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剧梁小云：以塑造《金水桥》中长孙皇后为例

我参加有一个微信“晋剧师生互动平台”群，人不多，整十人，年长的七十多岁，年少的二十多岁，也有四十多岁的。这个平台比较热闹，经常会交流一些戏曲发展看法，内容无所不及，很自由，但也有约束。自由是不受所谈内容限制，约束是差不多得有艺术认知底线，其乐融融，已经存活了七年多时间了。

今天午饭前，知名票友许利生发上来一个已故晋剧表演艺术家梁小云生前在《金水桥》中饰演长孙皇后的唱段：“与万岁打坐在老龙金殿”。好几位老师看到后，都情不自禁地一起点赞，这便勾起了我对梁小云表演艺术的一些回忆和认识。

知道梁小云，是传统戏解禁之后，在家里的有线广播里收听她演唱的《断桥》选段：“自从你到金山降香之后”。通过收听她的演唱，似乎脑子里就真的走出来了一个凄苦、无奈的白素贞舞台形象。怨恨许仙吧，她爱他，更重要的是她知道他是受了法海的引诱和误导；不怨恨他吧，他确实扔下了自己代孕之身，躲上了金山，而且身边还站着怒火冲天的青儿妹妹……

在舞台上见到梁小云，是1978年夏天，我从学校沿着太榆公路骑车子回家，路过北营村时，听着有鼓板琴弦的声音，我便本能地拐了进去，恰好村里面正在演出日场《二堂献杯》。只见舞台上，冀萍饰演的胡凤莲正在叙述着她有“蝴蝶杯”的来历，梁小云饰演的田夫人和乔玉仙饰演的江夏县，正坐在桌子旁的椅子上静静地听着。当胡凤莲叙述完后，江夏县拿扇子点了点，又端起来胡须，示意田夫人“我不好说啥，你说吧！”这个时候，田夫人便走上前来，用二性板式，唱起了“有老身听她言笑容满面”的一段唱。

整个唱词是：“有老身听她言笑容满面，背转身不由我暗谢苍天。我的儿田玉川懒把书念，他不该背父游龟山。卢大人的公子也游玩，他买下老翁的鱼儿不予钱。我的儿上前去好言相劝，卢公子不听我儿言。这奴才性傲年幼见识浅，因此上抱打不平惹出祸端。他一拳打死了帅府家犬，卢公子回府去命染黄泉。卢府里差人役将他追赶，我的儿怕打官司逃走外边。我的儿逃在了渔船江岸，多亏了渔大姐救儿上船。官兵们到江岸就要搜验，多亏了渔大姐会用巧言。她言说她父死船舱血染，只说得官兵们不敢近前。官兵们不搜验大家忙散，才救下我的儿性命安全。多亏了渔大姐将船离岸，三更后放我儿渡过江边。我的儿下船去四外逃难，因此上这女子二堂喊冤。在二堂把大姐偷眼观看，渔大姐只生得美貌天仙。那干柴见烈火焉能不燃，况我儿在青春她在少年。男和女坐孤舟深更夜半，难道说他二人无有交言。有老身在二堂自己盘算，细思想这内边定有情缘。”

这段唱，上下句算起来，一共三十四句，唱得太感人了。二性板式，本来就很稳，能反映出一个母亲惦记儿子在外是生是死的心情，更能反映出一个“准婆婆”对儿子和儿媳妇在渔船情感交流的各种猜测，而且结束时，用了一个高八度的甩腔，顿时便是满场子的掌声。

第二次见到梁小云，便是在太原市后小河梅山后面的原山西广播电台旧址观看郭兰英回山西拍摄《金水桥》纪录片。郭兰英的认真让人有些不理解，有时候，一个亮相不行，都得重来，还不是一次两次，有时候会是十次八次的重来。一个《金水桥》，前后排了半个多月。当然，不是每天去看，一个是本职工作不允许，一个是每次去都得有人带进去，大概看了四五次。同时，也知道了正是郭兰英的认真，才留下来了晋剧《金水桥》的最佳演出版本。无论是郭兰英饰演的银屏公主，还是梁小云饰演的长孙皇后和马玉楼饰演的李世民，冀萍饰演的詹贵妃，金世耀饰演的秦英，都是没有可挑剔的地方。

第三次见到梁小云，是在省晋剧院排演场观看由她和刘宝俊、郑忠贤联袂演出《二进宫》。这是彩妆演唱，由于年岁已高，扮相和身段已经不能评价了，但她饰演李艳妃的人物气场和气质，一点问题都没有。尤其是演唱起来，回环跌宕，高八度挑起来以后，接着是飞速下滑，然后再挑起来，直搅得人不知道有多么地听视觉享受。

晋剧《金水桥》选段/梁小云演唱

现在回过头来说一下梁小云在《金水桥》中饰演长孙皇后演唱的“与万岁打坐在老龙金殿”。

这段唱的背景是银屏公主的儿子秦英在金水桥钓鱼玩耍，巧遇太师詹沛下得朝来，鸣锣开道，惊跑了秦英的鱼儿。顽皮任性的秦英，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委屈，便走上前去论理，谁知道太师詹沛出口伤人，怒骂秦英是响马的后代，惹得秦英一拳下去，詹沛便一命呜呼了。

银屏公主闻信，几乎没有气晕了过去。随即绑子上殿，希望得到父皇李世民的宽恕。哪里知道，詹沛之女詹贵妃不依不饶，而爱妃不能自拔的李世民，下了斩杀秦英，抵命太师的谕旨，银屏公主见状，急命宫人去请母亲长孙皇后。

就在这种情况下，梁小云饰演的长孙皇后登场了。只见她手拄龙头拐杖，身着金色金丝绣袍，眼皮略微有些耷拉地快步走到了舞台中央，用威严的神态，撵起来了坐在上首位置的詹贵妃，不带客气地坐了下来，随即便是提出她要奏本的意见。

李世民是聪明人，她知道长孙皇后一定是来说情，立即表明今天不谈国是，不接奏本。而长孙皇后哪里管你什么态度，听不听，都把本章呈了上去。

一声叫板，接着便是那一段脍炙人口的“与万岁打坐在老龙金殿”。而梁小云演唱这一段时，最突出的是展示出了自己的身份，我是你李世民的原配夫人，你说不接本章就不接而可能吗？你要斩杀秦英，为太师报仇，想起来过秦门一家是怎么辅佐的李氏江山没有，你知道不知道秦英的父亲，银屏公主的丈夫，咱们的女婿秦怀玉还在边关镇守？因为首句是坐着演唱，梁小云会挺胸昂头，眼睛斜着上翻，表现出一种傲视金殿的人物感觉。站起来以后，她的表情看似不复杂，却能反映出来她比较复杂的心情；她的手势看似不强硬，却能看出来秦英杀不得的坚定态度；她的行腔走韵也就是正常的晋剧板式，却能唱出来空灵、宽旷而艺压群芳的演唱效果。时至今日，都是一个让后人难以超越的经典形象。

听梁小云唱戏和看梁小云演戏，不管是《断桥》里的白素贞，还是《二堂献杯》里的田夫人、《二进宫》里的李艳妃和《金水桥》中的长孙皇后，最突出的印象：梁小云是在塑造人物，她是剧中的那一个，而不是她自己。所以，我以为，梁小云饰演的长孙皇后，其实为晋剧老旦行当树立了一个榜样。如果问，晋剧老旦是啥样子，那就请你看一下梁小云在《金水桥》中的表演和演唱吧！

“与万岁打坐在老龙金殿，听妾妃有本章奏君前。曾不记当年遭危难，杨广兵围临潼山。多亏了秦门将一员，才救咱举家回太原。秦英犯罪本该斩，念他是功臣后代男。”此时，我的耳旁又想起了这一段太过熟悉的优美唱段……

2022年12月19日14:08开题

2022年12月19日15:57续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