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锦鳞：戏剧开讲（二）

戏剧的起源和发展

综合性、集体性、直观性、就这三条。简单的说，在这三条中间，综合性是以表演艺术为中心，集体性是以导演艺术为中心，直观性上要充分尊重观众，演戏是为了观众欣赏。这就行了，这就是戏剧艺术。我简单地给大家介绍，这门艺术的源头是怎么回事？怎么来的？我就分几个情况给大家介绍，这个大家简单知道就可以了。从现在人类的历史上来看，人类的戏剧最古老的戏剧有三种，第一是中国的戏曲，也是古老的戏剧，它诞生在公元10到11世纪，也就是南宋时期。第二是印度的梵剧，它诞生在公元前8世纪，由于现在所拿到的资料和看到的剧本是公元后2世纪的，也就是从公元8世纪到2世纪这一段，只有一个记载，有什么剧种？什么样？谁也不知道，没有挖掘出来。另外一个古老的戏剧，就是古希腊戏剧。分悲剧和喜剧，是公元前6世纪发生的，现在留有很多的剧本，完整的剧本。所以世界公认，只要是戏剧，指话剧。它的祖先、它的源头就是古希腊戏剧。本人是阴错阳差，阿波罗的安排，我从1986年开始导演古希腊戏剧在中国演出，至今已经30年了，大概有十五、六部，而且部部都到希腊去演出了，也到欧洲，到拉丁美洲，到港澳台地区演出……二十次带我导演的戏周游世界，受到世界观众的热烈的欢迎，唯一这部戏还没去，就是北京人艺的《晚餐》。阴错阳差明年可能去，这样的话呢，在中国导演里头享有一个特权。就是在欧洲……拉丁美洲，只要是我导的戏不用审查的，是对我的信任。后来，希腊政府给我授了两个荣誉公民称号，雅典州政府还授给了我一个“希腊文化大使”的称号，现在希腊确实是成了我的第二故乡，我去了31次，今年大概去32次，希腊的东南西北都走了一遍。

而且我的女儿到希腊留学，后来留在希腊，到现在27年了。非常有意思，当她大学毕业的时候，突然给我提出来说：爸，我不回去了。我当时眼睛一瞪，国家送你出来你不回去了，就准备发脾气了。结果她说爸你先别急，听我说啊，我说你说，她说古希腊戏剧和古希腊文化爷爷那一辈都做完工作了，比如说该翻译的剧本翻译了，该翻译的史论翻译了，论文也都写了，而且还出了这么厚的书。她说我回去啊也就是这么做，炒冷饭。当然，现在看这句话不全面。

其实那一辈并没有把这饭炒完，还有很多饭没有挖掘出来呢？那是另外一回事。她说：我在这儿待了四年了，发现中国文化啊在这儿没人传播。80年代末90年代初，确实，那希腊人就会一个汉语词儿，希腊人都会说“功夫，功夫”，对中国了解就是功夫，别的都不知道。当时在希腊的中国人，包括中国使馆，不超过百多人。我想她说的有道理，我就请示了咱们中国的大使，好啊，你不要从自己家里个人考虑，因为当时不允许子女这么安排在那里留下来。我开始特高兴，我也觉得挺崇高。10年以后我后悔了，因为我们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女儿，人家家里头能团聚，我们这真是空巢家庭。

后来，她在那儿成立了一个文化中心，专门传播中国文化，应该说这就是……我呢去了大概，二十次演出里有许多次是她组织的。更让我觉得为她骄傲的是，我们国家领导人去，她都是陪同人员，接待我们国家领导人参观古希腊文化，她今天也来了，下边“戏剧开讲”也有她的任务。

戏剧就是诞生在古希腊，这是世界公认的，古希腊戏剧怎么诞生的？很简单，希腊地处地中海，地理环境优越。空气和阳光特别好，希腊人说自己有三宝，第一阳光，第二海水，第三石头。确实希腊的海水真好，有的地方它比较浅，海水里面能看的清清楚楚，清澈透底没什么污染，它的阳光365天有300天不下雨，石头就是它的古文化。因为希腊的古文化是欧洲文明的源头。欧洲文明又是世界闻名的文明，它的价值很大。地中海气候，让葡萄长得特别好，大家都说法国葡萄酒，其实我告诉你真正好的是希腊葡萄酒，尤其那个带松香味儿的最好喝。但是它的供应量、生产量有限，所以它没有成为世界品牌。

每当葡萄丰收时节，人们就聚在一起祭奠酒神，大家在一起唱歌啊、跳舞啊、喝葡萄酒啊、吃面包啊……年年如此。到了公元前534年，有一位雅典人他叫忒斯庇斯的，他觉得年年都在那儿唱歌、跳舞没劲儿了，不能满足需要，于是他出了一个主意，从这个唱歌的人里面找出一个人来，让他来扮演酒神，酒神是希腊神里的一个很有名的，他的名字叫狄奥尼索斯，于是大家就纪念，因为他给人们带来了农作物，葡萄酒等等。他周游世界有许多悲剧故事。当着大家的面来演这个酒神和他的一些悲剧故事，于是戏剧就诞生了。刚才我给大家介绍的那句话就是这么来的，由演员扮演人物，扮演酒神，表演酒神的悲剧故事，并且当着大家的面表演。戏剧艺术从此就诞生了。公元前6世纪就是戏剧的诞生年代，到公元前5世纪，就发展到高潮了。高到什么程度呢？每年要举行盛大的三个戏剧节，最大的戏剧节叫“酒神大节”。还要进行戏剧比赛，五天，这五天政府停止办公，法院不审案子，都去看戏。所有的人穿上漂亮的衣服，拿着牛肉，拿着西红柿鸡蛋，带着葡萄酒、面包去看戏了，戏好了就看戏，戏不好了就喝酒、吃肉。戏要是再不好，就把这臭西红柿烂鸡蛋就扔舞台，高喊“换戏换戏”。后来人太多了，剧场坐不下，另外呢演员还得吃饭给工资啊，剧场还得维修，就开始卖票啊。这一卖票，穷人买不起票啊，于是政府就决定，凡是买不起票的观众，给他发“看戏津贴”，鼓励大家去看戏。那个时候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有一个政治家叫伯利克利斯，也就是希腊古典历史上的一个著名的政治家。他觉得你写出来的诗，写出来的小说，写出来的哲学，文盲根本看不懂，他发现看戏只要有耳朵有眼睛就能看。而且，戏的内容呢又正好宣传他们的政治主张，古希腊的民主精神，于是就大力鼓励演戏，甚至连监狱的犯人，也要押解着去看戏……于是戏剧就蓬勃地发展，从戏剧的诞生到现在已有2500多年的历史了。现存古希腊戏剧，有三大悲剧家，一大喜剧家，一大理论家。三大悲剧家，第一是悲剧之父埃斯库罗斯，他的剧本现在完整留下来的有七部，我们最近演的俄瑞斯忒斯的三部曲，评剧叫《城邦恩仇》。还有《晚餐》，都是这个故事里面的。他最有名的戏叫做《阿伽门农》。有些选段已纳入欧洲的语文课本中。

第二个叫索福克勒斯也留下七个剧本，其中最有名的两个，一个是《俄狄浦斯王》，一个是《安提戈涅》。我简单讲一下《俄狄浦斯王》是一个神话故事，是一个英雄传说，主人公有一次在宴会上，听人说：“你不是你妈生的”，他一听傻了说我不是我妈生的，他就跑到阿波罗庙去请求神示，阿波罗就跟他说，你将来长大了，要杀父娶母！这可得了，俄狄浦斯想这麻烦了，我长大了要杀我父亲，还要娶我母亲，这什么人啊？这哪是人啊？不行，我一定要躲开这个命运，于是他就离开他的城邦，离开我的父母，我就不会杀了，就不会娶了，于是就四处流浪。

有一天他流浪到了一个城邦叫做忒拜，到那儿以后呢，正赶上这个城邦闹瘟疫，庄稼不生长，女人不能生孩子，死人很多。怎么回事呢？原来是狮身人面的斯芬克斯在城门口，凡是过来的人他就让你猜谜语，你猜着了就过去了，猜不着就别过去，谁也猜不着，死人死的很惨。正好俄狄浦斯走在这儿了，这个谜语是，那么我想让大家破一破，在座的肯定有人像俄狄浦斯那么有智慧。“什么生物早上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有个孩子回答：人！OK！这个孩子和俄狄浦斯一样聪明，你可别杀父娶母啊。哈！哈！

谜语让俄狄浦斯给破了，忒拜得救了。人们就觉得你太好了，你把我们救了，我们老国王刚死，您就来当国王吧！俄狄浦斯当了忒拜的国王。老国王死了，皇后寡妇了，说干脆你也把皇后娶了吧，于是，他就娶了皇后。忒拜的温疫消失了。他在忒拜当了十好几年的国王，而且跟他的皇后还生了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忽然又发生了瘟疫，他派他的小舅子克瑞翁去阿波罗神庙询问，阿波罗回答：因为杀死老国王的凶手至今没抓着，所以就闹瘟疫了。俄狄浦斯一听这，心想，确实我在这儿当国王，怎么忘了追查凶手呢？就下了一道死命令，全城邦查凶手，不管是谁，只要查到，我们就把他流放，我们就制裁他。

于是就开始查了，由于时间关系我就不讲中间的曲折了，查来查去就是他，为什么呢？老国王怎么死的？老国王有一天坐了马车在一个三岔路口，遇见一个骑马的小伙子，双方为了道路就争执起来了，这个小伙子呢，就把五个仆人的四个仆人给杀了，把老国王给杀了，俄狄仁浦斯一听这，不对啊，我来的时候就经过那儿啊，我就曾经杀死一个老头啊，太像自己了，怎么办？查还是不查？我这潜台词你们都能够听懂的！有的人就不查了，但是他坚决地查，原来是查凶手，现在不是查凶手，要查身世，我的身世，最后查出来了，因为那个五个仆人被杀死四个，跑了一个。

还有呢，正在最苦恼的时候呢，他的原来的城邦里来了一个放羊人找他，说俄狄浦斯你快回去吧，他说我回去干吗？放羊人说你爸爸死了，你回去继承王位，俄狄浦斯一听爸爸死了，哈哈大笑，哪能说爸爸死了笑，他为什么笑？因为爸爸死了是病死老死的，我不在那里，证明不是我杀的。可是没想到命运就这么折磨人，最后证实了俄狄浦斯原来就是王后和老王生的孩子，生下来三天得到了神示，这孩子长大了要杀父娶母，老国王和王后就决定把他两个脚给钉起来，古希腊语俄狄浦斯就是钉着脚腕子的意思。他就被扔到山崖下，谁想三天的小婴儿，三天，一天不喂奶就死了，他没想到一个牧羊人走过，他一看这么可怜的一个孩子，就把他抱起来。

正好科林斯的放羊人也到这儿，说你把这孩子给我吧，我们国王断后，正好给我们国王当义子去……于是俄狄浦斯真成了“杀父娶母”的罪人了。这个戏全世界都在演，它是希腊悲剧代表作中的代表作。一开始告诉你他要杀父娶母，可是你还是这样，着迷地观看演出。1986年我排了的这个戏，先后演了40多场。演到第五场的时候，就接到希腊政府的邀请，邀请我们到希腊去演出，真是太高兴了。俄狄浦斯这个戏排了以后，我在三十年之间不断的排，几乎两年排一个。还有好几个古希的题材腊戏剧等待我去创作……这就是俄狄浦斯的故事。

俄狄浦斯的女儿、儿子又有很多好故事，就是后来的《安提戈涅》《七雄攻忒拜》等，这些都是希腊戏剧的名著。第三个作家叫做欧里庇得斯，这个作家跟前两个作家不一样，前两个作家都写的主人公是理想中的人，就人应该是怎么样的，比如普罗米修斯、俄狄浦斯都是人类最高的境界的英雄人物。欧里庇得斯是写人本来是什么样子？就是人性，他写了很多的妇女命运和反对战争要求和平的题材的戏。他最著名的戏叫《美狄亚》。《美狄亚》是一个“杀子复仇”的故事，我一共导演了《美狄亚》五个版本，其中有一版在欧洲和拉丁美洲演了250场。一个戏在国外能演250场，我自己都是不敢相信，但是就是事实。我是用河北梆子来演这个戏。时间关系这个戏我就不讲了，大家自己去看。

还有一个喜剧家叫做阿里斯托芬，他的剧本留下了现在有18部到19部，都是喜剧，古希腊喜剧实际上比悲剧还早80年。为什么喜剧没有被承认是戏剧的起源呢？因为喜剧啊，它里头有很多的场面，当时的人也认为很低俗，搞笑嘛。他们认为悲剧是崇高的，喜剧是低俗的。另外呢，喜剧是直接讽刺现实的，它批判了野心家，批判了暴发户，批判战争贩子，批判两面派，就人的恶行用喜剧来批判。所有的希腊喜剧里都涉及一个咱们中国人无法回避，不大好办的问题，就是，男女关系问题，所以我长期就没敢排喜剧。

记得1988年上海人民艺术剧院的院长黄佐临先生，我们的老前辈。他派人来找我排喜剧，我没敢答应。第一是悲剧我还没研究透，我是想悲剧研究透了，再来搞喜剧，因为自己缺乏幽默感，不敢搞喜剧。最后2007年，武汉人民艺术剧院来找我，我把这十八个剧本，又重新看了一遍，找了一个不涉及政治的，叫《地母节妇女》，写男人和女人的故事的，描写男人和女人之间闹了一些误会。到希腊演出后，有德国朋友说，你们中国人是封建意识保守的，你们怎么能这么幽默，这么能闹啊，实际上中国人还是有幽默的，这是一个喜剧，他的戏剧有的非常好啊，对于这个金钱的批判，对于政治野心家的那种独裁，就是批判现实。

我为什么不敢排，就是我不管排哪一部,都会有人对号入座，你骂我这个暴发户，你说我是政治野心家，那我就没法办了，就没敢排。

还有一个理论家也必须提一下，就是亚里士多德，这个大家都知道，我们搞物理，搞数学，这是老祖宗之一亚里士多德。他著了一本书叫《诗学》，这个《诗学》现在发现有26章，这26章除了一部分论史诗以外，基本上就是论戏剧的。悲剧是什么？怎么写戏？特别提出来艺术和生活的关系，评判艺术要不要标准？所以咱们毛主席讲，生活是艺术的源泉，那是延续了亚里士多德的观点。

我们对于任何艺术有没有评判的标准，这些问题都在《诗学》里有明确的答案，但是《诗学》是古希腊中很难懂的一个著作，普及的版本也很难懂，所以我父亲翻译了一个原意文版，也翻译了一个普及版。要搞戏剧理论，最早就是《诗学》。我们现在谈的戏剧的事件啊，矛盾冲突啊，舞台行动啊都是亚里士多德论及的。2300年前，他比那些作家晚200年，是对古希腊戏剧最早的总结，影响直到今天。有的戏剧理论，我认为打不倒。戏剧没有矛盾冲突怎么行？看故事就是看矛盾冲突，张三和李四有什么矛盾？张三、李四和自然环境有什么矛盾？张三自己有什么矛盾？人的自我，人在社会中生活就会有产生矛盾冲突。

矛盾可能产生冲突，也可以不产生冲突，而且冲突不仅是敌我冲突。差异就是矛盾。所以冲突还有人的自我冲突，人与环境的冲突，也有人和人的冲突。咱们过去太狭隘了，只有敌我矛盾才是冲突，敌我矛盾只不过是矛盾冲突的一种而已，还有人民的内部矛盾呢，还有家庭父母，父母和儿女还有矛盾呢？哪个家庭没矛盾？我不信一个没有矛盾的家庭，我跟我女儿，我跟我老伴儿那经常矛盾，天天矛盾，有时候真冲突起来了，甚至三天都不说话。所以戏剧反映人的生活，就是反映矛盾冲突。亚理斯多德认为：“悲剧是对于一个严肃的，有一定长度的，完整的行动的模仿”，被后人称为“模仿说”，到了莎士比亚的时候，莎士比亚提出来，“戏剧是生活的一面镜子，让观众在这个镜子里看看自己的善和恶”。我是坚决拥护这个观念的，戏剧就是这样的作用，现在有些戏啊没做到这一点。所以观众对戏会不满意，会埋怨。你真正这样给观众看看，现在的真善美和假恶丑，展示一个真实的时代。戏剧应该给观众看看，什么是真，什么是假，现在是真假不分，假的当真的。戏剧的任务就是告诉观众什么是真善美，什么是假恶丑，但是对于真善美和假恶丑是有一个标准的，是有一个出发点。

说白一点，有利于人民，有利于社会，有利于人们的精神就是善的，就是真的，把人引入歪道的，那就是假恶丑，戏剧的功能就在这儿。古希腊戏剧在公元前两世纪削弱了，为什么削弱？原因就是不许戏剧讲真话了，作家受到很多限制，许多不允许写了。只好把戏剧做得低级趣味，追求商业化。最后希腊戏剧也就没了，戏剧的中心挪到了今天的埃及的亚历山大，到了罗马帝国建立以后，也就是欧洲的罗马帝国建立起来了，戏剧又回到了欧洲，罗马戏剧成了戏剧的中心。但是罗马戏剧的最大特点是继承希腊的戏剧，或者把它延续下来，或者重写，但是艺术上却远远超不过古希腊。所以罗马戏剧留下来的东西大家谈得很少，有，但少。

欧洲就进入中世纪，中世纪统治欧洲一千年，这一千年简直是太黑了，人没有意志和自由，全部受宗教思想控制，戏剧也没了，因为他们是禁欲主义，不许人有欲望了，只能有上帝。戏剧只有一种存在，叫宗教戏，就是表演圣经和耶稣的故事，其他的戏剧没有。一直到文艺复兴，在人类的历史上，我认为是一个大的一个转折，推动，如果没有文艺复兴，咱们现在人类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文艺复兴把一千多年的这个封建桎梏给解脱了，打破的就是封建制度，为什么？因为就是在那个时代的欧洲，有一些先进的知识分子，他们发现了古希腊和罗马的文化，民主精神，哲学思想，科学与文学，其中也有戏剧……

原来在一千多年前,希腊人就解决的问题，于是他们就发动了文艺复兴运动，推动和改变了人类的社会，今天没时间讲了，我只讲戏剧，最有代表性的文艺复兴的戏剧就是莎士比亚。莎士比亚一生创作有四个时期，一共留下的剧本37本，我以为他最好的戏就是悲剧，当然也有喜剧。到他这儿，有一个突破，在喜剧上，就是在这以前，古希腊戏剧作家，喜剧、悲剧各写各的。喜剧是低俗的，悲剧是崇高的，到了莎士比亚时，他又写了悲剧又写喜剧，而且在喜剧里有悲剧存在，在悲剧里有喜剧存在。

莎士比亚大家很熟悉不用介绍了，我要提的就是他的一部代表作中的代表作，《哈姆雷特》。我学习《哈姆雷特》大概也差不多40年了，我也讲《哈姆雷特》也有30多年了，对《哈姆雷特》认识还在不断地加深，很多问题是值得探讨的。比如说说哈姆雷特是一个迟疑者，懦弱者，我认为他可不懦弱，他不迟疑，因为他有思想基础，他在德国学习，德国在文艺复兴的时候最好的就是哲学，一个哲学家有思想，他有思想并有哲思，他有宗教思想，他父亲被叔叔杀了，没有经过忏悔，只能在地狱，他想叔叔在忏悔的时候时候杀了他，叔叔可以升天堂。我爸爸的灵魂却在地狱，所以这时候他没杀仇人。很多人说他懦弱，迟疑。他思想里想，我一定要掌握到证据，在仇人犯罪的时候我杀他，也让你下地狱。他跟他妈妈见面的时候，有人偷听，让他发现了，他妈妈的房间是后宫啊，最秘密的地方谁能进去啊，除了国王谁也进不去，所以他动手了。没想到是误杀了波洛涅斯。这部戏的结构非常好，我从人物的行动中分析，他不是一个懦弱者，他是一个英雄，而且在他的处境，当阴谋统治一切的时候，他敢于起来，孤军奋战，要重整乾坤，是个英雄，人文主义精神的代表人物。

文化大革命让我感觉是中世纪在中国的重演，这种形容可能不恰当，但是我就是认为，就是中世纪在中国的重演，当时，我们早上上课得“早请示”，下班了得“晚汇报”，只能有一个思想，一个声音.....在那个时代，我们有没有哈姆雷特，有，一个是东北辽宁的张志新，一个是当代的“华子良”。坦白地说，我们都做不到，文化大革命中我也是一个积极分子啊，反对这个那个，我也曾冲在前头啊，没能认识没有独立思想。所以，应该向俄狄浦斯，向哈姆雷特这样的人物，这样的人学习。

我说对古典作品两部著作研究，再加上我们一个中国现代的剧本《茶馆》。这三个戏里面的内容够我们研究的，研究透戏剧的基本规律也就掌握了，你就会写戏，会导戏了。这三个作品是我这一生当中遇到的不可逾越的三部作品，这就是戏剧的历史。当然再往后到了古典主义时期，还有喜剧莫里哀、哥尔多尼，然后到了18、19世纪那就不得了了，太多了，现代的戏剧的发展就该是对前人的继承，戏剧在各个国家仍然还是发展中。但并不是很理想，因为影视在那儿抢夺观众。

另外，从戏剧本身来讲，它现在最大的特点是多元化，以前就是悲剧、正剧、喜剧现在是什么剧种都可以有，而且我认为真好，最后站住了的，那就是今天的经典，现在一时热，像流行一样过去了就过去了，那么这个谁说了算，不是选手，是观众你们。咱们北京的观众水平提高了。因此只要是好的戏剧，观众他都会看，有些就是烟云过去就完了，这就是戏剧的历史。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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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锦鳞：原中央戏剧学院副院长、导演系主任，博士生导师，著名导演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