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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黄宗羲《明儒学案》(下)

浙中王门学案

郎中徐爱字曰仁,号横山。正德三年进士,年三十一卒。阳明内弟。阳明曰:曰仁吾之颜渊也。

心德者,人之根源也,而不可少缓。文章名业者,人之枝叶也,而非所汲汲。学者先须辨此,即是辨义理之分;既能知所抉择,则在立志坚定以趋之而已。

学莫要于收放心、涵养、省察、克治是也。——《答邵思抑》

员外钱德洪字洪甫号绪山,卒业于文成(王阳明),师没,筑室于场,以终心制。入狱仍讲《易》不辍。在野三十年,无日不讲学。年七十九卒。

龙溪谓:“寂者心之本体,寂以照为用;守其空知而遗照,是乖其用也。”先生谓:“未发竟从何处觅?离已发而求未发,必不可得。”是二先生之良知,俱以见在知觉而言。于圣贤凝聚处,尽与扫除。在师门之旨,不能无厘毫之差。龙溪从见在悟其变动不居之体。先生只于事物上实心磨炼。故先生之彻悟不如龙溪,龙溪之修持不如先生。乃龙溪竟入于禅,而先生不失儒者之矩蠖(蠖的虫旁改成矢,音huo,矩蠖,即尺度。)何也?龙溪悬崖撒手,非师门宗旨所可系缚。先生则把缆放船,虽无大得,亦无大失耳。

论学书

久庵(黄绾)谓吾党于学,未免落空,初若未以为然,细自磨勘,始知自惧。日来论本体处,说得十分清脱,及徵之行事,疏略处甚多,此便是学问落空处。譬之草木,生意在中,发在枝条上,自是可见。——《复王龙溪》

亲蹈生死真境,身世尽空,独留一念荧魂,耿耿中夜,豁然若省,乃知上天为我设此法象,示我以本来真性,不容丝发挂带。平时一种姑息因循之念,常自以为不足害道。由今观之,一尘可以蒙目,一指可以障天,诚可惧也!噫!古人处动忍而获增益,吾不知增益者何物,减削则已尽矣。——《狱中寄龙溪》

格物之学,实良知见在功夫。先儒所谓过去未来,徒放心耳。见在功夫,时行时止,时嘿时语,念念精明,毫厘不放。此即“行著习察”(《孟子》:行之而不著焉,习矣而不察焉,众皆由之而不知其道者,众也。)实地格物之功也。于此体当切实,著衣吃□(食旁卞,厚粥),即是尽心至命之功。——《与陈两湖》

郎中王畿字汝中,别号龙溪。林下四十余年,无日不讲学,八十犹周流不倦。年八十六卒。

《天泉证道记》谓师门教法,每提四句: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绪山以为定本,不可移易。先生谓之权法,体用显微,只是一机。心意知物,只是一事。若悟得心是无善无恶之心,则意知物,俱是无善无恶,相与质之阳明。阳明曰:吾教法原有此两种:四无之说,为上根人立教;四有之说,为中根以下人立教。上根者,即本体便是功夫,顿悟之学也。中根以下者,须用为善去恶功夫,以渐复其本体也。自此印证,而先生之论,大抵归于四无。以正心为先天之学,“诚意”为后天之学。从心上立根,无善无恶之心,即是无善无恶之意。是先天统后天。从意上立根,不免有善有恶两端之抉择,而心亦不能无杂。是后天复先天,此先生论学大节目。

唐荆川(顺之)谓:“先生笃于自信,不为形迹之防。包荒为大,无净秽之择。故世之议先生者不一而足。夫良知既为知觉之流行,不落方所,不可典要,一著功夫,则未免有碍虚无之体,是不得不近于禅。流行即是主宰,悬崖撒手,茫无把柄,以心息相依为权法,是不得不近于老。虽云真性,自见天则,而于儒者之矩蠖(不是虫旁是矢旁),未免有出入矣。然先生亲承阳明末命,其微言往往而在。象山之后,不能无慈湖,文成之后,不能无龙溪,以为学术之盛衰因之。慈湖决象山之澜,而先生疏河导源,于文成之学固多所发明也。”

语录

圣人所以为圣,精神命脉,全体内用,不求知于人,故常常自见己过。不自满假,日进于无疆。乡愿惟以媚世为心,全体精神,尽从外面照管。故自以为是而不可入尧舜之道。——《梅纯甫问答》

致良知只是虚心应物,使人人各得尽其情。能刚能柔,触机而应,迎刃而解,如明镜当空,妍媸自辨,方是经纶手段。才有些子才智伎俩与之相形。自己光明,反为所蔽。——《维扬晤语》

先师象山之学,得力处全在积累。须知涓流即是沧海,拳石即是泰山。此是最上一机,不由积累而成者也。——《拟岘台会语》

立志不真,故用力未免间断,须从本原上彻底理会,种种嗜好,种种贪著,种种奇特技能,种种凡心习态,全体斩断,令干干净净从混沌中立根基,始为本来生生真命脉。此志既真,功夫方有商量处。——《斗山会语》

千古学术,只在一念之敬上求。生死不违,不违此也。日月至,至此也。

一念之微只在慎独。

人心只有是非,是非不出好恶两端,忿与欲只好恶上略过些子,其几甚微。惩忿窒欲,复其是非之本心,是合本体的功夫。

论功夫圣人亦须困勉,方是小心缉熙。论本体众人亦是生知安行,方是真机直达。

学愈真切,则人愈见有过。

真实用功,落第二义亦不妨。——《答林退斋》

天下只有个知,不行不足谓之知。知行有本体、有功夫。如眼见得是知;然已是见了,即是行。……知非见解之谓,行非履蹈之谓,只从一念上取证。知之真切笃实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切即是知。知行两字,皆指功夫而言,亦原是合一的,非故立说以强人之信也。——《跋图书目》

千古圣学,只从一念灵明识取。当下保此一念灵明便是学。以此触发感通便是教。随事不昧此一念灵明,谓之格物。不欺此一念灵明,谓之诚意。一念廓然,无有一毫固必之私,谓之正心。此是易简直截根源。——《水西别言》

论学书

吾人一生学问,只在改过,须常立于无过之地,不觉有过,方是改过真功夫。所谓复者,复于无过者也。——《答聂双江》

所谓必有事者,独处一室,而此念常炯然。日应万变,而此念常寂然。闲时能不闲,忙时能不忙,方是不为境所转。——《与赵麟阳》

吾人立于天地之间,须令我去处人,不可望人处我。——《与周顺之》

江右王门学案

文庄邹守益字谦之号东廓,九岁从父宦。正德六年会试第一,廷试第三。授翰林编修。曾上疏忤旨下诏狱,謫判广德州,毁淫祠,建复初书院讲学。后升南京国子监祭酒。九庙灾,有旨大臣自陈,大臣皆惶恐引罪。先生上疏独言君臣交儆之义,遂落职闲住。年七十二卒。

文成曰:“以能问于不能(语见《论语》),谦之近之矣。”

先生之学,得力于敬;敬也者,良知之精明而不杂以尘俗者也。……盖一忘戒惧,则障蔽而壅塞矣。但令无往非戒惧之流行,即是体性之流行矣。离却戒慎恐惧,无从觅性。离却性亦无从觅日用伦物也。故其言道器无二,性在气质,皆是此意。

东廓论学书 

好问好察以中用也,诵诗读书以尚友也。——《复夏敦夫》

古人理会利害,便是义理。今人理会义理,犹是利害。——《答甘泉》

良知精明初,自有天然一定之则。可行则行,可止则止,真是鸢(yuan,老鹰)飞鱼跃,天机活泼,初无妨碍,初无捡择。所患者好名好利之私,一障其精明,则糠秕眯目,天地为之易位矣。——《答周顺之》

过去未来之思,皆是失却见在功夫,不免借此以系其心。缘平日戒惧功疏,此心无安顿处。佛家谓之猢狲失树,更无伎俩。若是视于无形,听于无声,洞洞属属,精神见在兢业不暇,那有有闲功夫思量过去,理会未来。——《答濮致昭》

贞襄聂豹字文蔚号双江。正德十二年进士,知华亭县。清干没一万八千金,以补逋赋、修水利、兴学校。有能谏名。升陕西按察司副使,为辅臣所恶,罢归。寻复逮之。先生方与学人讲《中庸》,校突至,械系之。先生系毕,复与学人终前说而去。入昭狱,无怨色。年七十七卒。

先生之学,狱中闲久静极,忽见此心真体,光明莹彻,万物皆备。乃喜曰:“此未发之中也,守是不失,天下之理,皆从此出矣。”

其疑先生之说者有三:其一谓道不可须臾离也。今曰动处无功,是离之也。其一谓道无分于动静也,今日曰功夫只是主静,是二之也。其一谓心事合一,心体事而无不在。今曰感应流行,著不得力,是脱略事为类于禅悟也。

双江论学书

困辨录

圣人过多,贤人过少,愚人无过,盖过必学而后见也。不学者,妄行妄作以为常,不复知过。——《答许玉林》

知学有本原,心主乎内,寂以通感也,止以法虑也,无所不在。而所以存之养之者,止其所而不动也。动其影也照也发也。发有动静而寂无动静也。于是一以洗心退藏为主,虚寂未发为要。刊落究竟,日见天精,不属睹闻。此其近时归根复命,煞吃辛苦处,亦庶几乎知微知彰之学。乃其自性自度,非不肖有所裨益也。

才觉无过,便是包藏祸心。故时时见过,事事改过,便是江汉以濯,秋阳以暴。夫子只要改过,乡愿只要无过。——《辨过》

天下只有一善,更无别善;只有一过,更无别过。故一善迁而万善融,一过改,而万过化,所谓一真一切真。

欲去客虑者,先须求复本体,本体复得一分,客虑减去一分。然本体非敬不复,敬以持之,以作吾心体之健。心体健而后能廓清扫荡以收定静之功。

孩提之爱敬,即道心也。一本其纯一未发,自然流行,而纤毫思虑营欲不与。故至良知者只养这个纯一未发的本体,本体复则万物备,所谓立天下之大本。

文恭罗洪先字达夫别号念庵。嘉靖八年举进士第一。丁父艰,苫块(shan,草缛、草垫。)蔬食,不入室者三年,丁内艰亦然。先世田宅尽与庶弟,别架数楹,仅蔽风雨。寻为水漂没,假寓田家。辟石莲洞居之、默坐半榻间,不出户者三年。编定阳明年谱。先生静坐外,经年出游,求师问友,不择方内方外。士大夫体貌规格,黜弃殆尽。年六十一卒。

先生之学,始致力于践履,中归摄于寂静,晚彻悟于仁体。

先生谓良知者,至善之谓也。吾心之善吾知之,吾心之恶吾知之,不可谓非知也。善恶交杂,岂有为主于中者乎?中无所主,而谓知本常明不可也。知有未明依此行之,而谓无乖戾于既发之后,能顺应于事物之来不可也。故非经枯槁寂寞之后,一切退听,天理炯然,未易及此。

先生以濂溪无欲故静之旨,为圣学的传。

先生尝阅《楞严》,得返闻之旨。觉此身在太虚,视听若寄世外。见者惊其神采。先生自省曰:“误入禅定矣。”其功遂辍。

先生与龙溪偕至黄陂习静,龙溪先返,先生独留。夜坐功夫愈密,自谓已入深山更深处。

邓定宇(以赞)曰:“阳明必为圣学无疑,然及门之士,概多矛盾。其私淑而有得者,莫如念庵。”

论学书

辞受取与,元关心术,本无大小,以此当天来事看,即尧舜事业也是浮云过目。若率吾真心而行,即一介不取与,亦是大道。非小事业而大一介也。此心无物可尚故也。——《答戚南玄》

学须静中入手,然亦未可偏向此中躲闪过。凡难处与不欲之念,皆须察问从何而来。若此间有承当不起,便是畏火之金。必是铜铅锡铁掺和。不得回互故容,任其暂时云尔也。除此无下手诛责处。平日却只是陪奉一种清闲自在,终非有根之树,冒雪披风,杆柯折矣。——《与王有训》

某所尝著力者,以无欲为主。辨欲之有无,以当下此心微微觉处为主。此觉处甚微,非志切与气定,即不自见。——《答李二守》

立行是孔门第一义,今之言不睹不闻者,亦是欲立行至精密处,非有二义也。凡事状之萌,有作有止。而吾心之知,无断无续。即事状而应之,不涉放肆,可谓有依据矣。……然而不睹不闻,即吾心之常知处。自其常知不可以形求者,谓之不睹。自其常知不可以言显者,谓之不闻。固非窈冥之状也。吾心之知,无时或息,即所谓事状之萌,应亦无时不有。若诸念皆泯,炯然中存,亦即吾之一事。此处不令他意掺和,即是必有事焉,又何茫荡之足虑哉?——《答刘月川》

木常发荣必速槁,人常动用必速死。天地犹有闭藏,况人乎?——《与尹道舆》

阳明先生良知之教,本之孟子乍见入井、孩提爱敬、平旦好恶三者。以其皆有未发者存,故谓之良。朱子以为良者,自然之谓是也。然以其一端之发见,而未能即复其本体。故言怵惕矣,必以扩充继之。言好恶矣,必以长养继之。言爱敬矣,必以达之天下继之。孟子之意可见矣。先生得其意者也。故亦不以良知为足,而以致知为功。……终日之间,不动于私,不梏于为,不涉于思虑矫强。以是为致知之功,则其意乌有不诚,而亦乌用以立诚二字附益之也。

当极静时,恍然觉吾此心中虚无物,旁通无穷,有如长空,云气流行,无有止极。有如大海,鱼龙变化,无有间隔,无内外可指,无动静可分,上下四方,往古来今,浑成一片。所谓无在而无不在。吾之一身,乃其发窍,固非行质所能限也。是故纵吾之目,而天地不满于吾视;倾吾之耳,而天地不出于吾听;冥吾之心,而天地不逃于吾思。古人往矣,其精神所极,即吾之精神,未尝往也。……故曰仁者浑然与物同体。同体也者,谓在我者亦即在物。合吾与物而同为一体,则前所谓虚寂而能贯通,浑上下四方往古来今内外动静而一之者也。——《与蒋道林》

默默自修,真见时刻有不够手处,时刻有不如人处,时刻只在自心内寻究虚静根底,安顿不至出入,即有好商量矣。——《答王著久》

从容闲雅,而在事物之上,此即寂然之渐也。由憧憧而应之,必或至于错谬。由寂然而应之,必自尽其条理。此即能寂与不能寂之验,由一日而百年可知也。——《与徐大巡》

学有可以一言尽者,有不可以一言尽者。如收敛精神,并归一处,常令凝聚,能为万物万事主宰,此可一言而尽,亦可以一息测识而悟。惟夫出入于酬应,牵引于情思,转移于利害,缠固于计算,则微暧万变,孔窍百出,非坚心苦志持之岁月,万死一生,莫能几及也。——《与肖云皋》

此心皎然无掩蔽时,便与圣人不甚异。于此不涉丝毫摇兀,亦无改变,亦无执著,亦无忽略,此便是学。只时时有保护处,不伤皎然处,将容体自正,言语自谨,嗜欲自节,善自行,恶自止,好名好货各色自觉澹。以此看书,以此处友,精神自聚不散涣矣。——《答刘可贤》

先生曰:“至善者心之本体,动而后有不善,而本体之知未尝不知也。”是以良知为知善矣。《大学》之言至善,其功在于能止。

良知原是无知而无不知,原无一物,方能类万物之情。

《中庸》言性,所指在于不睹不闻。盖以君子之学,惟于其所不睹不闻者而戒慎恐惧耳。——《戊申夏游记》 

泰州学案

处士王艮字汝止号心斋。七岁受书乡塾,贫不能竟学。从父商于山东。常衔《孝经》《论语》《大学》袖中,逢人质难。按礼经制五常冠深衣大带笏板服之,曰:“言尧之言,行尧之行,而不服尧之服可乎?”服膺阳明之学“简易直截”下拜自称弟子。问阳明孔子辙环车制,阳明笑而不答。自创蒲轮,招摇道路。遭阳明痛加裁抑而改。阳明卒,先生迎哭至桐庐,经纪其家而后返。年五十八卒。

阳明而下,以辩才推龙溪,然有信有不信。惟先生于眉睫之间省觉人最多,谓:百姓日用即道。虽僮仆往来动作处,指其不假安排者以示之,闻者爽然。

先生以格物即物有本末之物。身与天下国家一物也。格知身之为本而家国天下之为末,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反己是格物底功夫:故欲齐治平(齐身治国平天下)在于安身。《易》曰:“身安而天下国家可保也。”身未安,本不立也。知身安者则必爱身敬身。爱身敬身者,必不敢不爱人不敬人。能爱人敬人,则人必爱我敬我。而我身安矣。一家爱我敬我则家齐,一国爱我敬我则国治,天下爱我敬我则天下平。故人不爱我,非特人之不仁,己之不仁可知矣。人不敬我,非特人之不敬,己之不敬可知矣。此所谓淮南格物也。

先生曰:“安其身而安其心者上也。不安其身而安其心者次之。不安其身又不安其心斯为下矣。”

先生曰:“圣人以道济天下,是至重者道也。人能弘道,是至重者身也。道重则身重,身重则道重。故学也者,所以学为师也,学为长也,学为君也。以天地万物依于身,不以身依于天地万物,舍此皆妾妇之道。”圣人复起,不易斯言。

心斋语录

知得身是天下国家之本,则以天地万物依于己,不以己依于天地万物。

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常知故也。知之未尝复行,常行故也。

体用不一,只是功夫生。

人之天分有不同,论学则不必论天分。

爱人直到人亦爱,敬人直到人亦敬,信人直到人亦信,方是学无止法。

礼不云乎?学也者,学为人师也。学不足以为人师,皆苟道也。故必以修身为本,然后师道立。——《勉仁方》

人心本自乐,自将私欲缚;私欲一萌时,良知还自觉。一觉便消除,人心依旧乐。乐是乐此学,学是学此乐。不乐不是学,不学不是乐。乐便然后学,学便然后乐。乐是学,学是乐。呜呼!天下之乐,何如此学!天下之学,何如此乐!——《乐学歌》

人心本无事,有事心不乐;有事行无事,多事亦不错。——《示学者》

处士王襞字顺宗号东崖,心斋仲子也。幼随父学,童子歌诗,声中金石。师事龙溪,留越中几二十年。父没,继父讲席,往来各郡主其教事。归则扁舟于村落之间,歌声振乎林木,恍然有舞雩气象。年七十七卒。

先生之学,亦不犯手为妙。鸟啼花落,山峙川流,饥食渴饮,夏葛冬裘,至道无余蕴矣。充拓得开,则天地变化草木蕃。充拓不去,则天地闭贤人隐。……细详先生之学,未免犹在光景作活计也。

附:樵夫朱恕字光信,樵薪养母。一日过心斋讲堂,歌曰:“离山十里,薪在家里;离山一里,薪在山里。”每樵必造阶下听之。听毕浩歌而去。有宗姓者予数十金,让别寻活计。大恚曰:“子非爱我,我自憧憧然经营念起,断送一生矣。”掷还之。学使招,不往。

陶匠韩贞字以中号乐吾,以陶瓦为业。慕朱樵而从之学,卒业于东崖。粗识文字,茅屋偿债后处窑中。自咏曰:“三间茅屋归新主,一片烟霞是故人。”年过三纪(十二年为一纪)未娶。东崖弟子醵(ju,凑)金为之定姻。化俗为任,随机指点。农工商贾从之游者千余。秋成农隙聚徒谈学,一村又一村。遇会讲,有谈世事者,大噪曰:“光阴有几,乃作此闲谈耶?”或寻章摘句,大恚曰:“舍却当下不理会,搬弄陈言,此岂学究讲肆耶?”在座为之警省。

参政罗汝芳字惟德,号近溪。嘉靖三十二年进士,年七十四卒。

先生曰:“读《论语》《大学》视昔差有味耳。”

少时读薛文清语,谓:“万起万灭之私,乱吾心久矣。今当一切决起,以全吾澄然湛然之体。”

谓大学之道,必在先知,能先知之,则尽《大学》一书无非是此物事。尽《大学》一书物事,无非是此本末始终。尽《大学》一书本末始终,无非是古圣六经之嘉言善行。格之为义,是即所谓法程,而吾侪(chai)学为大人之妙术也。

《大学》在《礼记》中本是一篇文字。初则概而举之,继则详而实之,总是慎选至善之格言,明定至大之学术耳。

论者谓龙溪笔胜舌,近溪舌胜笔,顾盻(xi,怒视)呿(qu,张口貌)欠,微谈剧论,所触若春行雷动,虽素不识学之人,俄顷之间,能令其心地开明,道在现前,一洗理学肤浅套括之气,当下便有受用,顾未有如先生者也。

禅家之说,最令人躲闪,一入其中,如落陷阱,更能转头出来,复归圣学者,百无一二。

    甘泉学案

文简湛若水字元明号甘泉,从学于白沙。弘治乙丑进士。母丧,庐墓三年。平生足迹所至,必建书院以祀白沙。从游者殆遍天下。年登九十,犹为南岳之游。

论学书

    心存则有主,有主则物不入,不入则血气矜忿窒碍之病,皆不为之害矣。大抵至紧要处,在执事敬一句。

此心有主,则书册山水酬应皆吾致力涵养之地,而血气矜忿窒碍,久将自消融矣。

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如车两轮。

夫学以立志为先,以知本为要,不知本而能立志者,未之有也。立志而不知本者有之矣,非真志也。立志而知本焉,其于圣学思过半矣。夫学问思辩,所以知本也。知本则志立,志立则心不放,心不放则性可复,性复则分定,分定则于忧怒之来,无所累于心性,无累斯无事矣。苟无其本,乃憧憧乎放心之求,是放者一心,求之者又一心也。则情炽而益凿其性,性凿则忧怒之累无穷矣。——《答郑启范》

语录

问日用切要工夫。道通曰:“先生之教,惟立志、煎销习心、体认天理之三言者,最为切要。然亦只是一事。”

诸儒学案

文正方孝孺,字希直。自幼精敏绝伦,八岁读书,十五学文,二十游京师。从学于太史宋濂。当世文章共推先生第一。建文帝招为翰林博士,进侍读学士。与建文同于师友。姚广孝(僧名道衍,年十四出家,燕王好友,燕王立,功推第一。)尝嘱文皇(燕王朱棣)曰:“孝孺必不降,不可杀之;杀之天下读书种子绝矣。”文皇欲令先生草诏以塞天下之心,先生怒骂不已,磔(zhe,酷刑,撕裂肢体)之聚宝门外,坐死者八百四十七人。卒年四十六。

先生直以圣贤自任,一切世俗之事,皆不关怀。朋友以文辞相问者,必告之以道。谓:文不足为也。入道之路,莫切于公私义利之辨。念虑之兴,当静以察之。舍此不治,是犹纵盗于其家,其余无可为力矣。

谓:圣功始于小学,作《幼仪》二十首。谓:化民必自正家始,作《宗仪》九篇。谓:王治尚德而缓刑,作《深虑论》十篇。谓道体事而无不在,列《杂诫》以自敬。持守之严,刚大之气,与紫阳(朱熹)真相伯仲,固为有明之学祖也。先生之学虽出自景濂氏,然得之家庭者居多。

东林学案

端文顾宪成字叔时别号泾阳,十岁读韩文《讳辨》,遂婉转避父讳,遇不可避则郁然不乐。万历丙子乡试第一,庚辰登进士第。上疏刺执政,贬桂阳州,以前贤过化之地,匾所居曰“愧轩”。

曾会吴中同志于二泉。甲辰,东林书院成,大会四方之士,一依白鹿洞规。

先生论学,与世为体,尝言:“官辇毂,念头不在君父;上官封疆,念头不在百姓上。至于水间林下,三三两两,相与讲求性命,切磨德义,念头不在世道上;即有他美,君子不齿也。”

先生深虑近世学者乐趣便易,冒认自然,故于不思不勉,当下即是,皆令究其源头,果是性命上透得来否;勘其关头,果是境界上打得过否。而于阳明无善无恶一语,辨难不遗余力,以为坏天下教法,自斯言始。

文介孙慎行字闻斯号淇澳。万历乙未进士第三,授翰林编修。

先生谓儒者之道不从悟入。君子终日学问思辨行,便是终日戒惧慎独,何得更有虚闲求一漠然无心光景?故舍学问思辩行,而另求一段静存动察工夫以养中和者,未有不流于禅学者也。

人生本来只有知觉,更无理义;只有人心,更无道心。即不然,亦是两心夹杂而生也。

二零零八年四月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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