多待了一年,1990年回到上海结婚。同屋的两个小姐妹则都嫁了日本人。“说要找老板,那是不现实的。她们后来一个找了在赌场里工作的人,男的年纪比她大好多,另一个找了个老实本分的老公。”


昔日的小姐妹虽然都如愿定居在日本,但婚后的生活却并不如意。“赌场那个一直打老婆,小孩6岁的时候,两个人就离婚了。另一个结婚的时候男方说家里有房子,其实已经被偷偷抵押出去了。她生了两个女儿,到现在还在打工还债。”


说起这两段跨国婚姻,邹桂芳认为:“没有感情基础的。一方纯粹是为了留在日本,另一方是因为没钞票,但又需要一个家庭。双方对彼此都没有感情。放到现在的话,(跨国婚姻)可能就不一样了。”


回国被骗,无奈再东渡


邹桂芳回到上海,也并非一帆风顺。打工辛辛苦苦赚回来的几万块钱,被人骗走了。“当时想做点投资,人家‘花’我们投资啥宝石厂,结果拿着钞票跑掉了。”


回来的两年中,她去日本公司上过班,但发觉自己的日语水平还不行。“日语的说和写有很大差异,在日本学的只是一般的生活用语。我觉得自己还是得进修一下,所以辞去高薪工作,托关系进了上外,在全日制班当插班生。在班里,我都不敢透露自己是日本回来的。因为虽然日语说得还可以,但语法、书写都比他们差。通过一年的学习,我把过去在日本学到的和在这里学到的结合在一起用,自己感到进步很大。”


1992年,邹桂芳和丈夫决定再去日本打工,那时她的日语已经相当好了。然而不巧的是,日本开始经济危机,工作不好找了。“打电话去问,一听是外国人就不要。”她说,“我去附近一家咖啡店应聘,人家要我了,但是填表格的时候一看我是中国人,又不要了。我蛮气的,跟他们讲:怎么可以这样,你们不能拒绝外国人。但是老板说,我们现在经济危机,要先解决本国人的就业。我也没啥话讲。”


好不容易经人介绍,夫妇俩找到了旅游街上的一家南货店。“我老公在外头做营业员,一个月30万日元;我在里面做包装,一个月20多万日元。老板以前从来没用过中国人。但是过了一段时间,他发觉我们干得蛮好的,开始信任我们了。”


1994年,邹桂芳怀孕后先行回国生孩子。丈夫又在日本待了3年,才于1997年回到上海。那时他已经40岁了。



带回财富,带回失落感


二次打工归来后,邹桂芳夫妇和许多赴日打工者一样,面临这样一个问题:带回来的钱怎么用?今后自己去做什么好呢?“有的人开饭店了,有的做生意去了,也有的搓麻将、赌博,坐吃山空了。”


有过上次投资被骗的教训后,邹桂芳和丈夫都打算找份稳定的工作,但这谈何容易。“要进大型日资企业蛮难的。我们在日本打工,并没有很高的学历。”


邹桂芳相对幸运一些,她从日语翻译起家,进入一家中小型的日本贸易公司,工作了十几年。而她丈夫回国后,曾有过3年没找到工作的经历。虽然从日本也带回来一些财富,但丈夫找不到稳定的工作,多少是有失落感的。


后来,丈夫也找到一份日语翻译的工作。“刚开始的时候,工资很低的,他也不在乎,还是很踏实地一步步地努力、积累经验,终于有了收获。”


如今丈夫在日资企业当上了总经理。邹桂芳所工作的企业则在几年前倒闭。好在到了退休年龄,现在拿着二千多块钱的退休工资。她强调说:“退休金虽然比同学都少六七百,但我很满足了。和我同龄的人,到退休时工龄有30多年,我才7年。想想当初是辞职去日本的,哪想到回来还有养老金和医保。”


现在几乎每年回日本旅游


至于从日本带回来的财富,邹桂芳夫妇于2003年投资了一套房产。“这套房子一直租出去,10年投资收回来了。”邹桂芳略带庆幸地说,“还好买了房子。我认识一个朋友,钞票一直拿在手上,现在房子根本买不起。”


回顾回国后将近20年的经历,邹桂芳说:“以现在的眼光看,我们俩去日本钞票赚得老少的。但是因为有这段经历,回来以后创造了很多。在那里一个是学到了日语,一个是学到了他们对待工作的认真态度和方式方法。所以在工作上还是蛮得心应手的。那里学到的东西,要在上海发挥好,这点老重要的。毕竟我们人生的大多数时间是在这里生活。”


现在,邹桂芳几乎每年都回日本旅游。“我和老公都说,日本是我们的福地。我们在那里相识,又是在那里有了爱的结晶。”每次去东京,她都会带上礼物,看望过去的老板、朋友。“他们看到我从昔日的打工者,变成了现在的旅游者,流露出几分羡慕。对我来讲,也是一种自豪感吧。”


这个城市还有其他故事

上海人在东京的故事讲完了,这个时代造就群体非常庞大,但是这座伟大城市还有更为庞大的一个群体,回沪子女,他们也是一个时代的产物,承受希望与寄托回到大上海,迎接他们的是生活的无情考验,《市民大历史》不久后将继续为大家讲述另一个群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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