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菱：精华欲掩料应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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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归途如虹

《红楼梦》第五回里，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进入“薄命司”，看到了其中又副册，副册和正册的内容。

“薄命司”里的又副册中排名第一的是香菱。曹雪芹为香菱所写的判词是：“根并荷花一茎香，平生遭际实堪伤。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乡。”

“根并荷花一茎香”是曹雪芹对香菱的评价。在曹雪芹看来，香菱是一个灵魂深处带着香气的女子。

香菱原名甄英莲，是甄士隐的独生女。她年方三岁多的时候，在元宵节时分被拐子拐走，正应了癞头和尚之前说的那一句“好防佳节元宵后，便是烟消火灭时”。

从此，甄英莲便由一个被父母钟爱的女儿变成了被拐子折磨的受苦人。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对待自己的冯渊，却又被拐子卖给了“呆霸王”薛蟠。冯渊去薛蟠那里讨要她，结果被薛蟠手下的豪奴打死。甄英莲因此失去了一个得到幸福的机会。

甄英莲进入薛家，成为薛蟠的妾之后，虽然不会再被拐子折磨，却始终过着和丫鬟一样的生活。不过，香菱内心是知足的，和过去被拐子毒打生活相比，进入薛家之后的生活已经很好了。被拐子打怕了的香菱，在拐子那里只盼着有人能够让自己离开拐子。

可是，在内心深处，香菱是不甘平庸的。她是甄士隐的女儿，灵魂深处是有诗意的。她不甘于一辈子只做薛蟠的妾，无知无闻地过一生。可是，在薛蟠身边，她只能是一个伺候人的角色。

薛蟠企图调戏柳湘莲，反而被柳湘莲打。事后，薛蟠觉得无颜见人，决定外出远游。

薛蟠走后，香菱跟着薛宝钗住进了大观园。香菱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便请求薛宝钗教自己写诗。薛宝钗觉得香菱这是“得陇望蜀”。香菱于是便向林黛玉求教。林黛玉欣然允诺。

在林黛玉看来，香菱是一个“极聪明伶俐的人”。她先把“不以词害意”的道理讲给香菱听，再鼓励香菱从王维的五言律诗读起。

香菱学诗非常用心，甚至可以说到了一种苦心孤诣的程度。她回到蘅芜苑，便“诸事不顾，只向灯下一首一首的读起来”。薛宝钗数次催她去睡觉，她还是很投入地在读诗。

香菱不仅读诗读得很刻苦，她还颇有悟性，能够从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以及“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当中体会到诗歌语言“无理而妙”的滋味。“渡头馀落日，墟里上孤烟”这句诗则让香菱想到了自己当初跟随薛家人一同进京的时候在船上看到的“岸上又没有人，只有几棵树，远远的几家人家作晚饭，那个烟竟是碧青，连云直上”的情景。

香菱是一个具有灵心慧性的姑娘。她跟随着薛家人上京的时候，刚刚从拐子那里出来。她在拐子那里受了多年的折磨，却依旧热爱生活。普通人家做饭的情景，让香菱久久难忘。其实香菱在船上看到的只是平凡的生活场景，但是其中蕴含的人情味却让香菱动容。那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生活情景深深地印刻在了香菱的脑海中。

我想，香菱虽然从小就被拐走，却始终怀念着自己的故乡和亲人。

林黛玉见香菱读诗颇有心得，便让香菱尝试写诗咏月。

作为初学者，香菱一开始写的咏月诗笔法稚嫩。可是，香菱并没有放弃。尽管薛宝钗说她这是“自寻烦恼”，还说她这样“越发弄成个呆子”了。可是，香菱却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学诗当中，甚至是“挖心搜胆，耳不旁听，目不别视”，真正达到了林黛玉的《咏菊》里所写的“无赖诗魔昏晓侵”的境界。

贾宝玉看到香菱如此刻苦，很感动。他赞叹道：“这正是'地灵人杰’，老天生人再不虚赋情性的。我们成日叹说可惜他这么个人竟俗了，谁知到底有今日。可见天地至公。”的确，正如贾宝玉赞叹的那样，香菱没有辜负自己从父母那里继承的优秀基因。

香菱之所以如此投入地学诗有两个原因。第一是因为她发自内心地热爱诗歌；第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时间学诗，薛蟠回来后她又要恢复原来那种伺候人的生活了。

在一个等级社会，在一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香菱能够如此用心地学诗，能够做到不在乎他人的眼光，坚定地遵从自己内心的渴求，是难能可贵的。香菱学诗不为名，不为利，只是因为心中的那份爱。香菱曾经在拐子那里备受折磨，内心却还是高贵的，是温暖的。她做到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香菱所写的咏月诗里有一句“精华欲掩料应难”。这句诗是香菱的夫子自道。香菱本来是父母膝下的至宝，却被拐子拐走。可是，不幸的命运并没有让香菱的内心变质。香菱正如林黛玉钟爱的“留得枯荷听雨声”里的荷花一样，是那样的优雅，那样的坚韧。

香菱的故事给予读者最大的启示，是一个人无论经历什么，都不能放弃自己。

香菱正是因为有一颗不甘平庸的心，有一颗刻苦求学的心，所以才能自我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