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礼现场,我立于台上,正深情凝望着新娘,眼角余光却捕捉到了台下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地方不是你来乞讨的,快走开!”
一位安保人员正在驱逐一位衣衫破旧的老人。
“住手!”
我厉声喝止,疾步奔向台下,周围的亲友愕然看着身着华服的新郎,径直走向那位拾荒的老者。
名牌大学毕业之后,我在繁华的大都市谋得了一份职位,算是稳固了自己的根基。
“小杰,人要往上走,若能挤入城里人的圈子,就别再回老家了。”
我拨通电话向妈妈报喜,同时也打算接在县城独自生活多年的她来享受一下城市的生活,却遭到她的婉拒。
“小杰,你自己走到今天不容易,每一份成就都是你拼出来的,妈不图这份功劳。”
电话那头,妈妈依旧固执如初,就像小时候拖着不便的手,日夜操劳照顾我一样,无论怎样艰辛,都默默承受。
“妈老了,没力气了,还好还能养活自己,就不去给你增添负担了。”
妈妈的话语令我泪湿眼眶,她一生傲骨,心里眼里只有我,即使年老,也不愿给我带来一丝麻烦。
无论我如何劝说,妈妈始终坚守立场,坚持她在县城能够自得其乐,让我无需挂念。
无奈之下,我唯有咬紧牙关加倍努力,暗自发誓,定要闯出一番天地,堂堂正正地将妈妈接到城市中来。
不久后,我晋升为公司部门主管,薪资相比毕业时增长数倍,终于购得了心仪已久的房子。
我通过不懈奋斗成功跨越了社会阶层,实现了目标,此外,还有一个惊喜,我与同为公司职员的郭清莜相互倾心,建立了恋人关系。
一瞬间,事业爱情双丰收,我迫切地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知妈妈,因为她期盼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可是,正当我计划带郭清莜回老家,让她亲眼见证这一切时,一件事情使我迟疑了。
“对了,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爸爸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
原来郭清莜是我的直属上司的女儿,对于这一点,我实属意料之外,顿时,忧虑与不安涌上心头。
我早先便听说郭总白手起家,凭借自身努力积累了丰厚的财富,那郭清莜便是名副其实的豪门千金。
意识到我们之间的家庭背景差距如此之大,我不禁感到自惭形秽,一种自卑感悄然滋生,拜访郭清莜家的事情也因此搁浅。
“儿子,你千万别把我的情况告诉你女朋友啊,不然这么好的姻缘肯定黄了!”
得知此事后,妈妈也竭力劝阻我吐露实情,她害怕我会因此功亏一篑。
“如果对方问起,你就说妈……妈不在了,我真的怕自己会让你丢脸啊!”
这句话让我抑制已久的眼泪再次滑落,一方面,我深爱着郭清莜,但另一方面,我真的要舍弃妈妈吗?
我出生在一个偏远山村,爸爸在将近五十岁时才迎娶了妈妈,为此几乎耗尽了毕生的积蓄。
当年只有21岁的妈妈是在兄嫂的安排下“出售”的,因为他们认为妈妈在家无所事事,于是选择了出价最高的单身汉。
妈妈过门后,连续两三年未能怀孕,爸爸看着花大价钱娶回的“不下蛋的母鸡”,时常对她拳打脚踢。
那些年,妈妈身上没有一处完好之地,即使是严冬,也被逼穿着单薄的衣服在院外受冻。
婚后第四年,爸爸依然无所作为,而妈妈却意外地怀上了我,并顺利生下。
起初爸爸欣喜不已,但很快村子里便传出了流言蜚语,说长得眉清目秀的我并不像他那样粗犷。
“说!这野种哪来的!不说清楚老子打死你!”
爸爸再度暴怒,不仅手持木棍追逐妈妈,甚至抓起镰刀欲对我下手。
为了保护我,妈妈怀抱着襁褓中的我奋力逃跑,怎奈何怎能跑得过强壮的爸爸?
最终为了替我挡刀,妈妈失去了左手三个手指。
鲜血淋漓,滴滴落在我的小脸上。
最后,我们母子二人被那个恶棍赶出家门,妈妈什么都没有带走。
“带上你这个野种滚远点!死了冻死了跟我没关系!”
邻居看不下去,送给我妈妈几件衣物和一百块钱,妈妈怀抱我乘车来到了县城。
最初,我们在桥洞下栖身,妈妈背着我捡垃圾维生,夏日淋雨,冬日寒冷颤抖。
一年后,妈妈终于有能力租下一间狭小的铁皮屋,自此我们有了安身之处。
寒暑交替,我在妈妈的背上逐渐长大,后来也能帮忙背着装满废弃物的编织袋。
再到后来,即使生活再艰难,妈妈仍坚持供我上学,她说,她可以被困在生活的沼泽,但我不能。
直至我考入了省城的一所大学,妈妈仍在继续她的拾荒生涯,靠收集废弃金属、玻璃瓶,支撑我完成了学业。
如今,身体残疾、腰背弯曲的妈妈,竟然担忧自己会成为我人生道路上的阻碍,宁愿选择做一名死者。
我内心痛苦万分,却又不得不承认,妈妈的考虑是对的。
眼看我迟迟未有行动,郭清莜主动提出带我去见她的父母,那天,我紧张得双手直搓。
幸运的是,郭清莜的父母十分和蔼亲切,并没有任何瞧不起我的意思,尤其是郭总,在得知未来女婿是我后,连连称赞郭清莜眼光独到。
“对了,什么时候把你爸妈接过来,我们两家家长见个面,商量下结婚的事。”
“我父母……他们已经去世了,所以……”
此刻,我只能撒谎,尽管这对于妈妈而言无比残酷。
转瞬之间,我们迎来了婚礼的日子,在一片红玫瑰的海洋中,我们这对璧人紧紧相拥,洋溢着幸福的气息。
到场的嘉宾大多是新娘家的亲戚,而我这边除了一些同事、同学和朋友,亲戚几乎没有出席。
婚礼仪式正式开始,我和新娘深情对视,主持人正在热情洋溢地渲染气氛,整个场景温馨而浪漫。
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注意到台下有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身穿一件破旧的灰色毛衣,
或许出于习惯,她肩上还背着一只编织袋,里面装着几个破损的玻璃瓶,正尽力探头张望台上。
“你是怎么进来的?快走开,去别的地方捡破烂去!”
突然,一名保安跑出来驱赶老妇人,我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连主持人的呼唤都未察觉。
就在保安即将动手推搡老妇人之际,我迅速冲下台去,全场宾客瞠目结舌。
“住手!别碰我妈!”
保安一愣,主持人也愣住了,妈妈见我赶来,试图离开。
“我只是听说你今天结婚,想偷偷来看一眼,真的只看一眼,没想到打扰你们,我……”
妈妈满脸尴尬,那一刻,我恨不能扇自己一耳光,我后悔了。
倘若结婚连自己的妈妈都不敢承认,还算什么男子汉?
“爸,妈,郭清莜,我之前骗了你们,这就是我的妈妈,她就是靠捡破烂把我养大。”
我高声念出了妈妈的名字,向在场的宾客介绍她,一时之间,整个大厅内议论纷纷。
然而,最为震惊的并非宾客,也不是我的妻子郭清莜,而是亲家公,只见他徐徐走向前,握住妈妈那缺失了三根手指的双手。
他竟然突然间双膝落地。
这一跪,不仅让宾客们愕然,连我也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亲家公抬起头,他满目含泪地凝视着妈妈的脸庞,随后呼唤亲家母和郭清莜过来。
“快来,你们快来,向我们的救命恩人磕个头!”
救命恩人?是指我的妈妈?亲家公这是何意?我心中疑惑万分,赶紧将他扶起。
“小杰,原来这位就是你的妈妈,我女儿未来的婆婆,真是奇妙的缘分啊!”
亲家公站起身来,依旧泪流不止,我们都感到困惑不已,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待情绪平复后,亲家公抽泣着向我们讲述了一个发生在二十余年前的故事。
当年,亲家夫妇带着尚不满一岁的女儿郭清莜前往县城求医,正值严冬时节,孩子已连续发烧数日。
最后医生诊断郭清莜患有脑膜炎,若不能及时治疗,后果将会非常严重。
“孩子病情不能再拖延了,否则轻则影响智力,重则可能会危及生命,务必尽快办理住院。”
一边是医生催促他们立即住院,另一边亲家公一摸口袋,却吓得一身冷汗,钱不见了!
在那个治安堪忧、窃贼横行的年代,他们辛苦筹集的五千块救命钱不知何时已被盗走。
面对怀中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儿,夫妻俩也跟着哭泣,越发无所适从。
就在这时,一个同样背着孩子的拾荒女人注意到了他们,走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亲家公便将他们的困境告诉了这个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女人。
或许是因为想到自己的孩子,这名女子毫不犹豫地拿出一本存折,领着夫妻俩去了附近的银行。
“这里有五千块钱,你们快带孩子去看病吧,别耽误了病情。”
当时,亲家公立刻对着这名好心人跪下,含泪询问恩人的姓名,并承诺日后有能力时,必定归还这笔钱。
“我名字不太好听,叫李春燕,如果有缘自然会再相见,无缘就算了。”
五千块钱,在那个时代,妈妈可能需要捡拾数万个废品才能攒够,而且她还需抚养我,这笔钱从何而来呢?
原来,在妈妈被驱逐后,爸爸每日酗酒消愁,有一次深夜醉得不省人事,倒在马路中央昏睡。
恰巧一辆大货车途经此处,由于没有路灯,司机并未察觉到路上有人,结果从爸爸身上碾压过去。
爸爸无声无息地当场去世,第二天才被村长发现,村长不敢擅自处理,只好通知妈妈回来料理后事。
那时我才刚刚三岁,妈妈面色平静地看着这个可悲可怜的男人,答应替他料理身后事。
而那位货车司机为了了结此事,给了妈妈5000元作为赔偿金。
妈妈处理完所有后事,又带着我回到县城,这5000元本是用来供我将来读书用的。
然而,当她看到襁褓中因高烧而满脸通红的小女孩时,终究还是心软了,将自己的所有积蓄尽数赠予对方。
“你爸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好事,死后能让他的赔偿款用于救助他人,也算是为他积点阴德吧。”
妈妈胸怀宽广,未曾料想她的善举,最终挽救了那个小女孩的生命,而这个小女孩后来成为了她的儿媳。
当亲家公将这段往事公之于众,在场宾客无不为之动容,皆言我们两人是天赐良缘。
婚礼继续进行,众人笑着落泪,我将妈妈请上舞台,向她深深鞠了三个躬。
婚礼结束后,亲家公坚决不让妈妈再回县城生活,坚持要她在城里安顿下来,甚至为她购置了一套房子。
“老妹妹,这是当年那5000块钱,时隔二十年,终于能够还给你了,多余的部分就算是利息。”
我一直坚信,好人终有好报,正如我相信妈妈总有一天会过上幸福的日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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