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说:最初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来;最终我们离开这个世界,是因为不得不走。
在所有人的眼里,林奕含的逝世都太让人扼腕了。
那年,她走的时候才26岁,风华正茂的年华;那年,她刚刚出版了人生第一本却是最后一本半自传体小说,宛若笔落惊风雨,下笔如有神。
但她还是决绝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不想说死亡是林奕含最好的解脱,但应是她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01
林奕含短暂的一生也可以分为前半生和后半生。
1991年林奕含出生了。
在林奕含的前半生里,她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林奕含出身于台南医学世界,父亲是怪才医生林炳煌,家世优越。
她自小容貌就出众,被很多人喜欢。
而个人又十分努力向上。
曾是台南女子中学唯一一个在升大学测验中获得满分的学生,获得过台湾数学科展第一名。
高中时就已经被多家媒体争相报道,更被誉为“最漂亮的满分级宝贝”。
但是,她说,如果可以宁愿选择不要出生。
在林奕含的后半生里,她被抑郁症折磨着。
而最深的根源,则是她的父母口中说的「女儿这些日子以来的痛苦,纠缠著她的梦魇,也让她不能治愈的主因,不是忧郁症,而是发生在8、9年前的诱奸」。
诱奸林奕含的不是别人,就是台湾知名的补习老师陈星。
有人说一个好的老师能够改变人的一生。
但,很不幸,林奕含的人生却被一个坏老师摧毁了。
他借用补习的名义,诱奸了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女孩。
从此,给林奕含留下了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伤痕。
她说「我多希望,在我第一次被强奸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02
如果说性侵是她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那么由此引发的抑郁症则是折磨她此生的恶魔。
对于患有抑郁症的事她并不避讳。
这个病夺走了她引以骄傲的一切。
和父母亲密无间的关系。
本应一帆风顺的爱情。
朋友也因此一个个离她而去。
她甚至没办法继续读书,考上台北医学大学医学系后,仅两周就被迫退学。
因为爱好文学,又重新考入政治大学中文系,可是因为第三年抑郁症严重,她再次休学,未能拿到毕业证。
没有人知道她的不甘心,也没有知道她多么渴望那一张毕业证。
但是更没人知道她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彻底痊愈。
她在婚礼上说「在中文系的时候,班上有遇到一些同学,他们是所谓的文青。他们简直恨不得能得忧郁症。他们觉得忧郁症是一件很诗情画意的事情。我站在我的疾病里,我看出去的苍白与荒芜。我只想告诉他们,这种愿望有多么地可耻」。
这世上本没有什么感同身受,只有亲身经历。
林奕含患病请假,却被老师认为是装的只为了逃避考试,甚至质疑她从哪里拿到的诊断书。
所以她选择勇敢的说出来。
只希望能够让更多人了解理解这个病。
希望「局外人不要站在道德的高点上,居高临下甚至带有一丝优越感地同情、开导或者指责他们」。
所以我很喜欢那句对她的评价「林奕含是世上难得盐和光,她用自己的创伤去提醒后来者」。
03
在《苹果酒屋的规则》有一句话写道「有时候当我们被贴上某种标签或者有了某种烙印之后,这种印记就成了一种召唤」。
林奕含写下《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也是这样的心境吧。
一本根据自己的经历所写的半自传体小说。
她说「你不要当虚构来看,它是改编于真人真事」。
但是她又说「我相信可能有人隐隐在期待我是房思琪,但是我要说:很抱歉,但我真的不是房思琪,让你们失望了。」。
这看似矛盾,其实从不矛盾。
这段经历屈辱和伤害是巨大的,所以林奕含一直努力在遗忘。
她不希望别人把此书与她进行任何联想。
可是为了更多的人不单单把这本书当小说来看,能够有所得,她不会避重就轻的描写。
她磨练自己的文笔写出了真实的阵痛感。
她希望书本身有价值,而这份价值与她是否是房思琪没有关系。
她的确做到了。
从此以后性侵、诱奸事件的受害者伤害者都有了形象的代名词。
她们所遭受的伤害能够更加形象直观的表达出。
围观者也能够产生真正的同情感。
有些受伤者开始不再沉默勇敢的站出来指责伤害她们的人。
被伤害本就不是罪过,伤害者才是。
虽然她听不到了。
虽然她并不能通过文字,与自己和解。
她如「房思琪一样注定终究走向毁灭且不可回头」。
但,我仍要感谢她这份使命感。
感谢她心中的柔情和爱
04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讲述了一个女孩爱上了诱奸自己老师的故事。
生前,林奕含说作为一个小说的作者,这个故事折磨了她的一生。
她死后,我们才知道,是现实的残酷折磨了她的一生。
这个故事,是她的在咖啡馆,带着耳机听着音乐,一遍遍修改完成的。
是她在抑郁症反复发作时,一次次心理咨询后,坚持写下的。
是她会边写边哭可能达八个小时写完的。
其实,她并不是没有想过通过文字之外的方式寻求正义。
她曾经想要物理性的伤害陈星。
她也曾经拼命的去网络上、去相关的妇女基金会、去找律师想提告。
从高二到2014年,她试图用法律制裁陈星,通过网络搜集同样被侵害女学生的资料,并希望用团体的力量彻底打垮陈星。
十六岁时,她的父亲本打算起诉陈星,但因为容易被对方反告妨碍家庭,甚至对方进行恐吓“事情闹到法庭,吃亏的还是林奕含”,不得不作罢。
而在2014年,林奕含也曾与当时还是未婚夫的B到一个援助妇女的基金会向律师咨询,打算重新告陈星。
却因为缺少事实证据,且年头久远无法立案而作罢。
林奕含只能把所有想对陈星控诉用书中的文字来表达。
她说「世界上最大规模的残杀是房思琪式的强暴」。
其实她在书中还表达了世界上最大规模的伤害就是房思琪式的沉默。
因为害怕现实的二次伤害,所以选择了沉默。
现在,当看到一批又一批受伤害的女性敢于站出来指责时,只想为他们鼓掌。
社会从来不是等着进步的,而是被人推动着才会进步的。
林奕含就是那个推动者。
05
如果不生病,林奕含和我们别无二致。
看她的facbook,就是一个普通90后女孩的日常。
她喜欢在家里喝着咖啡听着音乐。
喜欢和友人坐在书馆里,漫无目的的谈论文学。
她也会画着很精致的妆把自己打扮的美美的。
会为两千元买到价值一万元的衣服而开心。
对于自己的爱情,憧憬又期待。
她的爱人B给了她爱情,给了她婚姻,给了她幸福
这个的男人我相信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他们会选择漂亮的地方约会。
在甜品店聊着有趣的话题。
在家时,林奕含会边唱歌边做饭,然后撒娇的问B:我和泰妍唱歌一样好听吧。
这世上爱情最美的结局莫过于执指之手与子偕老。
可惜他俩只做到了前半句。
B一直无条件的包容敏感、脆弱、伤痕累累的林奕含。
在B在一起这几年,林奕含感受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平等。
但对于这样的好男人,因为足够深爱,所以她不想再伤害。
她在脸书上写道「每次精神病发作完,哭泣、呓语、癫痫、咆哮的鬼魂还在家里灰阶斜体地浮游,我会想如果不是我,他是不是能继续他明媚、全勤的人生?」。
她想让这个清澈的男人,有一个明媚灿烂的人生。
林奕含选择了与丈夫协议分居。
在她的告别仪式上,B第一个发言。
他在众人面前哀哭并自责自己迟钝,「为何你告诉我要好好保重,要好好照顾自己的时候,我竟然没有发觉你要走了」。
其实如果,她自私一点,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了呢?
06
2017年,4月27日,凌晨3点,林奕含在自己家里的卧室内上吊自杀。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自杀。
却成了她的最后一次。
那天大雨滂沱,这个诗一样的女子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虽然怨声载道,但经过113天的侦办,台南「地检署」只能做出陈星具体犯罪事证不足,全案不起诉的决定。
幸好,杀害了林奕含,陈星后半生也不好过。
他臭名昭著,女儿甚至被退婚。
同时法律也有了进步。
林奕含去世的第21天,台湾废止了「刑法」第239条的通奸罪。
去世的第30天,台湾地区立法机构通过了补习及进修教育法第九条条文修正草案。
并且,各地区的性侵害被害者创伤复原中心陆续开始成立。
她的书籍也被印刷成多国语言和版本走出岛内传遍东南亚。
而世人也不吝赠与其各种荣耀。
介绍林奕含的称谓由「青年作家」变成了「自由作家」,把「台湾女作家」改成了「台湾作家」,只为对她表示最大的尊重。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2017年获评台湾Openbook年度好书奖、台湾博客来年度畅销榜TOP1等多个奖项。
2018年6月14日,《房》还获首届梁羽生文学奖爱情都市类大奖。
学者、社会学家李银河评价说「从社会学角度看,这部小说涉及了儿童性侵和家庭暴力这两大社会问题。从纯文学角度看,林奕含令人肃然起敬,她是一位杰出的小说家,属于“老天赏饭”的类型」。
只是她走后,世间种种已皆与她无关。
07
她去世前最后写的文章叫《石头之爱》。
她发自肺腑的说出了自己的心愿「做什么美人、千金、天才,我只想健健康康地爱人,健健康康地被爱」。
欲戴其冠,必受其重。
但于她而言,那些过往的美丽标签,早就压的她喘不上气来。
她却从没有放弃。
如她所说的,有人可以合上书说:幸好是假的。
但她却不能骗自己,插进去终究是拔不出来。
她终究无法摆脱抑郁症带来的一次次伤害。
有的人活着已是拼尽了全力。
她太累了太累了。
虽然亮丽的过往强化了她的悲愤,但是美丽、光芒万丈又有什么错呢?
或许,多久以后我们终将明白,平安喜乐才是最好的一生。
所以我开始希望如她所愿来生只是一个简单快乐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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