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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君公主:当年不惜嫁娉婷


细君公主。德珍 绘/伽蓝 供图


公主歌黄鹄,君王指白日。连云屯左辅,百里见积雪。长戟鸟休飞,哀笳曙幽咽。 ——杜甫《留花门》


每每想到刘细君 (公元前127年—102年),眼前总浮现一幕场景,一个女人拖着裙子,带着满坑满谷的锦缎绫罗、笙歌器乐,孤身上路,这一幕就像放慢的镜头,一抬手一举足都是定格。


她是猎场上汉武帝张满弓弦射出的一柄利箭,巡游在大汉帝国霸业垂成的版图上;她是棋局里汉武帝骨节敲打处迟迟未送出的一枚棋子,进退两难于家国利益中丢卒保车的楚河汉界处。


终其一生,她一次次走过人生起承转合的危局,江湖流落、凤泊鸾飘、塞外孤寒,步步如履薄冰,时时如临深渊,她谨言慎行,审时度势,提防鸟尽弓藏,余生可哀,唯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如此这般,似断梗流萍,流过生命每一个艰难时刻,挣扎于命运每一次仓皇变迁,就这样守护在家族征伐、利益争夺的终途,到如今才有了伊犁草原上屹立不倒的真身塑像与万世景仰。


细君公主,名为公主,实为罪臣之女,逆臣之后,所以,她不能出错,所以,她输不起。年少时,她养在深闺,不食人间冷暖,身在钟鸣鼎食之家,流的是皇室宗亲之血,虽无那青梅竹马的幼时情事,但束发出阁、嫁入豪门怕也不过是朝夕之事;届时衣食无忧,岁月无扰也能流水从容地度过。


然而,风波起,诡谲生,一时天地变色,城池颠覆。


她的父亲刘建,堂堂一地郡王,竟然联系党羽,忤逆犯上。那一年,宫廷惊变,宅邸动荡。丞相府长史收到密信,携带侍卫军队连夜突袭而至,严令搜查,结果,武器、印玺、绶带和地图等大量谋逆的物证一涌而出,铁证如山,饶是刘建贵为武帝的侄甥也担不起这叛国谋反之罪。


元狩二年(前121年),江都王刘建跪地服罪,以衣带自缢于家宅,留下娇妻弱女,还有那抹不去的名节污点,没过多久,细君的母亲以同样罪名问斩于街市。


幸而武帝念细君年幼,又是女子,得以大赦不死,她被送入宫中,名为收养,实为软禁,笼中金雀般,辗转了如花岁月,虽遍识经书,通晓音律,能歌善舞,蕙质兰心,却眉头不展,笑靥难生。


昨天已死,明日未生。往事在午夜梦回中血迹斑斑,前程在酒酣耳热时扑朔迷离,出塞和亲于其他宗亲姊妹是死棋、是殊途,于她却是救赎、是机会、是解脱。


于是,当张骞进言于朝堂,乌孙献马为礼聘,那一刻,如此缓慢,多年后她依然能很清晰地记得,她遥遥仰视她英明神武的叔祖,那位玄衣广袖,玉带龙袍的九五之尊,这么多年,她头一回敢如此坦荡地迎着他的视线,她心跳剧烈,手脚冰凉,就仿佛临渊之人,眼前是万丈深渊却仍有一线生机,往事如追兵,而她的路已走到尽头,只差纵身一跳,临门一脚。


于是,谁的悠然长叹太息般在大殿回旋,一纸诏书,她听见自己无比坚定地说谨遵圣谕,磕头谢恩,周遭人声洪迈,齐呼万岁。


她身姿绰约,步步生莲,多年来,她头一回真切感到皇室血脉在身体中流动,捧着诏书,她身体里帝胄家的热血在沸腾。


未央宫上,天子殿前,她作为皇室郡主,面对祖宗基业,终于感到实至名归,她修身长立,检阅着心中丘壑,万马奔腾,她想说父亲,你可曾看见,母亲,你可会瞑目?此一去便是永诀,纵然是万丈绝壁,千尺深渊,她也只能义无反顾,万难回头。


细君公主墓。伽蓝 供图


元封三年(前108年),汉武帝命细君以公主之身远嫁乌孙昆莫猎骄靡,彼时,刘细君年方十六,灼灼其华。


《汉书·西域传》载,细君公主出嫁时,汉武帝“赐乘舆服御物,为备官属侍御数百人,赠送其盛”。临别时,汉武帝更命人送上“秦琵琶”一副,此琴能在马上弹拨,既可长途解乏,也能睹物思乡。


自此,刘细君便又有了马上琵琶公主的美名。


晋人傅玄 《琵琶赋·序》对之考证甚详,云:“闻之故老云:'汉遣乌孙公主,念其行道思慕,使知音者裁琴、筝、筑、箜篌之属,作马上之乐。’”苏轼在《宋书达家听琵琶声诗》中道:“何异乌孙送公主,碧天无际雁行高。”唐人段安节在《乐府杂录》中更是明确指出:“琵琶,始自乌孙公主造。”


那一天,她凤冠霞帔,汉妆潋滟,手捧琵琶,怀揣诏书,隔着千仞宫墙,万级石阶,遥遥施礼,盈盈跪拜,汉地之内,惜别这最后的亲人,泪别这最后的温情。


旋身,上轿,抬腿间,前尘过往终于远而又远,如明日黄花,不胜凋零,她想说,她已被拖累在往事中太久太久,用尽了平生痴情,蛰伏过无数寒暑春秋,才终有这一瞬的今是昨非,从此后,她但愿隐遁千里边关,万里塞外,虽孤勇蹈火,也不惜出嫁娉婷。


从长安到乌孙的路程一去八千九百里,万里迢迢,马不停蹄,衣不解带,也要颠簸四个多月,一路上风沙雨雪,日升月落,她有足够的时间告别,也有足够的时间缅怀。


她以为她足够坚强,然而自江都出发,途经安徽灵璧时,她终是未能忍住,停车驻马,单衣散发,她手抚巨石,回首故乡,久久不忍离去,以致在石壁上留下了深深的手印。相传,这手印后来经匠人摹刻,被称为 “灵壁手印”。


临终那一刻,她也将内心曾打过草稿无数遍的疑问思量再思量,斟酌复斟酌,问自己是否后悔,然而,所谓正统,便是缄默。


古来为人子孙者,继承大统,光耀门楣,天经地义,概莫如是。她是正统的皇室宗亲,并非寻常碧玉千金。她饱读诗书,家学加身,更明白何为正统。她的出身无法选择,她珍视自己的血统,臣服于自己的命运。更何况,她背后是大汉万里江山,皇朝永世富贵,帝王千秋基业,家族万代功勋,她没有时间后悔,也没有心思忆苦思甜。


从她父亲走上忤逆之路开始,她便早被断绝了后路,夭折了童年,没有父兄庇佑,她早不知任性是何许滋味,她只能不断向前,以磅礴雷霆之势改写家史春秋,还父母族谱以后世清白。


现在想来,这一生,她只求过叔祖一次,希望夫死后免于乌孙国俗,终能返乡归老,一曲《黄鹄歌》歌尽凄凉。


然而,帝王业,昆弟亲并非儿戏,哪能说来便来,说走便走。叔祖回信简短:“从其国俗,欲与乌孙共灭胡。”她抖着手,将回信反复阅读,便又说服自己,这一生,能让她磕头下跪,俯首称臣的人不多,一个长眠于黑土之下,一个端坐于龙廷之上;这一生能让她拼尽气力,殒身不恤也要保护在后的,一个是家族尊严,一个便是那天子威仪,所以,他让她嫁,她便欣然从命,他让她易俗再嫁,她亦一从到底。


她想从来君王寡情,她的叔祖对她已是不薄,临别时的琵琶相送,隔月间的尺素问候均是难得,足够抵挡塞北之地的酷暑严寒。挺身端坐,她仍是服从正统的人,她再遵皇命而改嫁猎骄靡的孙子军须靡。


史书记载,公元前102年,25岁的细君公主为军须靡生下一女,名唤少夫,后因产后失调,郁郁而终。


这位公主作为赤谷城的女主人,也是边塞诗的创始人,凭着一曲《黄鹄歌》百转千回,掀开了边塞诗写作的浩荡扉页,千百年来,萦绕在每一个怀乡漂泊者的枕畔心田。


我们永远无法知道汉武帝得知细君公主病逝的消息后,心里真正有怎样的情绪闪过,但我想汉武帝只会是一个更明白正统的人。


想当年,她不惜嫁娉婷,他不悔结昆弟,最终,他们竟然以这样的方式证明了彼此的相似与相同,除了帝王公主的身份外,到底血浓于水,骨肉相亲,灵犀相通,祖宗牌位前也能比肩而立。(作者:伽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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