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义不是这样“靠”法

文/立仁

湖北利川因广告语“我靠重庆”引热议，作为网民茶余饭后的谈笑倒也无可厚非，但“专家”纷纷参与进来，楞将它往歧义上靠，搞得重庆尴尬、利川尴尬不说，更让正统汉语言尴尬，我也忍不住靠过来咬一咬。

所谓语言歧义，一般有这样几种情况，一是语境引起，二是句法结构引起，三是字音引起，如多音字、同音字和轻重读音不同。

语境嘛，说话的场合。你在加油站抽烟，人家说：“火！”自然是禁止吸烟的意思。别人递上一支烟，说：“火！”自然是借打火机的意思。诸多的“自然”，就没有歧义。当睡梦中有人喊“火！”就不自然了，于是就有歧义。

句法结构造成歧义更常见。如“买房子送老婆”。按连谓句结构理解，意思是“（你）买房子送给自己的老婆”，没有歧义；如按两个动宾短语的联合句来理解，就有主语的歧义了。买房子，谁送老婆？人们常见“买手机送话费”的商业广告用语，就是隐含两个不同主语的联合短句，人们的都会准确理解为“（你）买手机，（我）送话费”。因为买卖是双方行为，人们都习惯按“你来我往”去理解，房地产商就是“巧妙”地利用了人们的理解习惯，而故意制造歧义。

再如“叫春”，可以是短句，也可以是词组。短句是“某某的名字叫做春”，词组则是动物“发情”的意思。那个用“叫春”做广告语的地方，也是利用句法结构故意混淆语义的。

咱还是回到“我靠重庆”的话题。“我靠重庆”是一个主谓宾齐全的句子，在句子结构和语境上，不可能有任何歧义。硬要说歧义，是将谓语动词的“靠”作为多义字来理解，说“靠”在网络谣言中有男人施加性行为的侮辱性歧义。

现代汉语中确实有一字多义现象，因读者的想象会出现歧义。如古今义变化很大的“搞”字，“搞工作”和“搞女人”是绝然不同的意思。判别这样的句子，需要从支配动词和被支配对象结合起来分析，一是要看支配动词有哪几种含义，再根据被支配对象的性质选择搭配关系。

本句谓语“靠重庆”，“靠”是谓语中心词，“重庆”是被支配的对象，也可称为宾语。重庆被“靠”，关键在于“靠”是否包含搞女人那个“搞”的含义。

说文解字：靠，“相韋也……相韋者，相背也。故从非。今俗謂相依曰靠。古人謂相背曰靠。其義一也。猶分之合之皆曰離。”大意是说，靠本义是相背的意思，现在民间将“相依”也说成靠，古人只有相背这个解释。其实靠与依都一样，就像“离”就是分与合一样。今天人们说的“后靠”的靠接近原义，其它的都演变为“相依”了。综合康熙字典至现代汉语词典的各种字、词典的解释，“靠”的今义不外乎这么几种：倚着，挨近；依赖；可信托；某种行头，扎靠。根本就没有“搞女人”那种含义。

那么，网络语言中那个“靠”是怎么来的呢？这当从北方方言说起。

人们知道中国的普通话是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的，殊不知北方方言区也有很复杂的方言中的方言。如，河北很多人读“家”字，在与姓氏有关时大多读作“各儿”，如“老张各儿的”、“石各儿庄”、“杨各儿庄”。大家知道《白毛女》有个杨各庄，但很少有人知道河北省省会石家庄原本就是“石各庄”。北方方言区像这样的读音不少见，如“解开”读“改开”，“卡着了”读“喀着了”，“街”读“该”，“敲”读“考（阴平）”等等。这里有一个“规律”，就是“轻音重读”。

网络恶语“靠”，来源于“敲”，与前面的举例相同，这里的“敲”读作“靠kāo”的阴平，同属于“轻音重读”。古代有看夜打更的，手里敲着一只木头做的“梆子”，通宵不停地敲。北方方言区中有某局部地方就有了个并不太“脏”的谐语，也算作夫妻戏语，将外面的“敲梆”与夫妻夜生活相关联，也就有了骂人的话：“kāo你妈的梆”。即便是“正宗”的方言区，人们对此字绝不读第四声，只与“敲”读同一个声调。当有网民将此“方言”送上网络时，他根本找不到读作“kāo”的汉字，无奈之下借用了近音字“靠”。

笔者说这些，是要证明“靠”字与“那个”毫无关系。相反，“搞”字还真的包括“那个”。我们既然不回避“搞改革”、“搞文秘”、“搞女工”，就没有理由回避“靠重庆”。

不过，确实有利用网络恶语做广告的，如某个城市打出大幅广告：“提升城市品位，我靠，你靠，大家靠。”做语言文字工作的人，一眼就看出句法不通，如果改过来变成“提升城市品位，靠我，靠你，靠大家”，句法通了，也就同“我靠重庆”一样，并无歧义。

如前面所说，网民们拿着“靠重庆”、“搞女工”开开心并无伤大雅。实在需要“在乎”一下时，我们国家级的语言专家，应该是释疑解惑，平心静气地讲一讲“靠”的来龙去脉，不应该板着面孔将本无歧义的语句与不怀好意的炒作放到一起来批评。其实，无歧义的句子放在任何软件里也“靠”不到歧义上去，除非重新修订词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