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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挺经》 精通造化,守身用世的秘诀

毛泽东:“吾于近人,独服曾文正”

蒋介石:“足为吾人之师资”

曾国藩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他在为人、为官、为民、为国上体现出强大的精神感召力,被时人推崇,被誉为“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为师为将为相一完人”。《挺经》一书是曾国藩总结一生成功经验的传世奇书,他是曾国藩修身处世、居官治国的最高准则。

一、内圣法

慎独者,遏欲不忽隐瞒,循理不同须臾,内省不疚,故心泰。

主敬者,外而整齐严肃,内而专静纯一,斋庄不懈,故身强。

求仁者,体则存心养性,用则民胞物与,大公无我,故人悦。

思诚者,心则忠贞不贰,言则笃实不欺,至诚相感,故神钦。

【原文】

细思古人工夫,其效之尤著者,约有四端:曰慎独则心泰,曰主敬则身强,曰求仁则人悦,曰思诚则神钦。慎独者,遏欲不忽隐瞒,循理不同须臾,内省不疚,故心泰。主敬者,外而整齐严肃,内而专静纯一,斋庄不懈,故身强。求仁者,体则存心养性,用则民胞物与,大公无我,故人悦。思诚者,心则忠贞不贰,言则笃实不。四者之功夫果至,则四者之效验自臻。余老矣,亦尚思少致吾功,以求万一之效耳。

尝谓独也者,君子与小人共焉者也。小人以其为独而生一念之妄,积妄生肆,而欺人之事成。君子懔其为独而生一念之诚,积诚为慎,而自谦之功密。其间离合几微之端,可得而论矣。

盖《大学》自格致以后,前言往行,既资其扩充;日用细故,亦深其阅历。心之际乎事者,已能剖析乎公私;心之丽乎理者,又足精研其得失。则夫善之当为,不善之宜去,早画然其灼见矣。而彼小人者,乃不能实有所见,而行其所知。于是一善当前,幸人之莫我察也,则趋焉而不决。一不善当前,幸人之莫或伺也,则去之而不力。幽独之中,情伪斯出,所谓欺也。惟夫君子者,惧一善之不力,则冥冥者有堕行;一不善之不去,则涓涓者无已时。屋漏而懔如帝天,方寸而坚如金石。独知之地,慎知之地,慎之又慎。此圣经之要领,而后贤所切究者也。

修已治人之道,止“勤于邦,俭于家,言忠信,行笃敬”四语,终身用之有不能尽,不在多,亦不在深。

古来圣哲胸怀极广,而可达睦德者,约有四端:如笃恭修已而生睿智,程子之说也;至诚感神而致前知,子思之训也;安贫乐道而润身睟面,孔彦曾孟之旨也;观物闲吟而意适神恬,陶白苏陆之趣也。自恨少壮不知努力,老年常多悔惧,于古人心境,不能领取一二。反复寻思,叹喟无已。

【译文】

仔细思考古人在修身方面所下的工夫,其中成效特别明显的大概有四个方面:谨慎独处,就会心胸安泰;端肃恭敬,就会身体强健;追求仁义,就会心悦诚服;正心诚意,则神灵也会钦敬他。慎重独处,就是遏制自己的私欲,连其中最隐蔽微小的地方也不放过,依理而行,时时刻刻都是如此,这样就内心时时反省而且无愧于心,所以心胸坦然。端肃恭敬,就是仪容整齐严肃,内心思虑宁静专一,稳重端庄而不懈怠,所以身体强健。追求仁义,就是从本性上讲要心存仁义滋养的天性,从运用上看就是要有爱民惜物的胸怀。像这样大公无私,自然会受到人民爱戴。正心诚意,就是内心忠贞坚定,言语笃实无欺,用至诚之德来感应天地万物,因此受到神灵的钦敬。如果在修身工夫上真能做到以上这四点,那么成效自然而至。我虽已年迈,却还想在修身方面下些工夫,希求能达到万一之成效。

我曾经说过“独”这东西,是君子和小人都能感受到的。小人认为自己是独自一人时,所以他会产生非分的想法,非分之想积聚到一定程度就会肆意妄为,从而做出一些欺骗他人的坏事。君子担忧自己是单独一人时,会生出真诚的意念。真诚想法积聚多了就会谨慎处事,从而对自己不满意的道德修为下功夫匡正。虽然君子和小人都是独立处事,两者的差距却可由此得到评论。

自从《大学》穷究事物的原理并获得知识之后,过去的言行都可用作个人开阔眼界充实知识的资料,日常处理的琐事问题,更可深化个人的阅历见识。君子这样做了,他的心在遇到实事时,已经能剖析公私的区别;他的心在联系道理时,又足以精辟地研究其得失。那么对于善事应当做,不善的坏毛病应去掉,君子早已形象鲜明地认识到了。而那些小人们,却不能有实在的见识,去实施他所知道该做的事。于是办一件好事,惟恐别人不知道是自己干的,因此去办的时候迟疑不决。改正一个不好的毛病,心存侥幸,以为别人可能窥视不到,因而改正很不得力。背地里自己独处,虚假的情弊自然会产生,这就是欺骗啊!而君子,惟恐办一件善事办得不彻底,在晦暗中会产生堕落的行为;一个坏毛病不改正,就会像涓涓细流长年不断地犯错。暗室之中懔然不动邪念如同面对天神,主心骨坚硬如同金石。在自己主持工作的地方单独行事,一定要慎之又慎。这就是圣人遵奉的准则要点,也是后世贤人切实研究的问题呀!

有关自身修为和治理国家的道理,仅凭“勤劳为政,节俭持家,谈话诚信,行事诚恳”这四句话就能终身适用并且受益无穷。所谓话不在多,也不在深,有用即可。

古今圣哲先贤们的胸怀宽广可达到大德的,大概有四种境界:诚恳谦恭,注重自我修为而萌生出聪明睿智,这是二程(程颢和程颐)的说法;诚恳到了极点以至于感动神灵,讲而达到可预知前事的效果,这是子思的遗训;安于贫穷的境遇,乐于奉行自己信仰的道德准则,所以身体康健面色光润,这是孔子、颜回、曾子、孟子等人学说的要义;欣赏大自然的美景,吟咏诗赋,所以意态闲适神色恬然,这是陶渊明、白居易、苏轼、陆游的人生乐趣。我常常悔恨自己年少时不知道努力,到老来就常有悔惧之意,对于古圣先贤们的心境情态,不能领略一二。所以我只能反复寻思揣摩,叹息感喟不已。

二、砺志法

【原文】

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内圣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故其为忧也,以不如舜不如周公为忧也,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也。是故顽民梗化则忧之,蛮夷猾夏则忧之,小人在位贤才否闭则忧之,匹夫匹妇不被己泽则忧之,所谓悲天命而悯人穷,此君子之所忧也。若夫一身之屈伸,一家之饥饱,世俗之荣辱得失、贵贱毁誉,君子固不暇忧及此也。

明德、新民、止至善,皆我分内事也。若读书不能体贴到身上去,谓此三项与我身了不相涉,则读书何用?虽使能文能诗,博雅自诩,亦只算得识字之牧猪奴耳!岂得谓之明理有用之人也乎?朝廷以制艺取士,亦谓其能代圣贤立言,必能明圣贤之理,行圣贤之行,可以居官莅民、整躬率物也。若以明德、新民为分外事,则虽能文能诗,而于修己治人之道实茫然不讲,朝廷用此等人作官,与用牧猪奴作官何以异哉?

累月奔驰酬应,犹能不失常课,当可日进无已。人生惟有常是第一美德。余早年于作字一道,亦尝苦息力索,终无所成。近日朝朝摹写,久不间断,遂觉月异而岁不同。可见年无分老少,事无分难易,但行之有恒,自如种树畜养,日见其大而不觉耳。进之以猛,持之以恒,不过一二年,精进而不觉。言语迟钝,举止端重,则德进矣。作文有峥嵘雄快之气,则业进矣。

【译文】

君子要建立远大的志向,就应当有爱民惜物的胸怀,有乐善好施,视钱财如粪土的度量,应当高尚的道德情操,有为国家与民族的振兴建立功绩的雄心壮志,这样做才上对得起天地,下不负父母,才有可能成为天下的完人。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志向,就会由于没有达到虞舜与周公那样的功业而感到忧虑,由于道德修养的进展不能日有所进,学问与见识不为人所接受而感到焦心。正因为如此,你就会对百姓强悍的民风没有受到教化感到忧惧,就会对边远地方的人没有完全归服感到着急,就会对小人当道,贤人失意感到忧心,就会对还有人得不到自己的帮助感到着急,笼统概括就是君子的忧虑就是要关注时运昌盛与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至于一己的成败,一己的温饱,一己的荣辱得失、地位名誉等,真正有志向建功立业的人是没时间为这些事去忧虑伤神的。

朱熹说的发扬人们的善良美德,革除旧习,勉做新人,达到才德完美无缺的最高境界,这些都是我们分内的事情。如果读到的这些内容,都不能落实到自己身上去,认为这三项内容与自己毫不相干,那么读书就有什么用处呢?即使能写些文章,作些诗篇,这样就自以为高雅渊博而沾沾自喜,其实不过就是会识几个字的养猪人罢了!哪里称得上深明大理的有用之才呢?朝廷是依据科举制度来选拔人才的,是希望这些被选拔的人才能够宣扬圣贤的理论,能够明白圣贤治世为民的道理,能够做符合圣贤规范的事情,可以居官来管理百姓,以身作则来为民表率。如果认为发扬美德,教化民众,革除旧习这些事是分外的事情,那么虽然他会写诗作文,却对修养自身,治理国家的这样的道理茫然不知,也莫不关心,国家用这样的人做官,与用一个养猪的人来做官有什么差别呢?

长年累月的奔走应酬,还能坚持学习,当然会使学问不断加深。一个人的一生也只有能够持之以恒才是人的第一美德。我早年对于练习书法这个事情,也曾经艰苦琢磨,刻苦练习,但最终还是没取得什么成就,近日来,天天摹写,从无间断,我发现字大有长进了,可以说是日新月异。由此可看出,无论年龄大小,无论事情的难易程度,只要持之以恒地做下去,就好象种树和养家禽一样,每天不现形,它却天天在涨大。努力前进,坚持不懈,过不了一两年,自然就有无形长进。如果言语沉稳,举止端庄,那么你的道德修养就提高了。如果你写的文章庄严雄快的气势,那么你的学问也长进了。

三、家范法

读古书以训诂为本,作诗文以声调为本,

事亲以得欢心为本,养生以戒恼怒为本,

立身以不妄语为本,居家以不晏起为本,

做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

【原文】

家中兄弟子侄,惟当记祖父之八个字,曰:考、宝、早、扫、书、蔬、鱼、猪。又谨记祖父三不信,曰:不信地仙、不信医药、不信僧巫。余记册中又有八本之说,曰:读书以训诂为本,作诗文以声调为本,事亲以得欢心为本,养生以戒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语为本,居家以不晏起为本,做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此八本者,皆余阅历而确有把握之论,弟也当教诸子侄谨记之。无论世之治乱,家之贫富,但能守星冈公之八字与之八本,总不失为上等人家。

士大夫之家不旋踵而败,往往不知乡里耕读人家之耐久。所以致败之由大约不出数端。家败之道有四,曰:礼仪全废者败;兄弟欺诈者败;妇女淫乱者败;子弟傲慢者败。身败之道有四,曰:骄盈凌物者败;昏惰任下者败;贪刻兼至者败;反复无信者败。未有八者全无一失而无故倾覆者也。

凡天下官宦之家,多只一代享用便尽,其子孙始而骄佚,继而流荡,终而沟壑,能庆延一二代者鲜矣。商贾之家,勤俭者能延三四代;耕读之家,俭朴者能延五六代;孝友之家,则可以绵延十代八代。我今赖祖宗之积累,少年早达,深恐以一身享用殆尽,故教诸弟及儿辈,但愿其为耕读孝友之家,不原其为仕宦起见。若不能看透此层道理,则深巍科显宦,终算不得祖父的贤肖,我家之功臣。若能看透此层道理,则我钦佩之至。澄弟每以我升官得差,便谓我肖子贤孙,殊不知此非贤肖也。如以此为贤肖,则李林甫辈,何尝不位极人臣,舄奕一时,讵得谓之贤肖哉?予自问学识浅薄,缪膺高位,然所刻刻留心者,此时虽在宦海之中,却时作上岸之计。要令罢官家居之日,己身可以淡泊,妻子可以服劳,可以对祖父兄弟,可以对宗族乡党。如是而已。

【译文】

家中兄弟子侄,应当牢记祖父教导的八个字:“考、宝、早、扫、书、蔬、鱼、猪。”还要牢记祖父所说的三不信:“不信地仙、不信医药、不信僧巫。”我的日记中又谈八条根本的要求,他们是:读书以练习解释文言文为本,作诗文以声调为本,事亲以得欢心为本,养生以戒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语为本,居家以早起为本,做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这八条,都是我的亲身经历、行之有效的经验之谈,弟弟也应该教育子侄们牢记它们。无论世道怎样,家境如何,只要谨守祖父的八字教导和我的八本,我们的家族总是会保持兴盛,不失为上等人家的。

官宦之家有的很快就衰败,往往不如耕读人家那样能家运长久。究其原因,大致逃不出以下几点原由:不讲礼仪的家庭衰败;兄弟互相欺诈的家庭衰败;妇女淫乱家庭的衰败;子弟傲慢无礼,轻慢别人的家庭衰败。而导致个人身败名裂的原因也有四个方面:傲慢无礼,欺压他人,目空一切的人身败;昏聩懒惰、偏信下属的人身败;贪婪而刻薄的人身败;反复无常、言而无信的人身败。从来没有见过这八种败家或败身的因由一点都没沾上,而家庭或个人却无故衰败了。

凡是天下的官宦人家,他们的家运大多一代就享用干净,他们的子孙先是骄逸懒散,进一步放荡不羁,最终导致堕落,这样的家庭家运能够延续一两代的都很少见。巨商富贾这样的家族,勤俭的能够延续三到四代;耕读之家,谨慎俭朴的人家能够延续五六代;孝敬长辈,友爱乡邻的人家则可以延续长达十代八代。我今天依赖祖宗积德,少年得志,担心家运就在我这一代享用殆尽,因此告戒各位弟弟和儿辈的人,希望各位努力耕作、勤奋读书、孝敬长辈、友爱乡邻,使家族成为耕读孝友之家,而不要去成为官宦之家。这个道理希望能够明白,如果看不透这层道理,即便是科举高中,成为达官显贵,也终究算不上祖上贤良孝顺的后代。如果能明白这层道理,我将会非常赏识他。澄弟总以为我当官任事,就说我是肖子贤孙,哪里知道我这并非贤德孝顺。如果这也是贤德孝顺,那么口腹蜜剑的李林甫之流,何尝不是达官显贵,位极人臣,那他们岂不是也是孝子贤孙吗?我深知自己学识浅薄,妄居高位,所以我处处留心,时时在意,现在我虽然在宦海之中,但我一直抱着准备辞官归里的想法。假如真到了辞官归里的时候,我自能放下名利之心,家属也可以自食其力,也算对得起祖父兄弟,对得起宗族乡邻。这就是我所想的。

四、明强法

明者,智也;强者,勇也。明者鉴人,强者制人。智勇兼备,方能纵横自在,担当大事。

【原文】

三达德之首曰智。智即明也。古豪杰,动称英雄。英即明也。明有二端:人见其近,吾见其远,曰高明;人见其粗,吾见其细,曰精明。高明者,譬如室中所见有限,登楼则所见远矣,登山则所见更远。精明者,譬如至微之物,以显微镜照之,则加大一倍、十倍、百倍矣。又如粗糙之米,再舂则粗糠全去,三舂、四舂,则精白绝伦矣。高明由于天分,精明由于学问。吾兄弟忝居大家,天分均不甚高明,专赖学问以求精明。好问若买显微之镜,好学若舂上熟之米。总须心中极明,而后口中可断。能明而断谓之英断,不明而断谓之武断。武断自己之事,为害犹浅;武断他人之事,招怨实深。惟谦退而不肯轻断,最足养福。

担当大事,全在明强二字。《中庸》学、问、思、辨、行五者,其要归于愚必明,柔必强。凡事非气不举,非刚不济,即修身养家,也须以明强为本。难禁风浪四字譬还,甚好甚慰。古来豪杰皆以此四字为大耻。故男儿自立,必须有倔强之气。惟数万人困于坚城之下,最易暗消锐气。弟能养数万人之刚气而久不销损,此是过人之处,更宜从此加功。

凡国之强,必须得贤臣工;家之强,必须多出贤子弟。此亦关乎天命,不尽由于人谋。至一身之强,则不外乎北宫黝、孟施舍、曾子三种。孟子之集义而慷,既曾子之自反而缩也。惟曾、孟与孔子告仲由之强,略为可久可常。此外斗智斗力之强。则有因强而大兴,亦有因强而大败。古来如李斯、曹操、董卓、杨素,其智力皆横绝一世,而其祸败亦迎异寻常。近世如陆、何、肃、陈亦皆予知自雄,而俱不保其终。故吾辈在自修处求强则可,在胜人处求强则不可。福益外家,若专在胜人处求强,其能强到底与否尚未可知。即使终身强横安稳,亦君子所不屑道也。

【译文】

“智、仁、勇”项至圣的德行中,排在首位的是“智”。智就是明。古代的豪杰,才能突出的我们都把他称为英雄。英就是明的意思。明有两种:别人只能看到近前的事物,我却能看到更深远的事物,这就叫高明;别人只能看到粗大显眼或明显突出的事物,我却能看到很细微的东西或事物更细致的方面,这就叫做精明。高明的人,就好比身处一室之中,所能看到的东西就很有限,登上高楼就看得远了,如果登上高山的话,见到的就更远了。精明的人,就好比极为细小的东西,用显微镜来观察它,它就会放大一倍、十倍、百倍了。又好比净是粗糠的糙米,舂两遍,粗糠就没有了,舂三遍、四遍,那就会精细白净到极点了。人是否高明取决于他的天赋,而人的精明全赖于后天钻研学问的程度。我曾家兄弟如今侥幸官居高位,我们的天赋资质并不算很高明,全靠后天钻研的学问来求得精明。好问如同购买显微镜,可看到事物的极小方面;好学如同舂熟透了的米,可以去粗取精。总之,必须心中了如指掌,然后口中才说出自己对事物的决断。做到了如指掌后才作决断就叫做英断,心中不甚了解就作决断就叫做武断。对自己的事情武断,危害还不大,对别人的事情武断,就招致很深的怨恨了。只有谦恭退让而不轻易决断,才能保住自己的福分。

做大事,家要在明强二字上下工夫,《中庸》中的学、问、思、辨、行五个方面,就是使不明白的弄明白,使不坚强的变得坚强。做事情没有志气就不会产生扎实的行动,不坚强就不会成功,即使修身养家,也必须以明强为根本。“难禁风浪”四字说得好,甚慰我心,正合我意。古来豪杰之士都以得“难禁风浪”这四字为大忌。我家祖父教导别人也以”柔弱无刚“四字为大耻。所以男子汉立身于世,一定要有倔强的气概。只有数万人被困在坚城之下,久攻不克,最容易暗中消磨锐气。老弟能够长时间保持数万人的刚猛锐气而不消磨损失,这是你的过人之处,还应该在这方面下工夫。

凡是国家要强盛,必须得到贤德的人才来辅佐;家庭要兴旺,必须多出贤良的子孙。这也是由天命来决定,不全靠人力能作做到的。至于一个人自身的刚强,不外乎北宫黝、孟施舍、曾子这三种情形。孟子能够义气相聚,慷慨处世,这和曾子的自我反省、能屈能伸一样。只有曾子、孟子和孔子教导仲由的“强”的道理,才能稍微可以长久一些。另外,斗智斗力的“强”,有因为“强”而兴旺的,也有因为“强”而大败的。古往今来像李斯、曹操、董卓、杨素等,他们的智力都名冠当时,而他们的灾难与失败也异乎寻常。近代的像陆、何、肃、陈也都是雄健过人,而他们都不得善终。所以我们的“强”要强在自身修养上超过别人是可以的,在自己比别人强的地方去谋求“强”就不好。处身立世要兼顾人家,假如专门在自己比别人强的地方去逞强,他能否强到底还不得而知。即使他终身都能强,并能安稳度日,这样的强法,君子也是不屑一顾的。

五、坚忍法

“坚忍者”何?刚毅勇猛为坚,矢志强挺为忍。欲立不世之功,非坚忍所不能为也。堂堂正正,壁立千仞,大海潮音,雄烈震荡。

【原文】

子长尚黄老,进游侠,班孟坚讥之,盖实录也。好游侠,故数称坚忍卓绝之行。如屈原、虞卿、田横、侯赢、田光及此篇之述贯高皆是。尚黄老,故数称脱屐富贵、厌世弃俗之人。如本纪以黄帝第一,世家以吴太伯第一。列传已伯夷第一,皆其指也。此赞称张、陈与太伯、季札异,亦谓其不能遗外势利、弃屐天下耳。

昔耿恭简公谓,居官以坚忍为第一要义,带勇亦然。与官场交接,吾兄弟患在略识世态而又怀一肚皮不合时宜,既不能硬,又不能软,所以到处寡合。迪安妙在全不识世态,其腹中虽也怀些不合时宜,却一味浑含,永不发露。我兄弟则时时发露,终非载福之道。雪琴与我兄弟最相似,亦所如寡合也。弟当以我为戒,一味浑厚,绝不发露。将来养得纯熟,身体也健旺,子孙也受用,无惯习机械变诈,恐愈久而愈薄耳。

稍论时事,余谓当竖起骨头,竭力撑持。三更不眠,因作一联云:养活一团春意思,撑起两根穷骨头,用自警也。余生平作自箴联句颇多,惜皆未写出,丁未年在家作一联云:不怨不尤但反身争个一壁清,勿忘勿助看平地长得万丈高。曾用木板刻出,与此联略相近,因附识之。

夜阅《荀子》三篇,三更尽睡,四时即醒,又作一联云:天下无易境天下无难境,终身有乐处终身有忧处。至五更,又改作二联,一云:取人为善与人为善,乐以终身忧以终身;一云:天下断无易处之境遇,人间哪有空闲的光阴。

【译文】

司马迁崇尚黄老,敬仰游侠,班固因此来讥讽他,这都是记录的事实。他敬仰游侠,所以他多次高度称赞坚忍超绝的操行。例如屈原、虞卿、田横、侯赢、田光以及在他这篇文章中提到的贯高都是这类型人物。崇尚黄老,所以多次赞赏那些睥睨富贵、厌世弃俗的人。又如在本纪中以黄帝为第一,在世家中以吴太伯为第一,在列传中以伯夷为第一,都反映了他的这个宗旨。这篇文章的称赞中说张耳、陈余与太伯、季礼札还不同,就是讲他们两人不能回避势利,抛弃天下。

从前,耿恭简公讲过,当官要把保持坚忍作为最重要的准则,即使心中含有奋勇之气,也应这样。在官场中应酬,我们兄弟的毛病都在稍微了解一点世态,而且还有满肚子的不愿随波逐流,想改变现实的想法,这就使我们硬也不能,软也不行,到处显得孤立。迪安的做法好在他全然不知世态,虽然他也有些不合时宜的想法,但他很委婉含蓄,而不直接表露出来。我兄弟却时时表露出来,这总不是养福的办法。雪琴与我们兄弟最想像,所以也跟我们一样孤立。弟应当以我为戒,要保持浑厚,永不外露。将来把这种工夫练到老练了,也会健康,子孙也能受益,不要沉湎于官场的机变伪诈,这样做恐怕越久德行就会越浅薄。

随便点到一下时下的局势,我的看法是应该挺起胸膛,硬起骨头,尽力支撑。三更时睡不着,于是作一幅对联:“养活一团春意思,撑起两根穷骨头。”用来自警。我一生中作很多的对联自箴,可惜都没有写出来,丁未年在家时写就一幅:“不怨不尤但反身争个一壁清,勿忘勿助看平地长得万丈高。”曾经用木板刻写出来,与前幅联意思相近,所以把它附记在这。

晚上阅读了《荀子》中三篇文章,三更后才睡,四更时就醒了,于是就作一联:“天下无易境天下无难境,终身有乐处终身有忧处。”到了五更的时候,又把它改成两联,一联是:“取人为善与人为善,乐以终身忧以终身;”,另一联是:“天下断无易处之境遇,人间哪有空闲的光阴。”

六、刚柔法

太柔则靡,过刚则折。去忿欲以养体,存倔强以励志。刚柔互济,日进无疆。

【原文】

从古帝王将相,无人不由自立自强做出,即为圣贤者,亦各有自立自强之道,故能独立不惧,确乎不拔。昔余往年在京,好与诸有大名大位者为仇,亦未始无挺然特立不畏强御之意。近来见得天地之道,刚柔互用,不可偏废,太柔则靡,太刚则折。刚非暴虐之谓也,强矫而已;柔非卑弱之谓也,谦退而已。趋事赴公,则当强矫,争名夺利,则当谦退;开创家业,则当强矫,守成安乐,则当谦退;出与人物应接,则当强矫,人与妻孥享受,则当谦退。若一面建功立业,外享大名,一面求田问舍,内图厚实,二者皆有盈满之象,全无谦退之意,则断不能久。

肝气发时,不惟不和平,并不恐惧,确有此境。不特盛年为然,即余渐衰老,亦常有勃不可遏之候。但强自禁制,降伏此心,释氏所谓降龙伏虎。龙即相火也,虎即肝气也。多少英雄豪杰打此两关不过,要在稍稍遏抑,不令过炽。降龙以来养水,伏虎以养火。古圣所谓窒欲,即降龙也;所谓惩忿,即伏虎也。释儒之道不同,而其节制血气,未尝不同,总不使吾之嗜欲戕害吾之躯命而已。

至于倔强二字,却不可少。功业文章,皆须有此二字贯注其中,否则柔靡不能成一事。孟子所谓至刚,孔子所谓贞固,皆从倔强二字做出。吾兄弟皆秉母德居多,其好处亦正在倔强。若能去忿欲以养体,存倔强以励志,则日进无疆矣。

至于强毅之气,决不可无。然强毅与刚愎有别。古语云自胜之谓强。曰强制,曰强恕,曰强为善,皆自胜之义也。如不惯早起,而强之未明即起;不惯庄敬,而强之坐尸立斋;不惯劳苦,而强之与士卒同甘苦,强之勤劳不倦,是即强也。不惯有恒,而强之贞恒,即毅也。舍此而求以客气胜人,是刚愎而已矣。二者相似,而其流相去霄壤,不可不察,不可不谨。

【译文】

自古以来的帝王将相,没有不是靠自强自立获得成功的。即使成为圣贤的人,他们也各自有自己自强自立的方法,所以才能做到独立不惧,坚定不移。过去我在京城,喜欢与名重一时,位高权重的人较劲,也确实有特立独行,不畏强权的想法。近年来领悟了世间万物的生存之道,要刚柔互用,不能偏执,太柔了会萎靡不振,太刚了就容易折断。“刚”指的不是暴虐的意思,而是指的是强健、勇武。“柔”指的不是卑弱,而是指的谦恭退让。为公办事,就要强健、勇武,争名夺利,就要谦恭退让;创立家业就要强健、勇武,守成安乐,就要谦恭退让;出去与人应酬交涉,就要强健、勇武,居家与妻室儿女享受,就要谦恭退让。如果一面建立了功业,享有了很高的名望,一面又去追求田产、房屋等身外之物,这两方面都显示出盈满的特征,全无谦恭退让的想法,这肯定是不能长久的。

肝火上升时,不仅是不平和,而且还感觉不到恐惧,人确实会出现这种情况。不仅只是年轻气盛时才有,就我都在逐渐衰老,都老人了,也经常有怒不可遏的情况发生。若要强迫自己控制它,压服这种心情,这就是释迦牟尼所说的降龙伏虎。龙是相火,虎是肝气。多少英雄豪杰都过不了这两关。重要的是发作时要稍稍控制,不至于使它太过强烈。降龙是用来养水,伏虎是用来养火。古代圣贤所说的熄灭欲望,就是降龙,强压怒气,就是伏虎。佛教、儒教的教义不同,但在控制气血过旺方面,却没有什么不同,总不成让自己的欲望去残害自己的身体寿命。

至于“倔强”二字,却是不可缺少的。一个人的功名、事业、文章都必须体现这两字的含义在其中,否则就会萎靡不振,一事无成。孟子所说的“至刚”,孔子所说的“贞固”,都是由“倔强”两字引出来的。我们兄弟受母亲的道德影响较大,这样的好处就在倔强上面。如果能够做到屏弃肝火与欲望来保养身体,保持倔强来激励志气,就可以不断地进步了。

至于刚毅之气,身上绝对不能没有,然而“刚毅”与“刚愎”是有明显差别的。古话说的战胜自我就是“强”,强力控制,尽力容让,竭力为善,这都是战胜自我的所包含的意思。比如说你不惯早起,你就强迫自己天未亮就起床;比如说你不习惯端坐,你就强迫自己像守灵样的端庄肃穆地端坐;又比如说你不习惯劳苦,你就强迫自己与士卒同甘共苦,这些都是“强”的表现。自己不习惯有恒心而去强迫自己做到有恒心,这就是“毅”的表现。不按上面的方法去做而要战胜别人,这就是“刚愎”的表现了。这两者看起来很相似,但核心本质却有天壤之别,所以不可不留意,不可不谨慎。

七、英才法

英才者,国家栋梁,基业之本。培养几个好官种子,以为他日担当大事之用。

【原文】

虽有良药,苟不当于病,不逮下品;虽有贤才,苟不适于用,不逮庸流。梁丽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穴。嫠牛不可以捕鼠;骐骥不可以守闾。千金之剑,以之析薪,则不如斧。三代之鼎,以之恳田,则不如耜。当其时,当其事,则凡材亦奏神奇之效。否则龃龉而终无所成。故世不患无才,患用才者不能器使而适用也。魏无知论陈平曰:今有后生考己之行,而无益胜负之数,陛下何暇用之乎?当战争之世,苟无益胜负之数,虽盛德亦无所用之。余生平好用忠实者流,今老矣,始知药之多不当于病也。

无兵不足为虑,无饷不足痛哭,独举目斯世,求一攮利不先、赴义恐后、忠愤耿耿者,不可亟得;或仅得之,而又屈居卑下,往往抑郁不伸,以挫、以去、以死。而贪饕出缩者,果骧首而上腾,而富贵、而名誉、而老健不死,此其可为浩叹者也。默观天下大局,万难挽回,侍与公之力所能勉者,引用一班正人,培养几个好官,以为种子。

天下无现成之人才,亦无生知之卓识,大抵皆由勉强磨炼而出耳。《淮南子》曰:功可强成,名可强立。董子曰:强勉学问,则闻见博;强勉行道,则德日进。《中庸》所谓人一己百人十己千,即勉强功夫也。今世人皆思见于世,而乏才用之具。诚能考信于载籍,问途于已经,苦思以求其通,躬行以试其效,勉之又勉,则识可渐通,才亦渐立。才识足以济世,何患世莫已知哉?

【译文】

虽然有良药,如果不对病症,那效果还不如普通的药物;虽然有贤才,如果不能用在他擅长的专长方面,其结果还不如平常人去做的。可做大梁的坚木战斗中可以撞开城门,但不能够堵塞鼠洞。强壮的水牛不能够捕捉老鼠,千里马也不能去看守大门。价值千金的宝剑,用它来砍柴,还不如斧头用的顺手。三代的家传宝鼎,用它来耕田,还不如普通的木犁。只要时间恰当,事情合适,那么就是普通的东西也能产生神奇的效果,否则牵缠不清,一事无成。世上不担心找不到人才,而担心的是用人者不能判断人才的长处而做到量才使用。魏无知在评论陈平时说:“现在有个年轻人,其品行很有孝德,但不懂得战争胜负的谋略,您该如何使用他?”当国家处于战争时期,如果没有决定战争胜负的谋略,即便是他有高深的德行,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去使用他。我一生喜欢使用忠厚老实的人,现在老了,才知道药虽然多却没有能治好我的病的药。

没有兵士不值得焦虑,没有粮饷也无须痛哭,惟有放眼当世,想找到一个见利不争、义字当头、忠诚耿直的人,不能马上得到,或者得到了这人,却又因为地位较低,往往因此而抑郁不展,受尽挫折,愤而离开,甚至罢官死亡。而那些贪婪善于逢迎首鼠两端的人,却能堂而皇之地得到重用,居高位,享富贵、得名誉、康健长寿,这让我感慨无奈啊。静观天下大局,这种情况是不可能改变的,我们能尽力去做的地方,就是重用一批正直的人,培养几个好官,作为种子来培养新人。

天下没有现成的人才,也不可能有一出生就具有远见卓识的人,大多是经过勤勉努力,艰苦磨练出来的。《淮南子》说:“功劳可以在强大的压力下建立起来,名声可以在强大的逼迫下树立起来。”董仲舒说:“勤奋去学习,你的见识就会广博起来,勤奋地去履行道德规范,你的道德修养就会不断加深。”《中庸》上所讲的“他人知道一件事,自己就要知道一百件事,他人知道十件事,自己就要知道一千件事”,这就是讲的如何去勤勉付出。现在的人都希望为人所用,却不具备为人所用的才具。如果真能从古籍中得到验证,再向那些成功人士学习,刻苦思索以达到融会贯通,努力实践以检验其效果,持续努力,这样你的见识才会融会贯通,你的才能就逐步地培养起来了。你的才能见识足以为社会建功立业,还用得着担心自己不为世人所知吗?

八、廉矩法

奔竞之风,权贵之门,繁文缛节,最足伤廉。公生廉,廉生威。

【原文】

翰臣方伯廉正之风,令人钦仰。身后萧索,无以自庇,不特廉吏不可为,亦殊觉善不可为。其生平好学不倦,方欲立言以质后世。弟昨赙之百金,挽以联云:豫章平寇,桑梓保民,休讶书生立功,皆从廿年积累立德立言而出;翠竹泪斑,苍梧魂返,莫疑命妇死烈,亦犹万古臣子死忠死孝之常。登高之呼,亦颇有意。位在客卿,虑无应者,徒用累歔。韩公有言:贤者恒无以自存,不贤者志满气得。盖自古而叹之也。

古之君子之所以尽其心、养其性者,不可得而见;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则一秉乎礼。自内焉者言之,舍礼无所谓道德;自外者言之,舍礼无所谓政事。故六官经制大备,而以《周礼》名书。春秋之世,士大夫知礼、善说辞者,常足以服人而强国。战国以后,以仪文之琐为礼,是叔齐之所讥也。荀卿、张载兢以礼为务。可谓知本好古,不逐乎流俗。近世张尔岐氏作《中庸论》,凌廷堪氏作《复礼论》,亦有以窥见先王之大原。秦蕙田氏辑《五礼通考》,以天文、算学录入为观象授时门;以地理、州郡录入为体国经野门;于著书之义例,则或驳而不精;其于古者经世之礼之无所不该,则未为失也。

崇俭约以养廉。昔年州县佐杂在省当差,并无薪水银两。今则月支数十金,而犹嫌其少。此所谓不知足也。欲学廉介,必先知足。观于各处难民,遍地饿莩,则吾人之安居衣食,已属至幸,尚何奢望哉?尚敢暴殄哉?不特当廉于取利,并当廉于取名。毋贪保举,毋好虚誉,事事知足,人人守约,则可挽回矣。

【译文】

龙翰臣为官清正廉洁的品行,令人敬佩。他死后家境寒酸,没有给后人留下什么钱财。从这可以看出,不仅是清廉的官不好做,就是做善事也都不容易。他平生好学,孜孜不倦,曾想著书来引导后人。我昨天赠送百金赙仪,并写一幅挽联:“豫(意预,预先的意思)章平寇,桑梓保民,休讶书生立功,皆从廿年积累立德立言而出;翠竹泪斑,苍梧魂返,莫疑命妇死烈,亦犹万古臣子死忠死孝之常。”挺身而出,振臂一呼,呼吁为官清正,这样的想法我都产生过,但考虑到自己也要仰人鼻息,估计也没有什么效果,知识徒劳,徒增感叹罢了。韩愈说过,贤德的人常常不能容身于世,而不贤德的人发而经常是志得意满。对此古来贤德的人都会感叹不已。

古代的君子是如何尽心尽力,修身养性,我们现在是看不到了,但他们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四个方面所做的,无一不是遵循“礼”的要义的。从自身而言,放弃了“礼”的要义就谈不上注重修身养性的道德修养,从外部而言,就谈不上依章办事的政务。所以,设置官吏,制定规范制度,这些都是按照《周礼》的要求而做的。春秋的时候,那些能言善辨,知晓礼仪的士大夫,往往都能得到人们的钦敬,因而在治理国家上管理顺手,国家强盛。战国以后,用烦琐的仪文作为“礼”的标准,这种做法也是被叔齐讥讽的一个方面。荀卿、张载兢用“礼”作为自己的行事标准,可以说他们是了解核心,符合古意,不同凡俗。近世张尔岐著述的《中庸论》,凌堪著述的《复礼论》,也算是大体了解了先王的本意。秦蕙田编著的的《五礼通考》,把天文、算学编入了“观象授时门”这个章节;把地理、州郡放到了“体国经野门”这个章节。这样的编著对著书的体例来说,有些驳杂,显得不够精练,但对于古代的经世治国的“礼”来讲,包括这些内容没有什么问题,所以也算不得是什么败笔。

崇尚节俭是可以养廉的。过去那些州县的助手杂役在省里当差做事,并没有薪水银两。现在这些人每月可以得到几十两银子,但还嫌少。这就是不知足了。要想学会节俭,就要先知足。看看各地的难民,到处都是饿死的人,而我们有衣有食,有吃有住,实在是万幸了,还有什么要去奢望的呢?还敢随便去糟蹋东西吗?我们不仅要在获取正当利益上得到这个“廉”字,而且应当在名誉上也得到这个“廉”字。不要贪恋保举做官,也不要贪恋虚名,事事知足,人人廉洁,那么如今的状况就可以扭转了。

九、勤敬法

勤能补拙,敬能生明。勤而敬,不患天下无治,不患民怨四起。如是,则大道之行,蔚然大观。

【原文】

为治首务爱民,爱民必先察吏,察吏要在知人,知人必慎于听言。魏叔子以孟子所言仁术,术字最有道理。爱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即术字之的解也。又言蹈道则为君子,违之则为小人。观人当就行事上勘察,不在虚声与言论;当以精己识为先,访人言为后。

古人修身治人之道,不外乎勤、大、谦。勤若文王之不遑,大若虞舜之不与,谦若汉文之不胜,而勤谦二字,尤为彻始彻终,须臾不可离之道。勤所以儆惰也,谦所以儆傲也,能勤且谦,则大字在其中矣。千古之圣贤豪杰,即奸雄欲有立于世者,不外一勤字,千古有道自得之士,不外一谦字,吾将守此二字以终身,傥所谓朝闻道夕可死矣者乎!

国藩从宦有年,饱阅京洛风尘,优容养望,与在下者软熟和同之象,盖已稔知之,而惯常之积不能平,乃变而为慷慨激烈,斩爽肮脏之一途,思欲稍易三四十年来不白不黑、不痛不养、牢不可破之习,而矫枉过正,或不免流于意气之偏,以是屡蹈愆尤,丛讥取戾,而仁者君子不当责以庸之道,且当怜其有所激而矫之之苦衷也。

诸事棘手,焦灼之际,未尝不思遁入眼闭箱子之中,昂然甘寝,万事不视,或比今日人世差觉快乐。乃焦灼愈甚,公事愈烦,而长夜快乐之期杳无音信。且又晋阶端揆,责任愈重,指摘愈多。人以极品为荣,吾今实以为苦懊之境。然时势所处,万不能置身事外,亦惟做一日和尚撞一天钟而已。

【译文】

治理国家,首先是要爱护民众,要爱护民众就必须督察官吏,而要做到这点的关键在于知人,而知人就要谨慎地听取大家的言论。魏叔子认为孟子所说的“仁术”中,“术”是讲得最有道理的。喜爱一个人却能了解他的短处,讨厌一个人却能看到他的长处,这就是“术”字的解释。又说以身作则,履行大道的人就是君子,而做不到这样的就是小人。看一个人应该从他的所做所为中去考察,而不是在他的虚假的名声与不实的言论上;看一个人先要把提高自己的鉴识能力放在前面,而后去访察别人的言论。

古人治国修身的方法,不外乎“勤于政事、胸怀宽广、谦虚谨慎”这三点。勤于政事就像文王那样,孜孜不倦,胸怀宽广如同虞舜那样知人善任,无人能及,谦虚谨慎就如同汉文帝那样,超乎常人。而且“勤、谨”这两个字,更要自始至终的贯彻到底,一刻也不能背离。勤于政事可以警示懒惰的习气,谦虚谨慎可以告戒傲慢情绪的滋生。能够做到勤劳而且谦虚,那么你的胸怀就自然地宽大了。从古以来,圣贤豪杰,即便是奸雄,只要想自立于世,不外乎一个“勤”字,古代修身养性富有道德的人,不外乎一个“谦”字,我将终生遵循这两字的要求来处世,这就是所谓的“朝闻道夕可死矣”这话所说的呀!

我做官多年,充分了解了京城的人事,达官显贵,悠哉悠哉来获得人望,与我虚情假意,表面相熟,这些大概我是很了解的,而实际状况是以往的隔阂是不能消除的,这种矛盾的情况就演变成感慨万千,悲愤异常,进而要彻底屏弃这些肮脏的东西。想稍微改变这三四十年来是非不分,做事拖沓,不温不火,牢不可破的痼疾。而要从根本上改变这些不良作风,这就不免太过于意气用事,这样做会犯很多过失,从而闹出很多笑话而获罪。面对这种情况,我们不应该去责怪那些有仁义的正人君子自甘平庸,而是要去同情他们心理有很大的不满但又无法去改变的苦衷。

手上的很多事情处理起来都很棘手,焦灼烦恼的时候,经常产生躺入棺材,一死了之,昂然长眠,万事不理,这样或许不见这纷繁的乱世来得快乐。心情越是焦灼,公事办起来就越烦恼,快乐的长夜却遥遥无期。并且现在加官进爵,责任更大,指摘越多。人们总以为做高官为荣,我却为此苦恼不堪。然而由于时势所迫,千万不能把自己置身事外,也只有做一天算一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了。

十、诡道法

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兵事宜惨戚,不宜欢欣。行军布阵,先求稳当,次求变化。

【原文】

带勇之法,用恩不如用仁,用威不如用礼。仁者,即所谓欲立立人,欲达达人也。待弁勇如待子弟之心,尝望其成立,尝望其发达,则人之恩矣。礼者,即所谓无众寡,无大小,无敢慢、泰而不骄也。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威而不猛也。持之以敬,临之以庄,无形无声之际,常有懔然难犯之象,则人知威矣。守斯二者,虽蛮貊之邦行矣,何兵勇之不可治哉。

兵者,阴事也,哀戚之意,如临亲丧,肃敬之心,如承大祭,庶为近之。今以羊牛犬佾而就屠烹,见其悲啼于割剥之顷,婉转于刀俎之间,仁者将有所不任,况以人命为浪博轻掷之物。无论其败丧也,即使幸胜,而死伤相望,断头洞胸,折臂失足,血肉狼藉,日陈吾前,哀矜不遑,喜于何有?故军中不宜有欢欣之象,有欢欣之象者,无论或为悦,或为骄盈,终归于败而已矣。田单之在即墨,将军有死之心,士卒无生之气,此所以破燕也;及其攻狄也,黄金横带,而骋乎淄渑之间,有生之乐,无死之心,鲁仲连策其必不胜,兵事宜惨戚,不宜欢欣,亦明矣。

练兵如八股家之揣摩,只要有百篇烂熟之文,则布局立意,常有熟径可寻,而腔调亦左右逢源。凡读文太多,而实无心得者,必不能文者也。用兵亦宜有简练之营,有纯熟之将领,阵法不可贪多而无实。此时自治毫无把握,遽求成败,则气浮而乏,内心不可不察。进兵须由自己作主,不可因他人之言而受其牵制。非特进兵为然,即寻常出队开仗亦不可受人牵制。应战时,虽他营不愿而我营亦必接战;不应战时,虽他营催促,我亦且持重不进。若彼此皆牵率出队,视用兵为应酬之文,则不复能出奇制胜矣。

【译文】

带兵之道,用施恩的办法还不如对他们使用仁义的方法,用立威的办法还不如对他们使用礼待的方法。仁就是自己想要建立功业就让别人也建立功业,自己想要发达就让别人也发达。对待部下就如同对待自己的子弟一样,满怀期望他们能够建立功业,能够发达,这样人家就感恩戴德了。礼就是无论人多人少,无论职位高低,都不敢怠慢,安泰而骄横。衣冠整齐,举止严肃,注目来人,仰视片刻,这样就会令人生畏,这样做,有威严但不生猛。内心保持敬待部下的心态,外表显露出庄严,这样在不知不觉中就建立起了庄严不可侵犯的形象,那么人家就知道你的威严了。如果能够做到这两条,即使蛮夷之国都可以畅行无阻了,哪里还会有军队不能带好呢?

用兵的事情,其实是凶事,应抱有哀戚的心境,就如同亲人的丧礼,有严肃敬默的心态,就好像参加庄严的祭祀大典,做到这样就差不多了。现在即便是伴着音乐宰杀牛、羊、狗等,烹食美味,看到这些动物在刀俎上临死的挣扎声,心有仁义的人都有所不忍,何况用人命相搏的战场上去轻视士兵的性命。无论是失败,还是有幸取得胜利,战斗下来,看到的都是死的死,伤的伤,断头穿胸,断手断脚,血肉狼藉等这样的惨况,这种景象呈现在我面前,哀伤都来不及,怎能高兴得起来?所以军队中不应该有欢乐的气象,有欢乐的气象,无论是喜悦,还是趾高气扬,这都是败象。田单在即墨之战的时候,将军抱着必死的决心,士兵怀着拼命的愿望,因此最终战胜了燕军;到后来进攻狄的战斗,穿着华丽的衣服,耀武扬威地在淄渑之间驰骋,有生的欢乐,没有死的心意,因此鲁仲连预言他们一定不能取得胜利。由此可以看出,用兵的事情应该怀有悲哀惨戚的心态,而不应该有欢欣的气象,这就很明了这个道理了。

练兵就像做八股文的人的思维一样,只要有百篇烂熟如心的文章打底,那么做起八股文来,文章的布局立意,往往有熟路可寻,行文腔调也左右逢源,有章可依。凡是那些虽读书太多,但虚浮而没有心得的人,是写不好文章的。用兵也一样,应该有简单适用的军队,有纯熟的将领,演练的阵法也不要贪多而导致华而不实。这个时候要想自己控制局面是毫无把握,想快速取得成效,就会虚火上升,你的心里不能不了解这点。出动军队进攻敌人必须由自己作主,不要由于别人的言论而受到牵制。不仅是军队进攻敌人是这样,就是平常调动军队准备作战也不能受人牵制。真正交战时,即使其他的军队不愿意出战,我们的军队也要发动进攻;不应该交战的时候,即使是友军催促我们出战,我们也要保持谨慎,不轻易冒进。如果彼此都受牵制而轻率出兵,把用兵看成是表面文章,草率行事,那么就再也不能出奇制胜了。

十一、久战

久战之道,不可发之太骤。蓄养锐气,观衅而动;且挺且韧,终奏全效。

【原文】

久战之道,最忌势穷力竭四字。力则指将士精力言之,势则指大局大计及粮饷之接续。贼以坚忍死拒,我亦当以坚忍胜之。惟有休养士气,观衅而动,不必过求速效,徒伤精锐,迨瓜熟蒂落,自可应手奏功也。

凡与贼相持日久,最戒浪战。兵勇以浪战而玩,玩则疲;贼匪以浪战而滑,滑则巧。以我之疲战贼之巧,终不免有受害之一日。故余昔在营中诫诸将曰:宁可数月不开一仗,不可开仗而毫无安排算计。

夫战,勇气也,再而衰,三而竭,国藩于此数语,常常体念。大约用兵无他巧妙,常存有余不尽之气而已。孙仲谋之功合肥,受创于张辽;诸葛武侯之功陈仓,受创于郝昭,皆初气过锐,渐就衰竭之故。惟荀罃之拔逼阳,气已衰而复振;陆抗之拔西陵,预料城之不能遽下,而蓄养锐气,先备外援,以待内之自毙。此善于用气者也。

【译文】

持久战,最忌怕的就是“势穷力竭”这四个字。“力”就是指的将士的精力,“势”则是讲的战略大局,战役环境、作战计划以及粮饷的持续供应。敌人以坚忍的决心拼死抵抗,我军也应当用坚忍的决心来战胜它。只有养兵蓄锐,看到敌人出击才应战,没必要追求速战速决,白白地损失自己士兵的锐气,要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自然就会轻而易举地取得胜利。

凡是与敌人相持长久的战斗,最忌讳的是未经深思熟虑而草率出战。草率出战士兵就不尽力,士兵不尽力就容易疲劳。敌人就会因为我军的草率出战而变得狡猾,敌人狡猾就会变得聪明。这样用我们的疲劳之师去与聪明狡猾的敌人作战,终有一天会失败的。所以过去我在军中的时候总是告诫各位将领说,宁可几个月不打一仗,也不可打毫无准备之仗。

打仗打的是士兵的勇敢作战的士气,这种士气第二次进攻时就会衰减,到第三次进攻时就会衰竭,我对孙子兵法上的这几句话,经常去细细体会。一般用兵没有其它的奥妙,就是经常保存好士兵源源不断的士气而。孙权攻打合肥,被张辽击败;诸葛亮进攻陈仓,被郝昭战胜,都是因为刚开战时士气太旺,随着进攻久攻不下,士气逐渐衰减直至衰竭的缘故;只有春秋时的晋国将领荀罃攻占逼阳的战斗,原本衰竭的士气后又重新提振起来,最后取得胜利;陆抗攻取西陵时,预先估计到了城池难以一举拿下,因而养精蓄锐,先安排好外援,围困敌人,等待城中敌人自行灭亡。这两个人都是善于利用士兵士气的将领。

十二、廪实法

国财如泉,斯流不息。廪实之道有三:勤俭自持,百度修明,为商谋利。

【原文】

勤俭自持,习劳习苦,可以处乐,可以处约,此君子也。余服官二十年,不敢稍染官宦气习,饮食起居,尚守寒素家风,极俭也可,略丰也可,太丰则不敢也。凡仕宦之家,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尔年尚幼,切不可贪爱奢华,不可惯习懒惰。无论大家小家、士农工商,勤苦俭约,未有不兴,骄奢倦怠,未有不败。

大抵军政吏治,非财用充足,竟无从下手处。自王介甫以言利为正人所诟病,后之君子例避理财之名,以不言有无,不言多寡为高。实则补救时艰,断非贫穷坐困所能为力。叶水心尝谓,仁人君子不应置理财于不讲,良为通论。

夷务本难措置,然根本不外孔子忠、信、笃、敬四字。笃者,厚也。敬者,慎也。信,只不说假话耳。然却极难。吾辈当从此字下手,今日说定之话,明日勿因小利害而变。如此推敝处主持,亦不敢辞。祸福置之度外,但以不知夷情为大虑。沪上若有深悉洋情而又不过软媚者,请邀之来皖一行。

以正理言之,即孔子忠敬以行蛮貊之道。以阴机言之,即勾践卑辱以骄吴人之法,闻前此沪上兵勇多为洋人所侮慢,自阁下带湘淮各勇到防,从无受侮之事。孔子曰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我苟整齐严肃,百度修明,渠亦自不至无端欺凌。既不被欺凌,则处处谦逊,自无后患。柔远之道在是,自强之道亦在是。

第就各省海口论之,则外洋之通商,正与内陆之盐务相同。通商系以海外之土产,行销于中华。盐务亦以海滨之场产,行销于口岸。通商始于广东,由闽、浙而江苏、而山东,以达于天津。盐务亦起于广东,由闽、浙而江苏、而山东,以达于天津;吾以耕战二字为国,泰西以商战二字为国,用兵之时,则重敛众商之费;无事之时,则曲顺众商之情。众商之所请,其国主无不应允。其公使代请于中国,必允而后已。众商请开三子口,不特便于洋商,也取其便于华商者。中外贸易,有无交通,则买外洋器物,尤属名正言顺。

【译文】

勤俭自律,吃苦耐劳,既可以享受安逸的生活,也可以承受简约的生活的人,这样的人才是君子。我为官二十年,不敢沾上追求浮华的官宦气习,饮食起居都还保持清谈朴素的,简约节俭的家风,很节俭没问题,稍微丰盛些也能接受,始终不敢太过丰盛。凡是官宦人家,由节俭的生活到享受奢侈的生活这样的变化是很容易接受的,但由奢侈的生活再返回到过节俭的生活就难以承受了,你们年龄尚小,万万不可贪恋奢华的生活,万万不可养成懒惰的习惯。无论大家小家,工农仕商,五行八业,吃苦耐劳,勤俭节约,就没有不发达的,娇生惯养,懒惰成性,没有不失败的。

一般来说,治国、治军,没有充足的财源,是无法着手的。自从王安石提倡理财招致后来的正人君子所讥讽之后,正人君子都回避理财这个说法,都以不讲现今财力有没有,有多少为自己高明之处。而实际的情况是要补救时世的艰难,断非无钱无力所能做到的。南宋理学家叶适说仁人君子不要不谈理财的问题,这是个很实用的很正确说法。

跟外国人打交道本来是很棘手的事情,然而跟他们交道的核心也不会跑出孔子所说的忠、信、笃、敬这四个字的范畴。笃就是淳厚,信就是不讲假话。但是不讲假话是很难做到的。我们都要从这个字做起,今天所说的话不要因为一些小的利害而改变,如果一定要你主持的话,也不要推脱。应该把祸富之念置之度外,只把不了解外方的情况作为最大的顾虑点。上海若有了解外国人情况的且不软弱媚外的人,可以邀请他来安徽一趟。

冠冕堂皇地说,我们是按孔子所说的忠敬之道来对待未本教化的蛮夷之族,暗地里讲我们就是用勾践忍辱负重、卧薪尝胆麻痹吴国人的做法,我听说先前上海兵勇好多都被洋人所侮辱,自从阁下带湘军淮军进驻上海以后,再也没有被侮辱的情况发生了。孔子说他能治理国家,谁还敢欺负他。我们如果能够严肃整齐,各方面都做到很清明,他们也不会没来由地欺负我们的。既然是这样,我们就要处处谦逊,就没有后患了。以柔怀远的策略就在此,自2强之道也在此。

再就各省海口的情况来谈谈。外国与我们通商,就如我们内陆盐务一样。两国通商就是外国把他们的土产在中国内陆销售。盐务就是把海滨产的盐通过口岸管理下销售。与外国通商从广东开始,进而扩展到福建、浙江再到江苏、山东,最后到天津。盐务也是从广东开始,进而扩展到福建、浙江再到江苏、山东,最后到天津;我们是以耕战立国,西洋各国以商战立国,用兵的时候,就会重征商人的税费,没有战事时,就会顺应商人的发展意愿。商人们的要求,他们的国家都会答应。他们派驻我们的公使就代表他们国家的商人向我们提出他们商人的要求,只有答应他们才会罢休。他们的商人提出增加三个通商口岸,这不仅对他们的商人有好处,也利于我们的商人。中外贸易,互通有无,购买外国人的商品,更应该是名正言顺。

十三、峻法法

重刑,连其罪,则民不敢试。刑无等级,罪死不赦;乱世重典,剜其腐肉,以其新生。

【原文】

世风既薄,人人各挟不靖之志,平居造作谣言,幸四方有事而欲为乱,稍待之以宽仁,愈嚣然自肆,白昼劫掠都市,视官长蔑如也。不治以严刑竣法,则鼠子纷起,将来无复措手之处。是以壹意残忍,冀回颓风于万一。书生岂解好杀,要以时势所迫,非是则无以锄强暴而安我孱弱之民。牧马者,去其害马者而已;牧羊者,去其扰群者而已。牧民之道,何独不然。

医者之治瘠痈,甚者必剜其腐肉而生其新肉。今日之劣弁羸兵,盖亦当之为简汰,以剜其腐者,痛加训练,以生其新者。不循此二道,则武备之弛,殆不知所底止。立法不难,行法为难。凡立一法,总须实实行之,且常常行之。

以精微之意,行吾威厉之事,期于死者无怨,生者知警,而后寸心乃安。待之之法,有应宽者二,有应严者二。应宽者:一则银钱慷慨大方,绝不计较,当充裕时,则数十百万掷如粪土,当穷窘时,则解囊分润,自甘困苦;一则不与争功,遇有胜仗,以全功归之,以有保案,以优奖笼之。应严者:一则礼文疏淡,往还宜稀,书牍宜简,话不可多,情不可密;一则剖明是非,凡渠部弁勇有与官姓争讼,而适在吾辈辖境,及来诉告者,必当剖决曲直,毫不假借,请其严加惩治。应宽者,利也,名也;应严者,礼也,义也。四者兼全,而手下又有强兵,则无不可相处之悍将矣。

【译文】

世风日下,人人都怀有不安分的心思,平时无事造谣,一旦天下出现变故就造事为乱,这些人对他们稍微宽容一些,就更加嚣张,肆无忌惮,敢在光天化日一2下抢掠都市,目无官长。不对他们治以严刑竣法,这些鼠辈就会纷纷闹事,将来形成气候就无法收拾了。因此才要用残忍的手段,希望能挽回这颓废的风气,以防万一。其实读书人岂是嗜好杀戮的人,主要是现在的形势所迫,不这样就无法做到除暴安民。牧马的人,马不听使唤,就去掉害群之马就行了,牧羊的人,羊群乱哄,就只要去掉在中起哄的羊就行了。统治百姓为什么独独不能这样呢?

医生在治疗瘦弱的痈疮病人时,病情严重的就一定会剜掉他身上腐烂的病肉,以便长出新肉。今天我们军队中那些品行低劣,身体不良的士兵,也应该把他们淘汰,就像在病人身上剜腐肉一样,然后严加训练,以便形成新的战斗力。如果不照此整顿,那么武备的松弛都不知道会到什么样才会打住。现在建立一些法规不是什么难事,难在能得到有效执行。每制定一条法规,都要实实在在地执行,而且要持续不断地执行。

用准确细致的态度,来履行我们的威严的职责,达到死的人没有怨恨,活着的人能得到警示的效果,我们的内心才会少少安定。我们处理这些事情的尺度方面,有两个方面应该从宽要求,有两个方面应该从严掌握。应该从宽要求的,一是花钱慷慨大方,丝毫不计较,当钱财很充裕的时候,能够动不动随便几十万、几百万地施舍,当钱财窘迫的时候,也能解囊相助,自甘困苦。二是不与他人争夺功劳,碰到打了胜仗,总是把功劳归于别人,碰到有因功叙保的情况,总是把最好的奖励来笼络他人。尺度应该从严掌握的,一是礼节要简单,往来要稀少,书信要简洁,话不要多,不要过于感情用事。二是剖析清楚是非对错,凡是你的部下将士中有与当地官员百姓争斗、诉讼的,又恰好在我们自己所驻的地方,跑来向我们求告、诉苦的情况,一定要弄清事情原委,是非对错,丝毫不要包庇,请他们严加惩治。应该从宽要求是“名”与“利”两方面,应该从严掌握的是“礼”和“义”。这四个方面都做到了,而且手下又有只有战斗力的军队,就没有什么不能友好相处的悍将了。

十四、外王法

万里缩地,天涯比邻;西力东渐,奔腾澎湃;师夷之智,徐图自强。

【原文】

逆夷据地求和,深堪发指。卧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时事如此,忧患方深。至于令人敬畏,全在自立自强,不在装模作样。临难有不屈挠之节,临财有不沾染之廉,此威信也。《周易》立家之道,尚以有孚之威归反诸身,况立威于外域,求孚于异族,而可不反诸己哉!斯二者似迂远而不切合事情,实则质直而消患于无形。

凡恃己之所有夸人所无者,世之常情也;忽于所习见,震于所罕见者,亦世之常情也。轮船之速,洋炮之远,在英、法则夸其所独有,在中华则震于所罕见。若能陆续购买,据为己物,在中华则见惯而不惊,在英、法,亦渐失其所恃。购成之后,访募覃思之士,智巧之匠,始而演习,继而试造,不过一二年,火轮船必为中外官民通行之物,可以剿发逆,可以勤远略。

师夷之智,意在明靖内奸,暗御外侮也。列强乃数千年未有之强敌。师其智,购其轮船机器,不重在剿办发逆,而重在陆续购买,据为己有。粤中猖獗,良可愤叹。夷情有损于国体,有得轮船机器,仍可驯服,则此方生灵,免遭涂炭耳。有此成物,则显以宣中国之人心,即隐以折彼族之异谋。各处仿而行之,渐推渐广,以为中国自强之本。

【译文】

西方势力占据了我国的地盘,还要求停战议和,这实在令人愤慨。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现在国家面临的局面到了这样,实在让人非常忧心。要改变这种局面,让西方有所畏惧,功夫要用在国家的自强自立上面,不要虚张声势,装模作样,这样于事无补。面对危难表现出不屈不挠的顽强气节,面对钱财显示出决不染指的清廉操守,这才是威信之所在。《周易》中讲到的家庭强盛之道,尚且要求家庭成员都要具备使人信服的威望,小的方面如此,何况国家对外去建立威信,使他国信服,这样的大的方面怎能不要求从自己做起!这两者看起来有些迂阔遥远而不切实际,实际上道理是简单、明确的,做起来就可以在不知不觉中消除祸患。

拿自己有的东西向没有该东西的人炫耀,这是世之常情,忽视常见的东西,惊异于罕见的东西,这也是世之常情。轮船速度之快,洋炮射程之远,这些东西,英、法拿来炫耀为他们独有的东西,对我国来说则会因为罕见而惊异。如果能陆续从他们那里购买回来,作为自己的东西,国人见得多了就不会再惊讶了,而西方就会逐渐失去他们所依仗的本钱。买回来之后,访求一些精细思考的聪慧人士来研究它的原理,找些机智灵巧的工匠来研究它的工艺,开始时操练演习来熟悉它,接着开始尝试仿造,用不了一两年,这些东西就会成为中外常见之物,我们可以用来围剿太平军,也可以服务于国家发展的长远战略。

学习西方的智慧,其目的在于两个方面,明面上我们是用来剿灭国内乱党,暗地里我们可以用来抵御西方列强。现在的西方列强,是我们千年以来遇到的最强大的敌人。学习他们的智慧,购买他们的轮船机器,不是仅为了剿灭太平军,更重要的是买回来据为己有。广东那边西方势力很猖獗,实在愤慨。西方的横行霸道有损我们国家的尊严,如果得到了轮船、枪炮这些东西,我们还是可以制服这些外国列强,使得当地的官民百姓免遭战争涂炭的。如果仿造成功,那么就可以明确地向外展示我们中国人的智慧与能力,可以威慑西方列强侵略中国的野心。各地都效仿这样的做法,逐渐推广开来,这才是中国自立强盛的根本。

十五、忠疑法

信而见疑,忠而被谤;廓然大公,乾坤朗朗。

【原文】

盖君子之立身,在其所处。诚内度方寸,靡所于疚,则仰对昭昭,俯视伦物,宽不怍,故冶长无愧于其师,孟博不惭于其母,彼诚有以自伸于内耳。足下朴诚淳信,守己无求,无亡之灾,翩其相戾,顾衾对影,何悔何嫌。正宜益懋醇修,未可因此而增疑虑稍渝素衷也。国藩滥竽此间,卒亦非善。肮脏之习,本不达于时趋,而逡循之修,亦难跻于先进。独是蜎守介介,期不深负知己之望,所以惟此兢兢耳。

持娇揉之说者,譬杞柳以为(木否)棬,不知性命,必致戕贼仁义,是理以逆施而不顺矣。高虚无主见者,若浮萍遇于江湖,空谈性命,不复求诸形色,是理以豕恍不顺矣。惟察之以精,私意不自蔽,私欲不自挠,惺惺常存,斯随时见其顺焉。守之以一,以不贰自惕,以不已自循,粟粟惟惧,斯终身无不顺焉。此圣人尽性立命之极,亦即中人复性命工夫!

阅王夫之所注张子《正蒙》,于尽性知命之旨,略有所会。盖尽其所可知者,于己,性也;听其不可知者,于天,命也。《易.系辞》尺蠖之屈八句,尽性也;过此以往四句,知命也。农夫之服田力穑,勤者有秋,散惰者歉收,性也;为稼汤世,终归礁烂,命也。爱人、治人、礼人,性也;爱之而不亲,治之而不治,礼之而不答,命也。圣人之不可及处,在尽性以至于命。尽性犹下学之事,至于命则上达矣。当尽性之时,功力已至十分,而效验或有应与不应,圣人于此淡然泊然。若知之若不知之,若着力若不着力,此中消息最难体验。若于性分当尽之事,百倍其功以赴之,而俟命之学,则以淡泊如为宗,庶几其近道乎!

【译文】

君子安身立命的根本就在于他的处世态度,如果能够时时检讨,反躬自省,毫无愧疚,那么就上可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所以公冶长无愧于他的老师,孟博无愧于他的母亲,他们都是修为有度,无愧于自己内心的人。阁下您忠厚淳朴,诚实诚信,严于律己而无过分要求,无妄之灾却降临到你的头上,仔细检点,实在没什么地方做错。遭此变故,更应该加强自己的道德修养,不可因为变故而对前面的做法产生疑虑,从而违背你的初衷。我曾国藩也是滥竽充数,并非完美之人,一些肮脏的气习,我并不认为是当下应该风行的趋势,而自己的闭门修炼,也难说能跻身贤德之中,之所以默守这些耿直之气,就是为了不让好友失望,为此我小心谨慎。

那些持娇揉说法的人,就好比把杞柳认作(木否)棬,不知道人的心性与天命,这样必然会伤害仁义之道,这是把正义之道倒行逆施,做什么事都不会顺利。大肆空谈而没有主见的人,就好像漂泊于江湖之中的浮萍,妄谈心性与天命,而不去切身体验,所以对他们谈理那时对牛弹琴,是不会顺利的。只有深入细致,专心致志,不隐瞒自己的私意,不放纵自己的私欲,时刻保持警惕的心态,这样做才会在今后使理顺。坚持专一,时时告戒自己忠贞不贰,持之以恒,小心谨慎,这样就可以使自己一生无不顺利。这就是圣人将心性修养与人生使命贯通为一而安身立命的最高境界。

读由王夫之作注的北宋张载的《正蒙》一书,对于“尽性知命”的含义,略有体会。大概是讲尽最大的努力去做好你能知道和了解的事,这对他自己来说是“性”而结果也会受到他不知道的东西的影响,这对天来说,是“命”。。《易.系辞》中的“尺蠖之屈”(意思为尺蠖躬起身子)的八句话,讲的就是尽性,后面的四句,讲的是知命。农民耕种庄稼,勤劳的人有望秋后有收成,散漫懒惰的人秋后一定歉收,这就是“性”;在大旱之年种庄稼,无论怎么勤劳最终也可能绝收,这就是“命”。敬爱他人,教化他人,礼遇他人,这讲的是“性”;敬爱他人,而人家却不亲近他,教化他人,他人却不接受,礼遇他人,他人却不搭理,这就是“命”,圣人的不可企及的地方,就是能够做到“尽性”而且达到“知命”。“尽性”还跟读书读过了一样,而“命”就是读了之后还经过深入思考形成学问。当一个人做到“尽性”时,他已经十分努力了,而最终期盼的结果有的能得到有的得不到,圣人对这一点很平静、很淡泊。好像知道也好像不知道,好像着到了力也好像没有着到力,这个里面的分寸最难把握体验。如果对于“性”分内应当尽力去做的事情,就要百倍努力去做以求成功,而对于要听“命”的事情,最好淡泊些为好,这样就差不多接近大道了。

十六、荷道法

士君子维系道义,达于政事,鼓天下之动者存乎辞。文以载道,民胥以效。

【原文】

文章之道,以气象光明俊伟为最难而可贵。如久雨初晴,登高山而望旷野;如楼俯大江,独坐明窗净几之下,而可以远眺;如英雄侠士,裼裘而来,决无龌龊猥鄙之态。此三者皆光明俊伟直象,文中有此气象者,大抵得于天授,不尽关乎学术。自孟子、韩子而外,惟贾生及陆敬舆、苏子瞻得此气象最多,阳明之文也有光明俊伟之象,虽辞旨不甚渊雅,而其轩爽洞达,如与晓事人语,表里粲然,中边俱彻,固自不可几及也。

古人绝大事业,恒以精心敬慎出之。以区区蜀汉一隅,而欲出师关中,北伐曹魏,其志愿之宏大,事势之艰危,亦古今所罕见。而此文不言其艰巨,但言志气宜恢宏,刑赏宜平允,君宜以亲贤纳言为务,臣宜以讨贼进谏为职而已。故知不朽之文,必自襟度远大、思虑精微始也。

三古盛时,圣君贤相承继熙洽,道德之精,沦于骨髓,而学问之意,达与闾巷。是以其时置兔之野人,汉阳之游女,皆含性贞娴吟咏,若伊莘、周召、凡伯、仲山甫之伦,其道足文工,又不待言。降及春秋,王泽衰竭,道固将废,文亦殆殊已。故孔子睹获麟,曰:吾道穷矣!畏匡曰:斯文将丧!于是慨然发愤,修订六籍,昭百王之法戒,垂千世而不利,心至苦,事至盛也。仲尼即没,徒人分布,转相流衍。厥后聪明魁桀之士,或有识解撰著,大抵孔子之苗裔,其文之醇驳,一视乎见道之多寡以为差;见道尤多者,文尤醇焉,孟轲是也;次多者,醇次焉;见少者,文驳焉;尤少者,尤驳焉。自荀、杨、庄、列、屈、贾而下,次第等差,略可指数。

【译文】

文章的思想表达,以气象光明俊伟最为难能可贵。就如同久雨初晴之时,登临高山,远眺旷野;就好像身处俯临大江的高楼之中,独坐明窗净几之下的极目远望;就好比阔步而来的英雄侠士,虽里衣袒露,但决无龌龊猥鄙之态。这三者都是光明俊伟的气象,文章中有这样的气象的人,大多是出自天赋,不光是后天的学问好坏。除孟子,韩非子之外,只有贾谊、陆贽、苏轼三人的文章得此气象最多,王阳明的文章也有这种光明俊伟的气象,虽然他的文章表达不是很雅致,但他的豁达爽朗、清晰透彻,就像与通晓事理的人叙谈一样,里里外外,无不清晰通透,这自有他不可企及的地方。

古人成就的宏大事业,都是由于精心尽力,谨慎勤勉而成功的。就拿蜀汉来说,以偏居一隅之地,而打算出师关中,北伐曹魏,这种志愿的宏大,事势的艰难,也称得上亘古未见。但诸葛亮在《出师表》一文中却不谈事情的艰巨,只说军队志气要恢宏,赏罚要公允,君王要以亲贤纳言为根本,臣子要以讨贼进谏为职守。由此可见,不朽之作,一定是从胸怀远大,见识高远,思虑精微开始的。

三古昌盛之时,圣明之君、贤德之相,相得益彰,当时的道德之精要,深入人们的骨髓,学问之要义,传播于万民之中。所以,当时就算是置兔的野人,汉阳的游女,也都能理解吟咏。至于伊莘、周召、凡伯、仲山甫等人,他们的高尚道德,精深的文字表达,那就更不用说了。往后到了春秋的时候,先前君王的传统就衰竭了,道德就开始沦丧了,随之而来的文风就大不如前了。所以孔子看到连麒麟这样的祥瑞之物都有人猎获时,说:“我们崇尚的道德完蛋了!”,畏匡说:“斯文将要丧失了!”于是概而发愤,修订六籍,来昭明先前圣君的法度,历经千年都不用更改,正是他们对现状的极度痛苦,从而成就了他们的伟大事业。孔子去世之后,弟子分布各地,广为传播。到后来有一些聪明的人,撰写了有关道德的文章,大多是孔子的传人,他们的文章的醇厚还是驳杂,主要取决于他们对道的理解的深浅。对道理解特别深的人,他们的文章就特别醇厚,孟子就是对道理解特别深的人;稍差点的,他的醇厚就差点;见解少的人,他的文章就驳杂;见解特别少的人,他的文章就特别驳杂。从荀子、杨雄、庄子、列子、屈原、贾谊以来,次第等差,屈指可数。

十七、藏锋法

丈夫处世,怀宝挺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收放有度,进退裕如。

【原文】

《扬雄传》云:君子得时则大行,不得时则龙蛇。龙蛇者,一曲一直,一伸一屈。如危行,伸也。言孙,即屈也。此诗畏高行之见伤,必言孙以自屈,龙蛇之道也。

诚中形外,根心生色,古来有道之士,其淡雅和润,无不达于面貌。余气象未稍进,岂耆欲有未淡邪?机心有未消邪?当猛省于寸衷,而取验于颜面。

凡民有血气之性,则翘然而思有以上人。恶卑而就高,恶贫而觊富,恶寂寂而思赫赫之名。此世人之恒情。而凡民之中有君子人者,率常终身幽默,暗然退藏。彼岂异性?诚见乎其大,而知众人所争者之不足深较也。自秦汉以来,迄于今日,达官贵人,何可胜数?当其高据势要,雍容进止,自以为才智加人万万。及夫身没观之,彼与当日之厮役贱卒,污行贾竖,营营而生,草草而死者,无以异也。而其间又有功业文学猎浮名者,自以为才智加人万万。及夫身没观之,彼与当日之厮役贱卒,污行贾竖,营营而生,草草而死者,无以甚异也。然则今日之处高位而获浮名者,自谓辞晦而居显,泰然自处于高明。曾不知其与眼前之厮役贱卒,污行贾竖之营营者行将同归于澌尽,而毫毛无以少异,岂不哀哉!

古之英雄,意量恢拓,规模宏远,而其训诫子弟,恒有恭谨厚藏,身体则如鼎之镇。以贵凌物,物不服;以威加人,人不厌。此易达事耳。声乐嬉游,不宜令过。捕酒渔猎,一切勿为;供用奉身,皆有节度。奇服异器,不宜兴长。又宜数引见佐吏,相见不数,则彼我不亲。不亲无因得尽人情;人情不尽,复何由知众事也。数君者,皆雄才大略,有经营四海之志,而其教诫子弟,则约旨卑思,敛抑己甚。

【译文】

《扬雄传》中说:“君子得天时就要大展拳脚,不得天时就要像龙蛇一样。”这里所说的“龙蛇”,就是讲的一曲一直,一伸一屈。比如行为端庄,品行高洁,这就是伸的一面。言语谦恭礼让,这就是屈的一面。这诗讲的是害怕品行高居当世而被伤害,所以采用言语谦恭礼让,以自屈求全,这就是“龙蛇”之道。

诚中形外,根心生色,自古以来的道德高尚的人,他们的淡泊高雅、亲近平和,没有哪个不在外表上自然流露出来的。我的外表上流露出来的状态没有一点进步,这难道是我的贪图享受的意念还没有变得淡泊吗?难道是我的处心积虑算计别人的心思还没有消除吗?我应当强烈反省自己,以达到从外表上能得到验证出来。

凡是有血性的人,都很自然地产生超出别人的念头。他们不喜欢自己地位卑下,而去追求高位,厌恶贫穷而去希图富贵,不喜欢默默无闻而去思慕赫赫的名声。这是人之常情。然而在这些普通人中间也有一些品行高尚的君子,他们大都终身沉寂,悄然退隐。难道他们的天性异于常人?不是,事实上他们是看到了大的方面,从而知道一般人所追逐的东西是不值得计较的。从秦汉以来,直到现在,这些达官贵人,哪里可以数得清楚?当他们位高权重的时候,举止从容,雍容华贵,自以为他的才智胜人万倍。但等到他们死后来看,他们跟当时的那些杂役贱卒,低贱行当的商人、生时浑噩而死的人,没什么两样。而其中有依靠功业文章获得浮名的人,自以为他的才智胜人万倍。但等到他们死后来看,他们跟当时的那些杂役贱卒,低贱行当的商人、生时浑噩而死的人,没什么特别的不同。然而,现在的一些身处高位而获得虚名的人,自认为他的文章蕴含深刻的道理,而且自己也地位显赫,于是就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高明。他哪里知道自己跟眼前的那些杂役贱卒,低贱行当的商人的一样,都同归于尽,没有丝毫差异,这种情况难道不让人悲哀吗!

古代的英雄,胸怀宽广,事业规模都很大,而他们告戒子孙,要持久保持谦恭谨慎,隐而不露,这样就身家无忧。用自己的显贵来欺凌他人,他人是不会服气的;以自己的威望加于别人,人家就不会讨厌你。这是容易做到的事,声色嬉游之类的活动,不宜过度;掷色酗酒,钓鱼行猎,这些都不做;一切开销,都有尺度。奇异的服饰与玩物,都不应有太大的兴趣。应该有恰当的频度来引见佐吏,见面的频度不高,彼此就不会亲近,不亲近,就没有由头去尽到人情,不尽人情,就怎么会知道各种情况。这些英雄,都有雄才大略,都有称霸天下的志向,而他们告戒子孙,都是说法明确,从卑微处着想,很强烈地收敛自己。

十八、盈虚法

日中则昃,月盈则亏。乱世功名之际,福不多享,势不使尽,则晚节稍可收场。

【原文】

尝观《易》之道,察盈虚消息之理,而知人不可无缺陷也。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天有孤虚,地阙东南,未有常全而不缺者。剥也者,复之几也,君子以为可喜也。guai也者,姤之渐也,君子以为可危也。是故既吉矣,则由吝以趋于凶;既凶矣,则由悔以趋于吉。君子但知有悔耳。悔者,所以守其缺而不敢求全也。小人则时时求全;全者既得,而吝与凶随之矣。众人常缺,而一人常全,天道屈伸之故,岂若是不公之乎?

天下事焉能尽如人意?古来成大事者,半是天缘凑泊,半是勉强迁就。金陵之克,亦本朝之大勋,千古之大名,全凭天意主张,岂尽关乎人力?天于大名,吝之惜之,千靡百折,艰难拂乱而后予之。老氏所谓不敢为天下先者,即不敢居第一等大名之意。弟前岁初进金陵,余屡信多危悚敬戒之辞,亦深知大名之不可强求。今少荃二年以来屡立奇功,肃清全苏,吾兄弟名望虽减,尚不致身败名裂,便是家门之福。老师虽久而朝廷无贬辞,大局无他变,即是吾兄弟之幸。只可畏天知命,不可怨天尤人。所以养身却病在此,所以持盈保泰亦在此。

谆谆慎守者但有二语,曰有富不可享尽,有势不可使尽而已。福不多享,故总以俭字为主,少用仆婢,少花银钱,自然惜富矣;势不多使,则少管闲事,少断是非,无感者也无怕者,自然悠久矣。

余斟酌再三,非开缺不能回籍。平日则嫌其骤,功成身退,愈急愈好。

【译文】

我曾经研究《易》中所讲述的道理,了解盈虚转化的原因,才知道人不可能没有缺陷。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天有孤虚,地阙东南,没有什么是完美无缺的。“剥”卦含着与之对应的“复”卦,所以君子就认为得到了“剥”卦是可喜的,“guai”卦暗含着相应的“姤”卦,所以君子就以为得到,“guai”卦就暗伏着危机。正是这个原因,本来是吉的,由于吝从而趋向凶了,本来是凶的,由于悔而变为吉了。君子只知有悔,不知其他,知道了悔,所以才会忍得住缺陷而不去苛求完美的东西了。小人就时时刻刻追求圆满;圆满的结果来到了的时候,那吝与凶也随之而来了。大家都有缺陷,而独你一人十全十美,天道屈伸转化的缘故,难道会造就这样的不公平吗?

天下之事哪能有如此尽如人意的,自古以来成就大事的人,一半是天缘巧合,一半是后天努力勤勉侥幸所得。攻克金陵,也是本朝的一件大功,这都是上天赐与的,哪会是完全由人力所能做到的?上天对于这样的大功名,是非常吝惜的,要经过千锤百炼,艰难平乱之后才会给予的。老子所说的“不敢为天下先”这句话,就是说的不敢领受天下第一等的大功名的意思。弟弟前年刚进金陵时,我给你的信大多是写的恐惧警戒的话,也是深深地了解到这样的大名是不可强求的。李鸿章这两年来屡立奇功,已肃清江苏全境,我们兄弟的名望虽受影响而下降,还不至于身败名裂,这就是家门之福。湘军疲劳困顿已很长时间了,但朝廷没有一句贬斥之词,现在的状况没有其它的变故,就是我们兄弟的幸运了。我们要敬畏上天,认知天命,不要怨天尤人。这样做就可以保养身体,除却疾病,也可以在功业圆满时保全自己。

诚恳恭敬、谨慎坚守的其实就只有两句话,一是有福气的时候,不要过度贪图享受。而是有权势的时候,不要纵权过度。有福气的时候不要过分贪图享受,还是要以节俭为主,少用仆婢,少化钱,这样就是惜福了;有权势的时候,就要少管闲事,少理是非,这样既不受恩,也不结仇,自然就能够保全得很长了。

我再三考虑,如果不主动请求朝廷开缺,恐怕是回不了老家了,平时生怕来得太快,现在功成名就之后,只想功成身退,希望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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