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有花园。孤独只是一朵花——天光之下，向内而去的峰峦叠嶂。
2011.09.06
——————————————————————
孤独感是天生的本能，没有来去，只在如何遮掩。像以一件碎花热闹的布衫轻轻罩住后背上那颗伶仃的痣，不可被赤裸倾诉。
当我这样意识到的那天，正抱臂立在空荡荡的公交站台上，手边拖着行李箱，看凌晨四点的天空泛出奇异的紫色。孤独就是在那个时候到来了，带着凛冽的刀锋，飞快掠过一朵花的边缘。我怔了一会儿，开始有花瓣凋落。
想必是体内呼啸而起了一场倒春寒。二月的雪已化，三月的花还未开。世界有消融之后的空旷。我无法附着于它，成为失去引力的小行星，上不能浮躁，下不能沉堕，只是无轨可依地漂流。
我感到浓烈的酸楚。仿佛一整个庄园的柠檬被切碎，香潮扑面而来，幽凉、辛辣，有细微的刺痛，眼睛里总想渗出新鲜的汁液。但不是哭。因为心酸应是一种安静而优雅的折磨，只该有呼吸的急促与深长。
终于不能不承认，我并非自己所以为的刚强。而是被那一坛流年盐浸糖渍之后，呈现出的一种僵与韧。确乎不易折断，不易迸裂，因再不似从前那般脆生生的了。
令我恐惧的并不是孤独本身，而是它的不可预期。我从未料到，在十九岁与之惨烈地抗衡过后，它竟会卷土重来。只是不再有沙尘与风雷的鞭打，如今它更像梅雨时节一夜暴涨的瓮水，让我干干净净地窒息。
如果前一次遭逢孤独是由于拔节生长，那么这一次是否意味着，无可逃避地，我从内部开始衰朽了呢。
这五年来我飞快地自愈。辗转几个城市，择了一份没多大前途却还算喜爱的工作，经历了相识与离散、出走与回归，结交了些臭味相投之人，喝烈酒，开不荤不素的玩笑，习惯用音乐与电影把自己伺候得像皇帝老儿——快乐这样多。只可惜整个夏天的绿叶也经不住秋风一杀。我忘了再健康的人也会感冒。
于是我明白，孤独就是人间必经的寒季与病症，你的智慧、阅历、修养对它全不起作用。无论经历多少次，你最多只能熟悉它，并且这熟悉亦不能减轻它所带来的痛感。
经验远不足以扭转人生。时光若退回最初，不舍得放弃的仍将放弃，不该爱的必将重新爱上。正如遇见断崖，陷落是必然的，只是不至于再摔得那么难看，也知道如何速速爬起，将自己收拾妥帖。
明日路正长，孤独是生不起的病。
其实我一早知道症结在哪里。万物皆生来孑然——一个人、一株草，都只是它自己。唯一能与世界建立联系的途径，就是欲念。草木只有生长欲，遂开得那般漂亮，偏这漂亮还是不自知、不为着谁的，便又添了一层天然的尊严。
而我的欲望就有很多，悉数活生生的，带着血气与肉香。尽管我也懂，有时得着一枚苹果，与得到一个国家或一个爱人，幸福感其实也差不多。
欲望之所以无穷无尽，不过是人想以源源不绝的索取，来反证自身的存在罢了。而世界，也正是通过欲望将人打倒的。孤独便是其中一关。
并不是历劫就能修得馥郁的正果。在果肉之下，在桃心形的轮廓里，最甘苦苍老的总是核仁，而最珍美的也是它。人生贵在经历过后，向内探看。
眼下艰苦的依旧艰苦，经验带来的唯一力量便是教我知晓：这世间再难捱、再甜蜜的一切都终将过去，但永不绝迹。譬如战争，譬如爱情。
孤独过后，是心里有人推门走出，扫起昨夜阶前的沉风睡雪。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