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缘为兵》【四九八】清晨手捧深情去

小说连载《缘为兵》（初稿）未完待续

图/文：梁佛心  

    国奶奶说着抬起手儿，解开大襟儿棉袄上的一个算盘扣儿，把手伸进怀里掏啊掏的，慢慢儿地从怀里掏出一副尼龙手套儿来。国奶奶拿着尼龙手套儿在陆军璞他奶奶的眼面前儿晃了两下儿，说：“关主任，您上眼，您说这是不是好东西。”陆军璞他奶奶接过去尼龙手套儿，在手里揉搓着，小声儿地说：“看怎么说了，时下这尼龙袜子、尼龙手套儿的，还真是好东西，就跟民国时候儿流行的玻璃丝袜子似的，不好买，还挺贵。”国奶奶也压低了声音说：“您一说那时候儿的玻璃丝袜子，我就想起来那当儿的时髦儿女人——烫头、穿旗袍儿、穿高跟儿鞋、穿玻璃丝袜子。您说咱这一辈子活的啊，都到了这个岁数儿啦，也没美过一回，想想怪冤得慌的。”陆军璞他奶奶说：“这有什么冤的啊，您现在美也没人儿拦着您呀。”国奶奶说：“现在？我要是烫个鸡窝头，穿上高跟儿鞋，都甭穿玻璃丝袜子跟旗袍儿，就得让红卫兵给我剃个阴阳头，脖子上再挂个牌子游街示众去。”

    陆军璞他奶奶跟国奶奶一块儿说笑了两句儿，陆军璞他奶奶问国奶奶：“哎，您这个手套怎么这么厚啊？”国奶奶说：“这是加厚的，两层儿，里边儿一层儿，外边儿一层儿，多好啊，戴上暖和着哪！”陆军璞他奶奶叹了口气说：“哎，昨儿个晚半晌儿，他钱奶奶送来一双尼龙袜子，我这孙女儿啊，拿着这稀稀罕儿的东西就往手上套，喜欢的哟，没法儿没法儿的。可那是给他大哥的呀，哪儿能让她穿呀，招的孩子好一顿哭哇。唉——”陆军璞他奶奶说完了又叹了一口气。然后问国奶奶：“您这穷老婆子，这是打哪儿淘换来这么一件儿值钱的东西呀？”国奶奶说：“我侄子不是后晌儿来了嘛，他就是给我送这副尼龙手套儿来了。这孩子不爱跟我聊天儿，到了这儿就说睏，在我这儿躺了会儿，吃完饭就走了。等我拾掇完了，都要睡觉了，又在床上看见了这副手套儿。您说我这脑子，吃顿饭的工夫儿，就把这手套儿的事儿扔到脑袋后头去了。我这老太太用不着戴这个，留着它也没用，就琢磨着璞儿这回要出远门儿了，这一猛子也不知道要扎到哪儿去，就让他戴着吧。我以为他明儿个一大早儿就开拔哪，想了想，甭管多晚，今儿我也得给他送来呀。这不，我就赶紧把它揣到怀里，上这儿敲您的门儿来了。对不住啦，关主任，吵了您的觉啦。”陆军璞他奶奶跟国奶奶说：“那是您侄子孝敬您的，您就留着戴吧，甭惦记他。队伍里凡是用得着的都发，要是不发的那一准儿是用不着。”国奶奶转过脸儿来问陆军璞：“你们发手套儿了吗？”陆军璞说：“没发。”国奶奶说：“这不结了，没发手套，我这副手套儿正好儿派上用场，再热的地界儿它也有冬景天儿。你就给我拿着吧，北京这晚儿（在这里指当下、现时，不是指的今天晚上）正冷着哪，你打这儿走的时候儿，总得戴个手套儿吧？拿着，戴得着就戴着，戴不着就揣着，这是奶奶的一份儿心。”听国奶奶这么一说，陆军璞他奶奶就跟陆军璞说：“国奶奶让你拿着，你就接过去吧，快谢谢你国奶奶。” 陆军璞毕恭毕敬的接过来国奶奶递给他的尼龙手套，鞠了个躬说：“谢谢国奶奶！”国奶奶乐啦，国奶奶说：“这就对了，早点儿接过去不就得了，何必让我费那么多的话啊，嗓子眼儿都说干了。还有您——”国奶奶又指着陆军璞他奶奶说：“又不是给您的，您跟着多操那一抿子心干嘛呀？还说队伍上不发的，一准儿用不着。您看用得着用不着，明儿个他出门儿就得用得着。是吧，孙子？明儿个你就戴着国奶奶的手套儿出门儿，听见没有？不戴都不行，明儿个一大早儿我可要检查来。”

    陆军璞他爸爸听国奶奶说，“嗓子眼儿都说干了”，赶紧说：“哟，您看看，净顾说话儿了，都忘了给您沏茶啦。”国奶奶说：“沏的哪门子茶呀？我这就走，我就没打算多呆。要不是这老太太在这儿裹乱，哪儿用得着我费这么多的吐沫呀？”陆军璞把手套儿捧在手里，跟国奶奶说：“我舍不得戴，捧一会儿都觉得暖和。”国奶奶看着陆军璞说：“这孩子，那就是往手上戴的东西，捧着它干嘛呀？戴上，这就戴上，让我瞅瞅。”陆军璞戴上了手套儿，两只手还是做出了捧着的样子，他说：“我还是得捧着，您知道我这手里捧着的是什么嘛？”国奶奶问：“是什么呀？”陆军璞说：“是我国奶奶疼我的那颗心，明儿个一大早儿我就戴上手套儿这么捧着，后儿个一大早儿我还得这么捧着，我得把您疼我的这颗心捧到部队上去！”“臭孙子，别跟你奶奶学，净拿我开心。得了，大晚上的，不耽误你们睡觉了，家走。”说着，国奶奶站起来就往门口儿走。陆军璞他奶奶跟国奶奶说：“走吧，不留您了，明儿个想着早点儿起，别忘了检查的事儿。”国奶奶莫名其妙的问：“明儿街道上检查什么呀？”陆军璞抓起棉袄，给国奶奶开开门儿，跟国奶奶说：“您不是要检查我戴没戴着您送我的手套儿嘛。”国奶奶在屋门口儿回过头儿来，跟陆军璞他奶奶说：“您这老太太，真能逗咳嗽。我都忘了这茬儿啦，您还记着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