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正浓

在麦芒藿人的节骨眼上

母亲在扬麦的间隙

剪断脐带

 

 

 

一个女婴在一巴掌的威力下

发出震颤的呐喊

划破清晨的阴暗

一缕阳光开始攀爬

我生于辰时，在几十年前一个叫辛亥的年

听算命瞎子说我的八字太大

要不，母亲在生下我后

非要把父亲刚割下的麦子磨成面

擀成面条，足足吃下一家人半个月的口粮

他们说母亲疯了，得了饿痨病

甚至要把我丢到野外，让野狗吃掉

父亲不信那些歪理瞎说

硬是找块旧衣服来

紧紧地抱在怀里

父亲的眼泪滴在我的唇边

我拼命吸吮

 

吃了超级多的母亲没有奶水

父亲唯一的办法是挤羊奶，那是

喂养几个孩子长大的口粮

父亲挤的很艰难，老母羊的乳头被挤压的红红地

他们说刚出生的女婴是饿死鬼托生的，要不然

会一口气喝下足有小半洋瓷碗的奶

父亲说这娃神了，咋不像刚出生的娃儿呀

奶奶站在东间的门口张望

再看看屋外齐刷刷站成一排不大不小的娃儿

摇摇头，拄着拐杖的手一直颤抖

我的存留上演了一场家庭战争

最终我成了父亲的战利品

在母亲的呵护下得以存活

 

如今女婴亦成母亲

当年保护女婴的父亲早已去了天堂

女婴突闻噩耗，等赶到时

父亲是睡觉的样子闭着双眼

再也没有亲昵的喊她娃儿

她匍匐与地，嚎啕大哭，紧紧拉住冰凉的手

不肯松开，任凭亲人如何劝说

她很懊恼，说接父亲去南方的时候

不及时

就这样，永世地错过

她恨自己无能，更狠为何算命先生说她命硬

弄得如今，过早地守着空巢

她想起那个生她差点疯掉的女人

那个生活不能自理，已经中风多年的老女人

满头银发，皱纹一大把，还戴着一千多度眼镜看书的女人

经常主动打电话吐字含糊嘘寒问暖的女人

一桩桩不敢细数

油尽灯枯，耄耋之年的女人

她心疼难禁，趁着七月流火正浓

去看看生她的女人

抚摸她的银发，吻吻她的脸颊

若幼儿时她对她

儿时的童真，故乡的风物

与自己有关的点滴

蓦然间充满心房

暖暖地，暖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