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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大年往事(二)

乡村豆腐坊

农村人过大年,能讲究也讲究,从不将就。有钱没钱,杀猪过年。有菜没菜,豆腐必备。生上豆芽,压上粉,沒有的,慢慢再安顿。

其实,村里人一到冬天,就没什么新鲜蔬菜了。山药窖里只有吃不完的山药蛋和生了芽芽的胡萝卜。有的人家存下几颗灰子白,要不冻成了硬圪蛋,要不就开花----窜了苔。只有在窗台栽的那一盆阳节葱绿茵茵的,算是绿色的蔬菜。要是在过年的时候,能买回一颗冻的只剩管芯的京白菜,就是稀罕东西了。只有做上一锅豆腐,充充壮壮的,那大年就过的有滋有味了。

那年代,农村还没有电,做什么都费劲。好在村里有位能人叫王占奎,他的脑子很活泛,看到村里沒有豆腐坊,人们都到邻村去做,就琢磨着和他岗岗二圪蛋开一家豆腐坊。他把院里几间闲房打扫干净,到饲养院搬回一口大锅,砌好大锅台,改造了烟囱,安上最大的木风箱,试火成功。生产队有两扇石磨,请来石匠把磨冼了一遍,安好转轴,砌好了磨台。又安装好了磨扇,配置好磨杆。等调好牲卸后,再从饲养院拉一匹牲口,套上去就能开磨了。因豆腐坊需要帮工,卖用具,还的往里垫钱,经队里同意,可以论锅收点加工费,或是拨工分顶钱,得到人们的认可。

做一锅豆腐只需要十几斤豆子,村里人家家都有。而豆子要经过炕干、湍皮后才能成为豆黄,然后泡发,才能加工。人们一看豆腐坊开磨了,都一担着豆黄来到豆腐坊。但第一锅能不能成功,谁也不敢去试。

占奎一看没人敢做第一锅,只有拿自己的豆子当众试验了。他将泡好的豆子上了磨,队里的那匹黄骡子也很配合,不一会儿就将他的豆黄磨完了。虽然是开坊第一磨,也将豆浆磨得十分细腻。在众目睽睽之下,吊起沙布,开始加水过包。过包需要两人配合,二圪蛋舀,占奎摇,摇的人须左右逢圆,如耍木偶一般。滤下的豆汁漓入锅中,包内的豆腐渣如一雪球一样滚来滚去,只到那豆腐渣手捏无汁,才算浆尽。那几桶豆浆不一会儿就过滤完毕。当锅中的豆汁慢慢烧开,开始产生大量的泡沫,稍有不慎就会溢出锅外。好在占奎也学到杀泡沫的决窍,用生麻油拌石灰,稍微搅一下,那泡沫就消失。经过了熬煮,从生浆变成了熟浆,漂起了一层乳黄色的豆油皮,用筷子都能挑起来。那豆汁汁浓味香,有人用舀了半漂,捏点咸盐,喝出了豆浆的味道。到了这火候,占奎手握水勺,不断将豆浆扬起扔落,直至锅内温度稳定,不起波纹。占套拿捏的很准,这时候就要点豆腐了。点豆腐是做豆腐的关键,点不住,一锅糊糊; 占嫩了,压不住; 点老了,像块石头。占奎也有点底虚,因为做第一锅豆腐没老卤水,只有一坛子醋。能不能成功就在此一举了。他索性跳上锅台,把醋坛子揽在跟前,屏住呼吸,将半勺醋均匀地倒入锅中,一边搅动豆浆,一边观察锅中豆浆的化学反应。几勺醋下去之后,锅中的豆浆有了变化,如白云翻滚,棉絮成型,变成了洁白如玉的豆腐脑。占奎顿时心有了数,该出锅了!

挨着锅台有一用木板做成的定型模子,里面铺好一块大纱布,二圪蛋把锅里的豆腐脑全舀进了里面。一锅豆腐脑,一咕噜都舀到了里面。占奎兜住纱布的四角,使劲将豆腐里的浆水挤出,直到把豆腐脑都揽入模具内。豆腐脑热气腾腾,盖上一块与模具一样大的木板,上面压上几块大石头,包里的豆腐慢慢下被压实。等上半少时辰,就该压好了。压豆腐的时候,挤出的浆水要用一大桶接住,那就是以后点豆腐的卤水(浆水)了。把接下的卤水放在热炕上,用棉门帘盖上,让那卤水捂成老浆水,以后用它点豆腐就得心应手了。

做豆腐的人们还是不肯接住上磨,要看看第一锅做的到底怎么样……压豆腐时间到了,二圪蛋搬下石头,打开纱包,那豆腐方方正正压在模具中。等取下模具,抽去包皮,用一块木板作尺子,划成四方块。占奎把划开的豆腐让众人品尝,当人们尝了筋颤颤,带有浆水味的豆腐时,才放心,纷纷把豆黄泡上,排队等候……

农村人有三大等不见:打饼子、磨面、做豆腐。人多排不上,就怕插行行。等到半夜五更,才能轮到你那一锅。豆黄上磨,赶井去挑水。辘轳绞,担的快,没有五六担,根本就做不出来。担完水去烧火,风箱拉得倒头睡,好不容易烧滚了,哗哗又倒进了一桶冷水……只到抖完过滤包,装好豆腐渣,才有了盼头。最后,豆腐切块,装入水桶,倒上半桶井拔冷水,挑着豆腐------颤颤悠悠------把豆腐担回到家。

豆腐坊日夜忙碌,也只能做十几锅豆腐,没几天,牲口也拉累了。占奎看做豆腐的络绎不绝,照此速度,到大年三十也做不完。有人给占奎提了个建议,能不能再增加一口大锅,再用机器磨浆,产量就能上去了。占奎一想也对,队里有台闲置的柴油机,修修后就能提供动力,关键是让柴油机如何能带动磨盘。他想了个办法,队里大井上有盘水车子,把水车的大齿轮套上一圈铁皮,让铁匠固定好,像一个铁轮子。把传送皮带套在铁轮上,另一头于柴油机传动轮装相连,柴油机发动后,水车就能转动起来。只要把石磨盘在水车上固定牢固,就算成功了。占奎一边做豆腐,一边研制,经过反复调试,他的发明终于成功了。

从此后,他的豆腐坊每天机声隆隆,热气腾腾,一锅锅的豆腐成为了庄户人家过年的美食。

几十年过去了,我怀念乡村的豆腐坊,怀念那浓浓的年味,怀念豆腐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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