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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集》是最早的文人词总集,奠定了“词为艳科”的基础

词发展至晚唐,开始有诗人大量创作,推动了词体风格的定型及其艺术表现手法的提高,但词在民间所具有的朴素、明朗、自然的特点也逐渐消失了。词渐渐成为歌台舞榭、樽前花下的娱乐品,美女的娇娆、相思的柔情,以及充满脂香粉气的浅斟低吟,成为晚唐五代词所表现的内容。后蜀赵崇祚于广政三年(940)编成《花间集》l0卷,选录l8位“诗客曲子词”凡500首。《花间集》是最早的文人词总集,它集中代表了词在格律方面的规范化,标志着在文辞、风格、意境上词性特征的进一步确立,奠定了“词为艳科”的基础。在小令词的词体风格定型过程中,温庭筠、韦庄与其他花间词人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一、温 庭 筠

温庭筠(812~866),本名岐,一名庭云,字飞卿,太原祁县(今山西祁县)人。他是晚庸一位才华横溢的文人,精通音律,工诗擅词,作赋才思敏捷,八叉手而八韵成,时号“温八叉”。温庭筠被列于《花间集》首位,入选作品66首,他是第一个努力作词的人,长期出入秦楼楚馆,“能逐弦吹之音,为侧艳之词”(《旧唐书·文苑传》卷一九O下),把词同南朝宫体与北里倡风结合起来,成为花间派的鼻祖。

温飞卿恃才傲物,生活浪漫,他的词专以描写美女与爱情为主要内容,词风秾艳柔婉,意象细腻绵密,韵律流美,尤擅表现精致的官能感受,创构一种窈深幽约词境,令人产生托喻之联想。例如: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菩萨蛮》)

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 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更漏子》)

温词善于写美女的体态妆饰及其闺阁情思,但不作明白的叙述,而是以物象的错综排比和音声的抑扬长短,增加直觉印象的美感,引入产生一种深美的联想。温词长以静态的描绘代替抒情,尤着力予细部的重彩描绘,富有装饰性,而且善用暗示的手法,意象的衔接是跳跃性的,需要想象补充,造成含蓄的效果。

在开创词境的表现内容和表现手法方面,温庭筠可以视作是由诗变词的开创性人物。作为唐代作词最多的文人,其对后世词坛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有《握兰》、《金筌》二集,均不传。温词风格并不单一,有一些境界阔大的描写,如“江山柳如烟,雁飞残月天”(《菩萨蛮>);也有一些直自如诉的民间歌词的痕迹,如“手里金鹦鹉,胸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南歌子》);还有一些清新疏朗的作品,如《梦江南》:“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干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在以浓艳香软为主的温词中,清丽疏淡而深远的作品虽不多,但其各种创作特点都对后世词的发展产生了积极而深远的影响。

二、韦 庄

韦庄(836—9lO),字端己,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人,景福三年(894)进士,除授校书郎,前蜀开国(908)后,曾官至宰相。韦庄以词名世,词存五十余首,散在《花间集》、《尊前集》、《金奁集》中,有王国维辑《浣花词》一卷。韦庄与温庭筠并称“温韦”,虽然韦词中也有较为婉媚柔丽的属于典型的花间词风的作品,如“红楼别夜堪惆怅,香灯半卷流苏帐。残月出门时,美人和泪辞”(《菩萨蛮》),但他们的词作风格有别。韦词以清疏著名,不靠华词,不务刻画,语言自然而意在言外。由于受其身世和所处时代影响,其思乡怀国之作颇多。词亦重在抒情而不强调应歌,感情深挚沉郁。例如:

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菩萨蛮》)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女冠子》)

韦庄词的主要特征就是将文人词带回到民间作品的抒情路线上来。他写词以抒情为主,深入浅出,心曲毕露,故不着力于藻饰,唯将一丝一缕之深情真切地写出,“似直而纡,似达而郁”(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取得相反相成的效果。二词直抒胸臆,将哀愁、相思和盘托出,酣恣淋漓。这种趋向自然清丽的风格,在五代文人词里是很少见的,只有当时的民间词如敦煌曲子才有。

韦庄是词史上第一位大力用自描手法作词的作家,对情事多作直接而且分明之叙述,其《菩萨蛮》云:“劝君今夜须沉醉,樽前莫话明朝事。珍重主人心,滔深情亦深。须愁春漏短,莫诉金杯满。遇酒且呵呵,人生能几何。”即使是写艳情,往往也浸透了词人自己的悲伤。如《荷叶杯》:“记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识谢娘时。水堂西面画帘垂,携手暗相期。惆怅晓莺残月,相别,从此隔音尘。如今俱是异乡人,相见更无因。”再如《思帝乡》: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写的是常见的情爱题材,但长于勾勒,直接描述人物的心理感受,笔调疏放秀美,从而摒除了晚唐词坛流行的香软浮艳气息,于温词之外自树一帜,开启了用词直抒情怀的风气。

韦庄和温庭筠各有所长,各自开辟了一种新的词风,反映了词由仅供歌儿舞女演唱的“伶工之词”,到抒情写怀的“士大夫之词”的渐变过程。为了适应歌席舞宴的实用需要,温词中触目皆见精丽字面和绮丽意象的组合,以及适于花间酒前的香软词境,具有悦目乐耳、应歌娱人的价值,这对于词在晚唐五代迅速兴起具有决定性意义。而韦庄词相对淡漠词体佐欢酬宾的实用功能,故能摆脱初期词缘调赋题的束缚,而直接抒写情怀意绪,开启了文人词自抒情怀的传统。这不仅是韦词的一大特色,亦为词内容之一大转变,在恢复词的抒情本质、词风趋向自然清丽的过程中,成为南唐词的先导。

三、其他花间词人

花间词派是晚唐五代奉温庭筠为鼻祖进行词的创作的一个文人词派,得名于后蜀赵崇祚编辑的《花间集》。从唐宋至五代,由于蜀地少战乱,社会相对安定,经济也比较繁荣,西蜀遂成为五代时期一个文化中心。当时有一批文人喜欢作词,他们的生活环境大同,又都师法温庭筠,多用华丽的字面和婉约的表达手法,写女性的美貌和服饰以及她们的离愁别恨,故词风大体相近。花间词是晚唐五代社会享乐之风的产物,《花间集》编纂的目的即为“庶使西园英哲,用资羽盖之欢;南国婵娟,休唱莲舟之引”(欧阳炯《花间集序》),所以它实际上就是供歌伎伶工演唱的曲子词选本。

花间词人援齐梁宫体诗的题材、字面和技法等入词,以词的闺阁氛围、情恋场景和女性关注心理的满足,体现着一种娱乐消遣功能,开启了曲子词艳科娱人的传统,适应并助长了晚唐五代王族贵宦间灯酒喧沸、弦歌继夜而上下竞相奢华的风气。婉丽绮靡的花间词风成了词的主导风格,对后世词的发展起了深远的影响。但花间派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文学流派,只是创作倾向大致相同的作家群,其风格情趣并不完全相同。

有一部分花间词人也因受到民歌的影响,创作有接近民歌的词作。如:

春山烟欲收,天淡稀星小。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 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牛希济《生查子》)

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香阁掩,眉敛,月将沉。争忍不相寻。鸳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顾藑《诉衷情》)

牛希济的《生查子》和顾藑的《诉衷情》都是写男女之情,但带有民歌的质朴天然风格,与当时常见的艳词迥然有别。此外,也有的花间词人在题材上有所扩大,如欧阳炯、李珣对南疆的描写:

路入南中,桄榔叶暗蓼花红。两岸人家微雨后,收红豆。树底纤纤抬素手。(欧阳炯《南乡子》)

相见处,晚晴天,刺桐花下越台前。暗里回眸深属意,遗双翠,骑象背人先过水。

(李询《南乡子》)

二词均展现了岭南地区的景物风情,优美新鲜。不过大部分花间词人作词蹈袭的是温庭筠的香软词风,故后人提及《花间集》时,多以温庭筠为花间词人的代表,认为婉丽绮靡是花间词派的主导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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