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系   军   被

涂常青

四十年前的一九八一年十二月，是我离开部队的时候，时间飞逝一愰已经整四十年了。

行军时背的，就寝时盖的那床白底蓝面的海军棉被，每逢春秋季节，仍在我的床头有棱有角摆放着，尽管有些破旧，妻子也多次要我撤掉军被，我硬是不肯。因为在我心中，那种军旅之情，永远挥之不去。

从批准入伍那天起，这床军被便与我伴随着，背着它从巢湖之滨，来到白雪皑皑的东北。

新兵一到部队，要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折叠被子。看到班长的被子方方正正跟豆腐块似的，心中羨慕极了。于是有时间我就反反复复地练习，常常是累得一头汗也叠不出正样，气得我真想把被子扔到雪地上去，这时来自大连的班长走过来，嘴里不容争辩地嘣出几个字:“让咱整！”只见他掀，拉，折，压，整，那一整套的动作就像他示范队列操似的干净，利落，充满力度，不一会，一床软塌塌的被子叠得棱是棱，块是块。班长一抬头甩出一句话: “整不好被子，就当不好兵。” 瞧他那得意劲儿，我心里憋着一股气：我叠不好被子？笑话，你瞧着好吧！

当兵第一次受批评，第一次想家哭鼻子，也是由被子引起的。在新兵连里，搞夜间 “紧急集合” 是免不了的。在静谧的午夜，一阵急促的哨音，骤然响起，我们就像出膛的炮弹，从暖烘烘的被窝里跳起，在黑灯瞎火里，为了抢时间，手忙脚乱地套衣服，没理到被头就胡乱地折了起来，背包带未系牢靠就抱了出去。集合队伍后，就没命地朝荒郊野外跑去，一路上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脚上的大头鞋仿佛有千斤重，背包象摇篮似的不停地晃悠。调转头往回跑时，背包就散了，我只好抱着跟着队伍。回住地后，连长和排长挨个检查行装，讲评时，把我们这些不合要求的统统点名批评。有裤子前后倒着穿的，也有鞋子不分左右的，歪戴着帽子的很普遍了。

此时天还未见亮，连长命令回寝室继续睡觉，啊呀，我的妈。衬衣这会儿贴在后背上，湿得能拧出水来，凉嗖嗖的，躺在被窝里直打哆嗦，头往被子里一缩抽起鼻涕来……

过了叠被子，打背包两关后，还得过洗被子关。在家里习惯了衣来伸手的安逸生活，初来乍到部队，现在得从头开始，不过，军人自有军人的办法，老兵告诉我去炊事班要点碱粉，打点热水，泡上二十分钟，然后在石板上用力搓，再用清水过几遍就行了，我就照着这样做了。晒的时候，总觉得黄巴巴的没洗干净，老兵说，这种棉布多洗几次就白了。

洗好被子后，难题接着又来了: 缝被子。这时候老兵体现出了战友情，前来当 “顾问"，指导我怎样铺叠，但是君子动口不动手，最后缝还得自己干。也好，这样领会快些。经过一个小时的辛苦之后，终于完工，看看自己的左手，“血眼” 犹如 “点点繁星"。

四十二年过去了，这条军被经长期挤压，棉胎已薄如蝉翼，海军蓝的被面也褪成灰白色，每当打开被子，就象翻阅我的军旅日记，使我重温逝去的岁月。妻子哪能体会到我与这位 “老战友" 之间的深深情谊。我愿将这份特殊的情感保持到永远，它是任何漂亮的被褥也无法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