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是件私人的事儿，我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真的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所以鲁迅先生是主张给青年人少开或者不开书单的。
人非生而知之，实乃学而知之，学而知之，往往要读书。学生时代的读书，目的性是比较强的，为的是今后谋个差事打个底子、拿些证儿，大抵就是“敲门砖”吧。慢慢地我知道，读书渐渐成了我的需要。
我的读书，首先是为了“知道”。我非常赞同沈昌文先生的主张，读书人有两种，一种是“知识分子”，那是“志于道”的，所谓“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可不敢，我充其量是先生所说的第二种，就是个“知道分子”，我的读书，无非是企望知道一些知识，明白一些事理，增加些许常识罢了。好在今天这样一个信息化的时代，获取知识的门槛低了，媒介多了，知道也变得容易些了，这真是我们这个时代人的幸运！当然，我更愿意努力做一个挑剔的“思考者”，而不只是一个迅捷的“信息捕手”。我的读书与知道，是不大愿用来做谈资、当说词的，而纯粹是为了保持一份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与敏感，为了知识的不老化、思维的不僵化，为了给自己充充电、加加油的。今人好谈“与时俱进”，读了，知了，大约也就赶上所谓潮流吧。
我的读书，当然也不满足于知道，如果说还有些“追求”，可能还是希望精神世界能有所轻盈、自我境界能有所提升吧。我不大赞同“读书使人充实”这句话，我以为读书是让人变得轻盈的，超脱的。人生天地间，总是几多彷徨，生活的压力往往使人疲于奔命，而即使不再为“讨生活”所累，可能心灵上也未必能获得安心、安宁、安顿。柴米油盐也好，功名利禄也好，其实总让人活得过于沉重，甚至向下“沉沦”。读书，或许是一副“解药”、一副“中药”，能够给自己温润一下人生的干燥与浮躁，缓解一下心灵的紧张和焦虑。
所以，我认为，读书，读好书，都是用来帮助我们“养心”的，帮人超脱一点、解脱一点、洒脱一点的。心静了，放下了，打开了，通透了，感动了，你的初心就呈现了，本真就澄澈了，境界自然也就提升了。真正的读书人，是把读书用来给自己做“减法”的，而不是做“加法”的，越加越重的读书，不是变成了“书橱”，就是变成了“呆子”，“为学日久，为道日损”，那还不如不读罢。
我的读书，当然也愿多些“致用”。我是希望“脚踏实地”，然后再“仰望星空”的。读书人，应该把自己的脚踩在坚实的大地上！读书再多，知道再多，如果不能自觉地观照当下，体现在伦常日用、经世致用中，“众人皆醉唯我独醒”，“众人皆浊唯我独清”，“遗世而独立”，那就远离了读书的初衷。读书人特别要防止的，就是容易生活于“理念世界”，而忘记了置身其中的“现实世界”和“芸芸众生”。有人说读书难，我认为，读书确实很难，但读书本身仍然是容易的，读书之难，真正是难在理念与现实、思考与实践、心灵与肉身的有机统一上。我常常把读书看作是“纸上的滑行”，文字世界的“滑行”，要逻辑有逻辑，要文法有文法，要结论有结论，一切似乎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井然有序，一切似乎都是那么清楚明白、顺畅自如，一切似乎都讲透了、说得通。
但是，我们须臾不能忘，世事是复杂的，人性是复杂的，这才是我们每天要打交道的最真实的世界、最真实的生活。现实生活有现实生活的逻辑，甚至是不讲逻辑的。大千世界、世相百态，又岂是书本上的那些道道所能完全框得住的？所以，读书人如果不善把书本上的持之有故、言之有据转化为洞察人生的智慧、解决现实问题的本领，那终究是于人生无补、于事业无益的。尤其是我们作为公务人员，我们常常要面对的不是应当怎么办，而是究竟怎么办，问题不在于什么是对的，而在于怎么才能行。这就要求我们的读书，要更接地气、更懂实际、更知民心，少一点理想化，多想想怎么办，少一点坐而论道，多一点起而躬行。只有让那些炫目的理念、宏阔的理想回到人世间，回到粗糙的地面，回到对人生苦恼的观照、对现实问题的解决上，通过自己点点滴滴的努力，才能托举起更加美好的人生、美丽的世界。所以，读书之所为“用”者，正在于使你破除纠结、理清头绪、多些办法，而不在于仅仅是多些批评批判、多些牢骚怪话。如果坐拥书城、读书万卷，而终究不长点人际的艺术、处事的本领，那读书又有何意义与价值？
人生有涯，读书无涯。要真正做一个“天地间的读书人”，最令人沮丧的，还是书既读不完，而且又无捷径。
那为什么我们还要读书呢，我给自己的理由，大抵就是上述几点。我的读书，实在很少，而且很慢，更是一直羞于人谈的。因为在我的心底里，读书是很私人的选择，也是很难用来显摆的事儿。更因为，越读，越觉得自己的浅薄。面对先贤大德的传世之作，面对层出不穷的新书佳作，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做个“书虫”，老老实实静下心来去读，孜孜以求之，默默以思之。我特别喜欢乔帮主的这句话，“求知若饥，虚心若愚”，我想这应该是很高的读书境界、人生境界吧？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作者简介:张斌,上海市浦东新区区委办公室督查处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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