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頫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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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好画马，盖得之于夭。—— 赵孟頫

自古以来，马在中国古典艺术中扮演着相当重要的角色。它既作为唐太宗辉煌战绩的记录，如《昭陵六骏》；又作为士人自喻人才的象征，如《宣和画谱》所言：“尝谓士人多喜画马者,以马之取譬必在人材,驽骥迟疾、隐显、遇否,一切如士之游世。 ” 如此风气之下，鞍马题材得以迅速发展，并出现了一大批卓越的鞍马作家。其中最富盛名的一位是元代画家赵孟頫。

元赵孟頫《人骑图》

赵孟頫有多件鞍马作品传世，如《秋郊饮马图》、《浴马图》、《人骑图》、《三世人马图》等。他对马的喜爱可在《人骑图》的题识中找到依据：

画固难，识画尤难，吾好画马，盖得之于天，故颇尽其能事。若此图自谓不媿唐人，也有识者许渠具眼。

事实上，以鞍马作为题材的画在赵孟頫生长的南宋并不流行，除个别作品外，如陈居中的《柳塘牧马图》、《文姬归汉图》，传世的南宋鞍马画并不多。这或许与鞍马画通常与塞外、胡人等外族元素相连有关。亦或者，马象征力量与阳刚，与宋人追崇的素雅寂静的美学有所出入。

南宋陈居中《柳塘牧马图》

至于赵孟頫为何如此钟爱鞍马，一方面，是他的天性使然；另一方面，与他一直崇尚晋唐艺术有关。他在《人骑图》的另一个题跋中写道：

自小年便爱画马，尔来得见韩干真迹三卷，乃始得其意云。

对于追求「古意」的赵孟頫来说，临摹学习唐代的鞍马是一个不断接近古代艺术的过程。加上他从小喜欢画马，鞍马画自然成为他与晋唐艺术建立起联系的最佳突破口。

赵孟頫对于马的喜好是出于本性，但他的马画之所以能在元代家喻户晓，与他仕元并得到蒙古统治者的赏识紧密相关。元代的统治者被称为马背上的民族，他们骑马、好马、牧马，也正因如此，鞍马画在元代重回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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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博物院藏元赵孟頫《秋郊饮马图》

这幅《秋郊饮马图》是赵孟頫成熟时期的鞍马作品。画面描绘一名奚官（即负责养马的官员）在一处人迹罕至的郊外牧马的景象。此时正直秋日，红叶斑驳，林木疏散，近处的河水平静如镜，马群从画面右侧出现，等待过河。

画面中的奚官刻意师法唐人，无论是他的穿着——幞（fu)头、靴子、圆领窄袖的服装，还是他那北方胡人才有的密集的络腮胡。

毫无疑问，这是「古意」的一种体现。鞍马的画法上，赵孟頫也延续唐马丰腴矫健且富有装饰意味的风格。唐代的马体态丰满，腿部极为细劲，与肥硕的身躯形成鲜明的对比。奚官脚下及其身后的马匹均有唐马风采。另外，远处两匹自由奔驰着的、四肢夸张地舒展着的马匹造型古朴稚拙，同样具有唐马的硕美。

不过，奚官身前的马匹则更具宋马的安静祥和，表现手法上也更加写实。

除外形外，「古意」还体现在绘画的技巧上。除树木石块以及坡脚的皴擦外，全篇采用唐人的「空勾无皴」画法，先以线条勾勒出山石的轮廓，再用颜料平涂填色。这样一来，画面显得富丽堂皇，富有装饰意味。

人物与鞍马的画法亦追溯唐人趣味，先以简练概括的淡墨线条起稿，上色后，再复勾一道，并不完全与初稿线条重合。这里的鞍马形象并不注重细节而注重它的动态与布局。此外，奚官的下裳用白粉在绢背反衬，形成绸缎般的质感。

故宫博物院藏元赵孟頫《浴马图》

这件藏于故宫博物院的《浴马图》是一件可与《秋郊饮马图》相媲美的杰作。画面中共有奚官九名，骏马十四匹，场面宏大，内容丰富。奚官神态各异，有的脱光了膀子在河里为马梳洗，有的正在树下脱衣解裳，还有的在水中骑马奔驰。

马的神情与姿态同样丰富。左边岸上被栓在树上的黄马，眼神中透露着沮丧；旁边被身着红衣的奚官前者前行的棕马同样带着忧伤的神情，似乎有些无可奈何，与远处几匹脱缰之马的愉悦神情产生了强烈的对比，它们咧着嘴，悠闲自在地在水中玩闹。这样的对比实在耐人寻味。

故宫博物院藏元赵孟頫《人骑图》

这幅《人骑图》是赵孟頫早年的鞍马作品，是他观赏韩幹真迹后所做。虽然是刻意学习唐人法，且以十分自负的口吻肯定自己的作品：“若此图自谓不媿唐人，也有识者许渠具眼。” 但从马的体态来看，却不及韩幹唐马肥硕，反而更接近李公麟，较为写实。

唐韩幹《牧马图》

北宋李公麟《五马图》

画面中的马匹神态小心谨慎，似乎迈出的每一步都是颤颤巍巍的，远不及唐马的活泼与动感。可以说，这时候的赵孟頫尚未习得唐人鞍马的神。

故宫博物院藏元赵孟頫《饮马图》

故宫博物院藏元赵孟頫《调良图》

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元赵孟頫《三世人马图卷》

赵孟頫对鞍马的喜爱影响了他的儿子赵雍与孙子赵麟。现存于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的《三世人马图卷》收录了他们祖孙三人的人马图。 1362年，赵孟頫的外孙王蒙还在《三世人马图卷》上题跋：“谓赵雍笔法得曹霸为多，赵麟笔法得韩干为重，赵孟頫则'兼曹韩而获其神妙 ’。

《三世人马图卷》（由上至下：赵孟頫、赵雍、赵麟）

从画面看，赵雍和赵麟最终还是未能像父亲、爷爷一样对马痴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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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文献参考：《赵孟頫「秋郊饮马图」「幼舆丘壑图」》上海书画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