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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看电影的尴尬

村里放电影的时候,我还在读小学三年级。本来高高兴兴去看,却产生了一些尴尬。

放电影的白帐子早就挂在了胡同里的两棵树上,白帐子四周是巴掌宽的黑边,衬托白帐子更白。我和小伙伴早早吃了饭,要去看电影。娘说,穿上大袄,外面冷!

我披上大袄就往外走,手里还拿着啃了半边的馒头。爹说,要是学习有这么积极就好了!

我不管他们说什么,到大雷家去,看看他吃饭了没。他正在灯下吃饭,见我来了,推开饭碗就要往外走。他娘说,吃完了饭再走!

他说,吃饱了,不吃了!他爹说,饿你三天就不剩饭了!

我们一起去找大龙,大龙早就吃过饭了,被他娘拘束在屋子里写作业。见我们来了,大龙一蹦三尺高,要和我们一起出去。他娘说,先把作业写完,再出去。

我们说,写完了电影就放完了,我们赶着看电影去。看完了再写也行!

大龙他娘不让大龙出去,我们就挤进去,拉着大龙往外走。他娘在门口把着,我们三个一起往外挤。大龙他姐姐来助阵,不过不是帮助我们,而是帮助他娘。

我们三个经常在学校墙角挤暖暖,就是一群人站成一排,往墙角挤,把谁挤出去,谁就要到队尾重新往前挤,挤在最前面的守住墙角,算是第一名。我们三个有力气,使劲儿挤。大龙他娘和他姐毕竟是女流之辈,没有多少力气,即便用手扯住门上的铁环,也不能平衡身体。我们三个一起使劲儿,挤得大龙他娘和他姐东倒西歪。她俩还笑呢,没当回事。可是,我们诡计多端————这个词是从反特片中学到的,大龙从他娘的胯下钻过去了。他娘笑得肚子疼,捂着肚子喊:“好了,小祖宗们,去吧,去看吧!”

我们作势刚要钻,大龙他娘松开门上的铁环。他姐还死死攥着门环,嘿嘿笑着,好像故意要和我们作对。我和大雷一头撞过去,不料,他姐突然松开门环,让我们扑了一个空。我和大雷同时倒在地上,却长出一口气。我们为了把大龙救出来,跌个跟头根本不算什么。

好像我们跌了这个跟头是值得的,起码换取了大龙的自由。

放电影的白帐子挂在小旦家的房子后面,房子后面有一堆干了的玉米秸,正好可以爬到上面看电影。带了凳子的老少爷们儿都坐在凳子上,等着放电影。我们三个没找小旦,直接爬上了玉米秸垛。而玉米秸都根根直竖,我们必须爬上去,把玉米秸弄断,才能坐好。玉米秸上有些浮土,呛人的嗓子。我们咳嗽几声,不料玉米秸里哗啦哗啦响了几声,我刚想说是老鼠,就见玉米秸里飞出了几只麻雀,哗啦一下,飞向高而远的天空。

房顶上有人笑,我们抬头看到房檐上的小旦。同时,一股热水从天而降,弄到我脖子里,弄到大雷和大龙的脑袋上。我们以为是尿,仰头大骂,要小旦下来。小旦在上面呵呵笑着,却不理会我们的叫阵。

我们骂着,从玉米秸垛上下来,转个弯,跑到小旦家里,直接爬梯子上房,看到小旦坐在房檐上。大雷抱住小旦摇晃着,作势要把他推下去。吓得小旦浑身哆嗦,但我们并没有制止大雷的意思。过一会儿,小旦求饶,大雷才放了手。

大雷问他:“你冲着底下撒尿了?”

小旦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尿,是热水。你们看,就是杯子里的热水。”他举起手里的杯子,果然是热水,还剩下一少半。

他说:“你们喝不?我给你们拿暖壶去,你们就在这儿看吧,登高望远,能看到电影,还没人挡着……”

我们坐在房檐上,看看白帐子,再看看底下黑压压的人群,就不打算走了。小旦给我们带来了暖壶,还有陶瓷杯子。我们三个人共用一个陶瓷杯子,一人喝一口,却因为水太烫,没办法喝下去。小旦说:“晾晾,晾晾就能喝了。”

我端着陶瓷杯子,却不能喝水。但我生性猴急,端着杯子无事可做。看到脚底下的人脑袋,就有种居高临下的优势感。不一会儿,有人蹲到了玉米秸垛上,就在我们的脚下。

玉米秸垛上的人喊:“上面的,别撒尿啊!”

我们一听,就觉得不是滋味。他们在下面还不好好说话,我们是随便撒尿的人吗?于是,我们把陶瓷杯子里的热水泼出去了一点点。大雷刚说:“会不会烫到他们?”

就听底下传来一阵骚动,还有各种骂人的脏话,直接冲上来。我们没有迟疑,又把热水泼出去,底下就炸了锅。

几个人纷纷逃离玉米秸垛,冲着我们喊:“小兔崽子,你们下来!”

大雷喊:“就不下去,有本事你们上来!”

几番叫阵之后,他们要到小旦家找我们算账。我有些害怕,却强装镇静。要是刚才不高高在上,想想自己在玉米秸垛上的时候,就不会往下面泼热水了。人就是这样,一旦高高在上,就有些看看不起底下的人了,也包括以前的自己。

我们惹了民愤,他们要报仇雪恨。

我们一看,事情不妙。赶忙和小旦一起把梯子撤掉了,搬到房顶上。任凭几个大人到小旦家的院子里骂骂咧咧。他们的意思是,我们撒尿了,还热乎着呢。

我们在房顶上喊:“是热水,不是尿!”可是,他们不听,还是骂骂咧咧。小旦爹娘不在家,没人赶他们走。

我们拿起暖壶和陶瓷杯子,让他们看。天早就黑下来,他们看不清,还是骂骂咧咧。

我们无奈,不敢坐在房檐上,蹲在房檐后面,看电影。

小旦说:“别管他们,放电影的时候,他们就走了。”

大龙冲着他们喊:“你们闻闻,有尿骚味儿不?都是热水。”

他们还是不信,等到电影放映的时候才走。

我们看了会儿电影,觉得没意思,就把梯子放下去,悄悄下了梯子。小旦送我们到门口,开开门,让我们一路狂奔跑回家。而小旦在我们身后锁上了大门,一夜也就过去了。

电影放了什么,我们没记清楚,只记得泼热水的事,却显得很尴尬。

要是再放电影,就不能那么泼热水了,应该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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