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 马贲 桃竹锦鸡图 绢本设色 匡时2011秋拍 成交价322万元

作品鉴赏

一千年前的皇家婚礼用画

---北宋马贲《桃竹锦鸡图》的特征分析

刘九洲

这是一件佚名册页，画中以巨石为中心，周围锦鸡、燕子，配以桃花流水翠竹。此画所用绢素，很有特征，从放大图片上看，这就是古人常说的“宋绢经一纬二”，而徐邦达先生更加细致的把这个特征，辨别为“看起来是经一纬二，其实只是两股纬线靠得比较紧，其实还是一经一纬”。我们今天通过对此画的摄影，可以看到徐邦达先生的辨别是很准确的。

此画在整体格局、用笔特征、设色、石头苔点这四个环节，具备明显特征。

从整体上看，这件册页“有大画的格局”，不看原作，很难想象这是20厘米见方的作品，画家在有限范围内，极尽其能，在画面放大很多倍以后，我们依然够体会到这种既精妙又符合绘画规范的格局。

其次，从用笔特征上看，这件册页的笔力强劲，譬如说，画中的竹子在极小范围内，轻重转折非常清晰，该接的地方接，该断的地方断，虽然细微，但是毫不含糊，使得我们在放大很多倍之后，依然可以感觉到运笔的节奏感。在桃花曲折入水的那一段，没有太多的描绘水波，只是把桃花枝干画得很淡，就把水的质地描述得很清晰，这是很精彩的环节。

第三，这件册页的设色方法非常特殊，从画中一只锦鸡剥落的颜色，可以看到，此画先用蛤粉（白色的颜料）打底，把绢纹抹平，再用其它颜色在蛤粉上画锦鸡，这种画法，显然是绢上重彩的一个高明画法，以前的绘画史没有记载过。我们在唐代绘画中，可以看到这个办法是当时常用的画法，譬如说，在新疆吐鲁番阿斯塔纳230号墓地出土的8世纪的绘画《舞伎》中（《中国绘画全集》收录，首都博物馆曾经展览），仕女整个上身全部蛤粉打底，然后在上面描绘脸部以及衣服。辽宁省博物馆收藏的名作《簪花仕女图》，也是这样的画法，其画面的蛤粉保存得非常好。

第四，画面正中的石头，没有苔点，这是早期绘画的一个重要特征，南宋早期开始，山水画中开始盛行画苔点。这块石头上甚至没有任何线条勾绘，其外轮廓的显示，是靠石头后面背景的衬托，这种“前景虚、背景实”的画法，在古代绘画中，也不多见。

从绘画特征的角度来看，这件册页可以找到一个很好的“类似作品群体”，因此，时代判断是比较容易的。这个册页的整体结构和细节，尤其是不太引人注目的地面画法，与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天寒翠岫图》，还有费城艺术博物馆（PhiladelphiaMuseumofArt）收藏的《仕女修竹》册页，画法与习惯几乎完全一致，可以认为这是可靠的联系。这几件作品建立的绘画“群体”，是这个册页断代的最重要证据。吴湖帆说过，他鉴定绘画的办法，就是注意一些人们不注意的地方。对于这件册页来说，最不容易关注的环节，其实就是地面的画法，这是没有人论述过的地方，这些环节的特征一致，说明这件册页与上述两件册页，都是宋代绘画。

那么，这件宋代册页的名称是什么？在宋代绘画文字资料最为丰富的《宣和画谱》中，我们发现，有2000多件花鸟画题目被详细记载，其中，有一个反复出现的题目，与此画完全符合，那就是《桃竹锦鸡图》。因为画面上最主要的植物就是一株桃树和一丛竹子，画面上占据主要画面的，就是一对锦鸡。

通过《宣和画谱》的文字记载，我们可以看到，从五代黄筌开始，北宋几位花鸟画大家都有这个题材。到了元代，复古风潮涌起，此类题材再次出现。《宣和画谱》中，以下画家，画过同样、或者类似题材。

黄筌：桃竹锦鸡图，两件；桃竹图，一件；桃竹湖石图，一件。

黄居宝：桃竹鹁鸽图，一件。

黄居寀：桃竹山鹧图，两件；桃竹鹁鸽图，一件；桃花竹图，三件；桃竹野鹞图。一件。

徐熙：桃竹山鹧图，三件。

徐崇嗣：桃竹水禽图，三件。

唐希雅：桃竹会禽图，两件；桃竹湖石图，三件；桃竹鹩儿图，一件。

赵昌：桃竹双鸠图，一件；桃竹鹁鸽图，一件。

崔悫：桃竹鹭鸶图，两件。

《宣和画谱》的编辑似乎很重视“桃竹相配”的题材，凡是有此类画名者，都编辑在每个画家绘画目录的开始部分，排列顺序早于“牡丹”的这样的富贵题材，所以，我一直有些怀疑“桃竹”是当时有固定寓意的富贵喜庆题材。

这个想法，在2007年夏天，得到密歇根大学艺术史系包华石（MartinPowers）教授的证实，他说，这个题材，专门用于结婚时的庆祝。桃树代表女方，竹子代表男方。于是，这件《桃竹锦鸡图》的社会功能，就比较清楚了。

那么这件绘画的尺寸为何如此小呢？这非常可能与当时画院“上样稿”制度有关，这种“样稿”带有一定的审批与竞争机制，因此，画家这件小画完全是大画的格局，同时，画面精致程度，一点也不敢放松，譬如说，那个桃花枝干入水的环节，就描绘得非常生动。即便把这个册页放大到2米见方的格局，依然是严整可用的，这种全景式的花鸟画，明显是北宋宣和画院的特征，而不是南宋以边角为特色的绘画。

那么，《桃竹锦鸡图》具体作者是谁呢？艺术史缺失的材料非常多，特别是早期绘画研究中，情况更是如此。《桃竹锦鸡图》则比较幸运，通过研究，我们发现，可以

采用两种研究路径，得到一致的结果。

第一种路径，就是研究与《桃竹锦鸡图》密切相关的一组绘画的特点，从而发现其真相。研究一组作品，比研究一件作品要容易。上文已经说过，《桃竹锦鸡图》与《天寒翠岫图》、《仕女修竹》册页关系密切，那么，这些册页的画家（或者画派），有一个非常显着的题材方面的组合特点：画家既擅长画人物，又擅长画花鸟。这个看起来并不特别的特征，在研究中是关键性突破。我们把《画继》和《图绘宝鉴》全部翻检一遍，就会发现：在这两本关于宋代绘画最详细的文献中，宋代所有画家，只有马氏家族（也就是著名的南宋四大家之一马远的家族），才具备“同时擅长人物、花鸟”这个特征，也就是说，《桃竹锦鸡图》、《天寒翠岫图》、《仕女修竹》应该都是这个家族的作品。宋代其它画家，擅长人物的，不擅长花鸟，反之亦然。只有马氏家族五代画家，都同时擅长“人物、花鸟”。这是对重要文献反复排列发现的特征。

除了文献依据，《桃竹锦鸡图》本身是否能提供更多的证据，说明它是马远家族的绘画呢？我们可以采取第二种研究路径。

马氏家族绘画代代相传，必然有一些绘画技法是代代相传的。从这个角度，我们可以看到，《桃竹锦鸡图》右边的桃树枝干部分，与马远《西园雅集图》等作品中的树干画法，非常接近，都是直来直去的描绘方式；《桃竹锦鸡图》中非常显眼的燕子，与收藏在日本大和文华馆的马远《竹燕图》，存在非常明确的一致性。竹子的画法与传世马远多件绘画中的竹子，更是接近。通过这些细节的全面比较，可以判断：《桃竹锦鸡图》是马氏家族的作品。

《桃竹锦鸡图》从时间坐标上看，是宣和时代；从绘画特征来看，是马氏家族；那么，按照逻辑，《桃竹锦鸡图》的作者就是马贲。马贲的生活时代跨北宋神宗、哲宗、徽宗，比崔白、吴元瑜等画家的活动时间略晚10-20年。他是南宋大画家马远的曾祖父，马氏五代绘画家族的第一代人物。他的晚期作品，受宣和时代影响，应该具有典型的宣和画家绘画意识。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可以推论，《桃竹锦鸡图》是马贲创作的、一件一千年前的皇家婚礼用画的样稿。如果我们详细检索史料，还可以把这个绘画针对的婚礼，是哪一次婚礼，大致确定一个范围，但这就不是本文讨论的范围了。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还可以判断，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藏的《天寒翠岫图》，费城艺术博物馆（PhiladelphiaMuseumofArt）收藏的《仕女修竹》册页，也都是马家作品，而且距离马贲的风格与时代很近。

山西省博物馆收藏的重要的元代王渊巨幅作品《桃竹锦鸡图》，与这个马贲的《桃竹锦鸡图》，绘画内容完全一致，都是三对鸟雀加上桃花竹子。这既说明“桃竹锦鸡”这个题材有严格的限制，又说明王渊的绘画艺术是存在明确的北宋传承的。我们可以从王渊那件巨幅作品中，看到马贲这件小小的册页作品所包含的绘画技巧与内容，是多么了不起。

作品资料

作者佚名  尺寸21×22cm

作品分类中国书画>绘画创作年代暂无

估价RMB 　2,800,000-3,500,000

成交价RMB 　3,220,000

HKD 　3,946,078

USD 　483,000

EUR 　354,200

专场千载——八集堂藏书画专场拍卖时间2011-12-04

拍卖公司北京匡时国际拍卖有限公司

拍卖会2011年秋季艺术品拍卖会

著录：1、《重现—八集堂藏宋元绘画研究》，2009年，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

2、《南京日报》，2007年8月23日，A9版；

3、《上海星期三》，2008年6月9日，A04版。

阴山箴言 阅画千卷，不如读透一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