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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房阅读《金瓶梅》(50)世事无常,守备夫人庞春梅

当年吴神仙曾给西门庆及家中的妇人们算命,说庞春梅有夫人之分,当时没有人相信这一点。

当春梅被净身出户,赶出西门庆家时,大家以为她会潦倒落魄,想不到命运却在这一刻发生了逆转。

春梅被卖进了守备府,守备见她生得标致伶俐,举止动人,心中大喜,给了她三间房住,买了一个小丫环,一连在春梅房中歇了三夜。三日,替他裁了两套衣裳。……又买了个使女服侍他,立他做二房。大娘子一目失明,吃长斋念佛,不管闲事。还有生姐儿孙二娘,在东厢房住。春梅在西厢房,各处钥匙都教他掌管,甚是宠爱他。

进入守备府的庞春梅,由丫头摇身一变成为受丈夫宠爱的妾,掌管着家中的财政大权。

春梅既然离开了西门家,与西门庆的女人们也就再无联系,只能通过出没彼此门户的三姑六婆了解对方的消息,在这里,沟通西门家与庞春梅的是薛嫂。

第二年二月的一天,月娘等妇人站在家门口,薛嫂正好路过,了解到春梅的情况。

听说她安葬了潘金莲,孙雪娥在旁说:春梅卖在守备府里多少时儿?就这等大了?手里拿出银子替她买棺材埋葬,那守备也不嗔?当她什么人!

薛嫂道:哎呀,你还不知,守备好不喜他,每日只在他房里歇卧,说一句依十句。如今大小库房钥匙倒都是他拿着,守备好不听他说话哩。且说银子,手里拿不出来?

几句话说的月娘、雪娥都不言了。孙雪娥与吴月娘都从来没有被男人宠过,吴月娘至少还有正室的名义,掌管着家中的钥匙,孙雪娥却是顶着妾的名义做着仆妇的事。

二人的无言里包括了太多的情绪,有不相信,有忌妒,或许还有些不屑。

薛嫂要去见春梅,月娘见不得薛嫂如此巴结春梅,让她不要去守备府。

薛嫂道:不去,就惹她怪死了。她使小伴当叫了我好几遍了。

月娘道:她叫你做什么?

薛嫂道:奶奶你不知,他如今有了四五个月身孕了,老爷好不喜欢。

等薛嫂离开,女人们的忌妒都爆发了,孙雪娥认为薛嫂全是胡说八道:她卖守备家多少时,就有了半肚孩子?那守备身边少说也有几房头,莫不就兴起他来,这等大时道?

月娘告诉她周守备还有妻子跟一个生了女儿的妾,孙雪娥更来劲了,觉得春梅无论如何不会如此得势,薛嫂全是信口开河。

春梅十一月左右被卖进守备府,此前从西门庆家出来在薛嫂家逗留时,曾跟陈经济春风几度,此时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最大的可能怀的是陈经济的孩子。

吴月娘、孙雪娥对春梅的得宠已是心有不平,此刻听说她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忌妒之情更是难以抑制。

清明节,吴月娘带着孟玉楼等去给西门庆上坟,上坟毕来到永福寺游玩,春梅这一日也正好来永福寺祭拜潘金莲。吴月娘众人正在方丈室坐着。

忽见两个青衣汉子,走的气喘吁吁,暴雷也一般报与长老说道:“长老还不快出来迎接,府中小奶奶来祭祀来了。”

慌的长老披袈裟、戴僧帽不迭,吩咐小沙弥连忙收了家伙:“请列位菩萨且在小房避避,打发小夫人烧了纸,祭毕去了,再款坐一坐不迟。”

西门庆在世时,也曾布施五百两银子给永福寺,所以方丈对吴月娘一行也是笑脸相迎,非常客气。

但跟对周府小夫人的态度一比,立刻显出高下来。

为了迎接周府小夫人,方丈是穿袈裟戴僧帽,还要请吴月娘她们让出方丈室,去一边的小房间躲避,来人气势之盛非同凡响。

接着我们看到,一簇青衣人,围着一乘大轿,从东边像云一般飞来了,轿夫走得个个汗流满面,衣衫皆湿。

作者用最夸张的手法,写最日常的生活,主要突出春梅气势逼人。

春梅先去拜祭潘金莲,夫人派头十足。

躲在僧房内的吴月娘等在猜小夫人是谁,孟玉楼说是春梅,吴月娘说她哪来的姐姐。众妇人从僧房向外张望,“定睛仔细看时,却是春梅”,不但越发美艳动人,而且打扮得富丽堂皇,月娘一直不愿承认的事情竟然变成了眼前活生生的事实。

方丈将春梅迎入方丈室,就将月娘等人挡在了僧房中,想出也出不来,想走也走不了。

月娘让小和尚禀告长老,说要回去,长老一再挽留,并将此事告诉了春梅,春梅请众人出来相见。

吴月娘肯定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跟春梅见面,当年她曾不屑吴神仙所说春梅会做夫人带冠儿,当年是她毫不留情地将春梅净身赶出了西门府,而现在,她曾经看不起的丫环、淫妇竟然翻身做了主人,有丈夫,怀着孩子,是个得宠的女人。

吴月娘思绪复杂,不想跟春梅照面,但经不住长老再三催促,已无路可退,只好正面交锋了。

春梅倒是宽宏大量,一见面,就给吴月娘、孟玉楼、吴大妗子磕下头去,大妗子是慌的“还礼不迭,说道:'姐姐今非昔日比,折杀老身。’”

原本理所当然的事,现在时过境迁,反让受礼的人手足无措。

吴月娘跟孟玉楼“亦欲还礼,春梅哪里肯,扶起磕了四个头,说:'不知是娘们在这里,早知也请出来相见。’月娘道:'姐姐,你自从出了家门在府中,一向奴多缺礼,没曾看你,你休怪。’春梅道:'好奶奶,奴那里出身,岂敢说怪?’”

这个场合,春梅有礼有度,她越有礼,吴月娘就越不自在,春梅的不计前嫌更显出她的刻薄寡恩。

面对春梅身份的改变,吴月娘也不由得改变了称呼,称春梅为“姐姐”,自称为“奴”,这样的改变也会让月娘心里很不自在吧。

至于“缺礼”、“休怪”之类就全是场面话了,掩盖了她将春梅逐出家门的冷酷无情。

对于彼此的相遇,如意儿、小玉很高兴,所以二人“笑嘻嘻过来,亦与春梅都平磕了头”,孟玉楼也很高兴,“说:'姐姐,你今日不到寺中,咱娘儿们怎得遇在一处相见?’春梅道:'便是。因俺娘他老人家新埋葬在这寺后。奴在他手里一场,他又无亲无故,奴不记挂着替他烧张纸儿,怎生过得去?’”

对于春梅口中的“俺娘”,月娘一头露水,说“我记的你娘没了好几年,不知葬在这里”,孟玉楼一听就知道是潘金莲,说:“大娘还不知庞大姐说话。说的潘六姐死了,多亏姐姐如今把他埋在这里。”

吴月娘听了,又一次“不言语了”,潘金莲的死多少跟她有些关系,这是她不愿提起的人,即使到死也不会原谅的人。

所以当孟玉楼起身要去给潘金莲烧纸时,“月娘不动身”,孟玉楼只好一个人去了潘金莲坟上,“上了根香,把纸钱点着,拜了一拜。……一面取出汗巾儿来,放声大哭。”

众人作别,春梅道:“咱娘儿们会少离多,彼此都见长着,休要断了这门亲路。奴也没亲没故,到明日娘好的日子,奴往家里走走去。”

月娘也不能输了礼节,说:“我的姐姐,说一声儿就够了,怎敢起动你?容一日,奴去看姐姐去。”才相隔几个月,已是物是人非,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会怎样走,也不知道别人的人生会怎么变化。人生太无常。

吴月娘等人回家,讲起遇到春梅一节,“他看见哥儿,又与了一对簪儿,好不和气。起解行三坐五,坐着大轿子,许多跟随。又且是出落的比旧时长大了好些,越发白胖了。吴大妗子道:他倒也不改常忘旧。那咱在咱家时,我见他比众丫环行事儿正大,说话儿沉稳,就是个材料儿。你看今日福至心灵,恁般造化。”

时过境迁,对一个人的评价也完全变了样,以前的缺点都成了优点。

孟玉楼也证实了,春梅的确有孕在身,大概是八九月间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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