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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追剧了,一篇短文让您读懂传奇的“芈月”

别追剧了,一篇短文让您读懂传奇的“芈月” 


热土——强秦之崛起

作者:庞天舒

始皇诞生之前的秦国是何以走向强盛的?那几百年间,这个地处荒凉西北被称为“与蛮夷混居”文化与文明程度都相对落后的国家,何以屹立于战国之首并最终完成统一大业?

秦史非常耐人寻味,十分有嚼头,让我们穿越时空,回到史书深处,去看看那辉煌的巅峰到来之前,永恒的丰碑尚未屹立起来时,发生在秦国的故事,以及那些个为秦史添彩的人。

 




第一个人,是卫国的一个年轻人商鞅。

历史上关于这个人的名字有三种叫法:卫鞅、公孙鞅、商鞅。今人称他商鞅。商,是他发迹后的封地。他本姓姬,氏为公孙,遥远的先秦时代,姓与氏不是一个概念,姓是同一血缘的种族之称,氏则是姓派生出的分枝。国君的孙子称“公孙”,“公孙”就是公孙氏的由来。到了秦汉,姓、氏才合二为一。我们还是按今人的习惯称他商鞅吧。他是卫国王室庶出的公子,本是上苍赠与卫国的经世人才,可卫国却无人认领。那时的卫国,已成魏国的附庸,自从在公元前660年被翟打败后,整整300百年也没恢复元气,国都迁来迁去,茫茫不知所终。

商鞅这位卫公室贵胄只有到魏国去求发展了。他投到魏国相国公叔座门下,公叔座刚刚赏识其才华,自己的生命就已走到尽头,老相国病了,自知不久于人世,但机缘就出现在病重时,魏惠王亲自前往探望病情,王上忧虑万分:“您病成这样,国家将怎么办呢?”

公叔座就等这句话,他气息奄奄地说:“我门下的公孙鞅,年纪虽少,却有治国之才,国君就把国政交付给他吧。”

魏惠王没言语。狡猾的公叔座立刻明白,这种愚钝顽冥的君王是不会信任年少的公孙鞅,魏国就这样与上天送与的机缘失之交臂。公叔座也不必与他再废话,于是屏退旁人最后进言:“国君如果不用公孙鞅,就必须杀掉他,不能让他出国境为他国所用。”魏惠王应下后离去。

司马迁在《史记》中记下了这段惊世的对话。一个即将死去的人仿佛洞穿了未来,如同命运之神似的冷静而理智地点拨,可惜魏惠王毫不理会,既没用商鞅,亦没有杀他。

我们读史时,会惊异地发现,每个王国、每个朝代覆灭更迭时,上天都会有所提醒,发出预警信息,上天没有厚此薄彼,你不能破解你就只有等待最后的败亡。

商鞅带着完整的身首和完整的治国理念,堂而皇之地离开魏国,恰逢秦孝公向天下发招贤榜,商鞅就前去应招。这个瘦小的年轻人来到秦国,这种胸藏大智者通常都其貌不扬,瘦弱矮小,不会有发达的肌肉,强壮的骨架,否则他就成了整日炫耀蛮力的莽夫了。冷兵器时代,靠此蛮力就能加官晋爵,获得财富,用不着枉费心机地经营思想和谋略。

秦国地处西北僻壤,秦人因与蛮夷混居而显得粗莽狂放,有些风俗竟形同胡人,譬如父子妻室同居一室,秦国总被其他诸侯国指责为缺教化,少礼仪。然而,在商鞅的眼里,恰恰就是缺少礼教的束缚,无繁文缛节的捆绑,才令秦地成为一片变法的沃土。秦人快乐单纯,性情爽直,与游牧人混血,又令他们生得高大威猛,不论男女,个个生机勃勃。就连秦人的性格中也颇具容纳百川的开阔和豪放,外来者到此,不会感到压迫和敌意,蔑视和猜忌。聪慧的商鞅已能感悟到,在这块秦土之上,他可以尽情释放才能,释放野心和狂想,他将像一位绘画高手,对着大秦这块洁净的画板,进行挥毫泼墨地大写意。

商鞅用雄辩征服了秦孝公,秦孝公的伟大在于他给了这个无名小卒雄辩的机会,事实上,这是他给自己给子孙给秦国的一次机会。

秦孝公决定支持商鞅变法主张。

来自卫国的年轻人,给秦国确立一条最简便易行的富国强军之路。奖励农桑,不分尊卑贵贱,按军功论赏,百姓五家为伍,十家为什,相互监视,实行连坐。发现奸恶者不告发,处以腰斩。告发者给予重赏……此法规在秦国一经颁布,引起的震动可想而知了,要知道当时可是奴隶制社会,诸侯贵族们的祖先都是跟着周武王打天下的功臣,凭借武功得到官爵封赏,已世袭了数百年,早就形成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瓜分享受秦国这块大蛋糕。你推出此法,等于取消了贵族的特权,不再承认人家祖先的阴德,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按商鞅的军功爵制,一个奴隶若在战场上建立奇功,便可一跃而成王爵,奴隶主如果犯重法,便一跤跌进深渊。而横行了数百年的贵胄们早已将巧取豪夺、草菅人命、欺男霸女当成一种生态,他怎么可能遵纪守法呢?怎么可能安分守己呢?奴隶主和奴隶就好比肉食动物和草食动物的关系,前者永远在追咬后者。

商鞅此法,这对秦国的政体而言,无疑是颠覆性的,意味着整个王国重新洗牌,贫贱重新排名,财富重新分配。这太狠了,这个卫国来的疯狂小子,简直在对秦国的贵族进行一次集体大剿杀。这距秦襄公开国,已整整过去了四百三十余年。我们可以想见那个延续了数百年的贵族阶层,该是何等没落腐朽,何等昏聩奢靡,如同蔽天遮日盘根错节的老树,焉能不烧不砍不掘?

商鞅这极其超前的思考,令秦国在大震荡之后空前发展起来,秦国的主体是平民和奴隶,财富是他们创造的,仗也是他们去打的,商鞅的过人之处就是把希望给了他们,一旦让他们得知,在为国家效力的同时也是为自己效力,那该焕发出多么强大的动力。

秦国迅速走向了富强,那个疯狂小子和秦孝公在战国时代共同创造了一个大神话。

尽管最后,商鞅的结局极其悲惨,秦孝公死后,继位的秦惠王被旧贵族唆使,车裂了他。但律法已经深入大秦人心,甚至商鞅,与其说是秦惠王杀了他,不如说是死于他自己制定的律法。司马迁在《史记》中详述了他被捕过程。他闻知国君的逮捕令,就逃到边关,疲惫之极时想要住客栈,店主说:“商君法令:私自留宿没有通行证的人违法,是要被判罪的。”商鞅仰天长叹,投身夜色,赶往魏国,魏人不肯收留他,说他是秦国的盗贼,魏人认为:秦国如此强大,我们不遣返秦的盗贼,不是给自己招灾惹祸吗?走投无路的商鞅最终回到秦国,把热血洒入大秦土壤,灵与肉跟大秦融为一体。

商鞅死了,并不能让旧贵族们实施复辟之梦,律法创造出的新贵们已牢牢掌控住国家机器,商鞅不过是一个符号,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十年变法,早春的嫩芽茁壮成林,大秦国内的秩序井井有条,谁也无法破坏这种秩序,更无法颠覆。

 




秦国的大舞台上,第二个了不起的人物出场了。她不像商鞅那样,一登台就大刀阔斧,三下五除二刷新人们的眼球。

某一天,楚国的木轮马车给秦惠文王送来一位芈(读mi)姓女子,这个“芈”字,大多数今人不识,字典中的解释是“姓氏”,还有“形容羊叫的声音”,于是,我们可以断定,芈姓先祖在很久远的年间从事着游牧业,到了春秋战国,芈姓人已不在草原上牧羊,他们成为了楚国的贵族。这位马车上的芈姓贵族女子年约十五、六岁,因血管中流淌着游牧人的血,她看上去丰盈红润,活泼健壮,丝毫没有楚地女子的柔美纤弱,秦惠文王细细打量她,她浑身鼓荡着逼人的青春气息,二人目光相遇,惠文王在其眼眸深处捕捉到丝丝火焰般的野性,遂唤起对此女的兴致。

十月后,女子诞下秦惠文王的儿子,取名稷,公子稷只是惠文王诸多儿子之一,芈姓女子非楚国国君之女,秦惠文王只给她“八子”封号,属妃子中名份较低的一种。惠文王后宫不乏各国美女,但他对芈八子仍时有眷顾,使她在稷之后,又接连为惠文王生了两个儿子。这引起惠文王后的极大愤怒,一个身份低微的妃子,竟然连生三子,她不认为这是国君的缘故,而是这女子满脸妖邪,媚惑君王的结果。芈八子让惠后恨上,似乎永无出头之日,国君夫妇有嫡子,被立为太子的小子强壮得像头公牛,芈八子的儿子不仅永远不可能承继君位,而且在太子即位后,兴许会有性命之忧,从惠后满含恨意的眼里,芈八子仿佛看到自己和三个儿子的宿命。可她没有认命,没有忍气吞声地在秦宫苦挨日夜,她本能地开始自救,抓住与国君在一起的分分秒秒来巩固地位。有王后阻挡,她知道自己的头衔职位不可能晋升,儿子尚幼,亦不会在朝中任职,但她却可以举荐弟弟来秦国做官,如此,她才不孤单,有了倚靠,更有了希望。

游牧人野性的血让芈八子不甘心失败,她的目光已经飞到了高高的宫墙之外。

秦宫内,秦惠文王死了。太子立,我们称为秦武王,惠后自然成为太后。他们对芈八子下手了,但出乎意料,这一手并不要命,只是让她的长子公子稷去燕国当人质。乱纷纷的战国时代,诸侯国间杀来打去,时而结盟,时而毁盟,国君的公子们互为人质,已是常事。芈八子虽不舍尚在少年的儿子远行,却也松口气,毕竟没对母子三人开杀戒。惠后不是狠辣的女人,比起一百多年后的吕后,她厚道多了,没将芈八子剁去手脚装进坛子丢到茅厕里做人彘,就像吕后收拾戚夫人一样。惠后也没杀她儿子,吕后干脆就把情敌的儿子毒杀了。惠后更没动芈八子在秦国当官的弟弟魏冉。这位同母异父弟弟凭借自己的贤德和才华在惠文王活着时,就已官升至重要位置,为芈八子日后的崛起和反击悄悄地做着准备。而拥有无上权力的秦武王,这时正忙着与大力士们角逐,惠后对此不闻不问,江山在儿子手里,她只管当她的大秦王太后,享受着自商鞅变法以来秦国所积累的财富。

秦武王是个标准的肌肉男,秦人骁勇之风被他无限张扬,可他又不统兵作战,他的骁勇只停留在展示自己那一身肌肉块的力度,若在今天,他是个优秀的拳击手或健美冠军。他对国事不感兴趣,整天跟力士们比试,他提拔任用的也都是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朝政基本处于混乱停滞状态。

历史按着冥冥之中既定的走向,一路走下去。

肌肉男秦武王突然死了。他死的让人哭笑不得,居然在扛鼎时被压断胫骨而死。

历史就这样把机会送到了芈八子面前。她当机立断,即刻与弟弟魏冉行动起来,公子赢稷迅速离开燕国,踏上归国之路。

惠后突失亲子,大肆铺张痛苦之后,又大肆宣泄愤怒,她诛杀了挑动武王扛鼎的大力士孟说的全族。这一番折腾后,才恍然:谁来承继大统呢?武王已娶魏女做王后,后宫也不乏佳丽美色,但他一心角力,无心恋美,到死也没个子嗣,只有从他的弟弟中选继位者了。惠后刚开始琢磨这事儿,武王之弟,芈八子的儿子已经回国了,居然是燕赵两国的人把他送归的,可见那魏冉多么会利用燕赵两国的微妙心理:他们愿意送公子稷回国争位,武王弟弟们打起来,秦国就大乱。

惠后还没有反应过来,公子稷已经在魏冉的势力与燕赵两国的势力支持下,宣布继位了。

惠后气得几乎吐血,芈八子,一个小姬妾的儿子竟然成为秦王?!那她不就是王太后了吗?惠后牙齿咬得咯咯响,她不承认新王,决定拥立公子壮,她这一方的参与者有武王的王后,公子壮及惠文王的其他儿子们。

秦国内乱开始了,史称“季君之乱”。

芈八子姐弟展现出非凡的政治和军事智慧,以新王之名封魏冉为将军,领兵以正义之师名义剿灭叛贼,仅用三年就平息了内乱。史书没有细述平乱细节,芈八子是否离开王宫,带着幼小的新王跟着大军四处转战?一个从未离开深宫的年轻女子,是否整整过了三年颠沛流离的日子?我只有用想象来填充这段历史上的空白。总之,芈八子赢了,惠后阵营的男子们被诛杀干净,对女人,芈八子不想在史上留下恶名,她把武王后赶回她的娘家魏国,而惠后,依然让她生活在秦宫里,让她天天看着芈小妾在太后宝座上发号施令。

果然,惠后很快就死了,她是被心中的忧愤杀死的。这一招,足以看出芈八子成熟的驭人功夫。

现在,与其说是公子稷——秦昭襄王对秦国实施统治,不如说是芈八子——大秦宣太后的统治正式开始。后世有人指责她任人唯亲,重用的全是娘家人,兵权由弟弟魏冉控制,宰相是楚国来的娘家人向寿担当,王后也是从楚国娶来的公主,随同这几人来的楚人不胜枚举,秦宫上下到处可闻软绵绵的楚语声。然而,宣太后此举无疑是明智的,这些人绝对听命于她,围绕她迅速崛起一个强大的权力集团。三年战乱,城破墙倒,经济崩溃,生产力停滞,首先,政令要能顺利下达和执行,这个权力集团是至关重要的。朝政稳定了,大秦的人心亦能稳定,燕赵两国也就不会蠢蠢欲动,趁火打劫了。当初,他们一心想让秦国乱上个十年八载的,把国力耗尽了,然后扑上来分食。

读秦国的历史,有个奇怪的感觉,那些在秦国建立丰功伟业的人,并非是地道的秦人,为什么这块土地能接纳他们,为什么他们都愿意死心塌地为之效力?主要因素还是归功于商鞅变法给秦国建立的律法机制,使秦国这台大机器沿着既定的轨道运行,每个人,不管他来自何处,身份贵贱,只要他被安在这台机器上,就好比是这上面的齿轮和螺钉,发挥其各自的作用,而不会受到别的齿轮螺钉的磕碰挤压。这块土地不排斥任何一株外来植物,只要你有足够的本事扎根,任凭你根深叶茂一路蓬勃下去。如此,你没法不爱这片土,没法不为她付出激情,更没法与她分离。

宣太后虽是女人,但秦地同样接纳了她,更何况她还诞下大秦的血脉,她早就拥有了秦国魂。她要让秦国在她手上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秦”。

在她长达36年的专权期,秦军不断出兵诸侯国,攻城掠地,夺来的土地被加封给她的弟弟及儿子们。宣太后的盛名与强秦的声威同步上升。

 




让我们再把目光转向魏国,去看看第三位即将登临秦国大舞台的人。

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从瑟瑟寒风中走来了,他名曰范睢,虽布衣麻履,毫不出众,可怀揣治国之才,一心想得到魏王赏识,却因无钱而无法迈上魏国宫廷台阶,只得暂投中大夫须贾门下做了食客。才华横溢的范睢很快得到须贾的重视,魏昭王令须贾出使齐国,范睢做为随从同往,在齐国数月,范睢雄辩的名声传到齐王耳朵里,齐王便派人拿了10斤黄金及牛肉赠范睢,被他辞谢。须贾得知,以为范睢把魏国的秘密泄漏给齐王,人家才给其厚赏,就决定整治这个穷书生。

范睢的灾难来临了,回国后,须贾将此事告知丞相魏齐,身为魏公子的魏齐整起人来十分狠辣,把范睢抓去,打断了肋条,打掉了牙齿,范睢假装死,魏齐叫人把他卷到席子中丢进茅厕。宾客们喝醉了来如厕,故意往他身上撒尿。一代名相就在茅厕里开始了他的思索,累积着他的愤懑。老子那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议论有其道理,完全可用在范睢身上,“饿其体腹,劳其筋骨,苦其心志,空乏其身”,狠狠地打压他,只为他能够积聚力量,日后重重地出击。

蓬头垢面浑身恶臭的范睢求看守:请放我出去,我必厚谢恩公。

看守放他,绝不是想到他日后会飞黄腾达,只因他可怜,怎么着他也是个书生,被整得狗都不如,未免太有辱斯文。看守就乘魏齐酒醉时请求:把席子中臭烘烘的死人丢到野外吧。魏齐准许。

范睢逃走了,他在星夜的无名河边洗去那一身污浊,飘然而去。

上苍为强秦预留了一个大才。

现在,我们该去秦宫看看秦昭襄王了,我以为这位国君对于秦国的功绩,一点不逊他的爷爷秦孝公,祖孙二人都具备一个优点:识人并且敢于用人。

对国君来说,这就足够了。

秦昭襄王早已过而立之年,宣太后丝毫没有还政的意思,可怜的秦王被冷落一边,宣太后及围绕她的“四贵”是大秦的权力核心。“四贵”分别是穰侯魏冉,宣太后同父弟华阳君芈戎,昭襄王同母弟高陵君、泾阳君,名副其实的四人帮。昭襄王完全被架空了。

回顾昭襄王的生命历程,委实可叹,童年远离故土,被送敌国做人质;少年登基,又饱受战乱之苦,好容易坐稳江山了,却大权旁落,被自己至亲至近的人变成傀儡,形同软禁,其内心的郁闷忧愤可想而知。然而,在长达三十余年的日子里,昭襄王却没有悄悄培植自己的势力,向母亲要权或开战,在深宫,权力往往是要通过一场血腥的角逐才能获得,后世的武则天为了攫取权力,甚至牺牲亲生儿子,帝王之家是少有亲情的。昭襄王没有一丁点儿夺权的意思,闲散而漫不经心,似乎甘当宝座上的一尊摆设。

我以为这恰恰是大智慧大胸怀的表现,秦国不能再出现内讧,三年的“季君之乱”教训深刻,统治集团内部的纷争会导致整个国家的分崩离析。况且,宣太后治国英明,用兵果决,连续几次征战,成功为大秦开疆拓土。她延续商鞅的军功爵制,不改律法,令秦地的尚武之风愈演愈烈。母党们亦能尽职尽责,为国效力,你若培植党羽,从母亲和舅舅手里夺权,掀起内乱,焉能得民心?最明智的做法是以静制动,唯有等待。

这一等就是三十六年,昭襄王该用多么大的忍耐力去克制内心对权力的渴望。以及某个激情上涌的夜晚那滑过心头的强烈冲动。他是国君,每天每天端坐于秦国至高无上的宝座,却不能号令臣子,统领军队,诏示百姓,而他既不昏庸更不弱智,心理和生理无任何缺陷,可以想见他的痛苦有多么深重。但是,有谁去想他胸中的苦痛?有谁想走入囚笼般的深宫向他伸出援手?

远在魏国的一个人却深知昭襄王的心,似乎已在某个夜晚与他进行穿越空间的心灵对话。

那人就是在茅厕里受尽羞辱、装扮死尸逃得不知去向的魏国人范雎。

那夜,他逃回了家,旋即就让家人大肆操办自己的丧事,像模像样地痛哭哀号,掘地挖坟,披麻带孝的,而他则躲入好友郑安平的家中,并冠了个新名张禄。这个藏匿高手如此一番布局,让魏齐对范雎已死深信不疑。在郑家的书房里,范雎纵观天下,如同周文王在囚禁地羐里推演八卦一样,各路诸侯间的明争暗斗,征战杀伐以及他们的一切国事家事心腹事,尽在他掌握谋划之中。他盯准了秦昭襄王,盯准了秦国,他准确地推算出,只有这位君主才能成就他的野心和梦想,只有在这块土地上,才能建立不朽的丰功伟业。半年之后,昭襄王派使臣王稽出访魏国。郑安平设法让化名张禄的范雎悄悄与王稽见了面。一番交谈,范雎的雄才大略一举征服王稽,便把他和郑安平一同带到秦国。

此时,是秦昭王三十六年(前271年),秦国朝政被宣太后及“四人帮”掌控着,随着太后年事渐高,“四人帮”开始为所欲为,一改秦国朝廷多年来所保持的开放风气,排斥各国来的宾客和谋士,以往的座上宾被拒之门外,任凭王稽四方活动,仍无法使范雎得到昭襄王召见。范雎并不气馁,机缘未到,一切惟有等待。他住在王稽家,阅读和思考。

一年过去了,穰侯魏冉的权力令他的私欲膨胀起来,仅为扩大自己的封地,竟要动用国家兵力经韩、魏去攻打齐国。对于大秦这样一个律法森严的国家,此等徇私之举是引来公愤的。范雎瞅准这个天赐良机,直截了当上书昭襄王,请求面见。

你必须见我!为了你的王座,更为了大秦!昭襄王一刻也没有耽搁,派出一辆马车到王稽家接他。

当马车载着范雎由远及近向王宫驰来时,谁也没想到车中这个貌不惊人的书生,将同商鞅一样在秦国的舞台上大放异彩,引领大秦这艘航船驶向一片新天地。

冥冥中,昭襄王也许预感到了,密室内,他专注地倾听着,范雎侃侃而谈,他单刀直入:“秦国人只知有太后、穰侯,不知有秦王。”

秦宫上下谁不是这样想呢?但问题是没人敢对秦王说,谁敢对君王掏心窝吐肺腑呢?那是提着脑袋才敢干的事情。此时的范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他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经过那段狗都不如的日子,他已无所畏惧了。这样的人,他的眼中一定闪射着苦难之后的超脱和从容,而绝没有秦昭襄王熟悉的谦卑、迎奉、谄媚、恭顺,那些面见君王的人谁不是这种眼神呢?也许,昭襄王在与范雎四目相交的一瞬,就被他吸引住了。范雎大师般指点着昭襄王,话语如离弦之箭,句句射中昭襄王心窝。看看今天秦国王庭,您这个堂堂正正的君王却由着太后执掌朝政,您畏缩在她的威严之下,听任谄诈的奸臣混淆是非,浑浑噩噩受其摆布,太后年事渐高,身体日渐衰微,您还不思进取,摆脱包围,明辨善恶,主理朝政,大秦灭亡指日可待了,而秦亡您亦亡。

昭襄王那一刻如同久旱逢甘露一般,他感觉自己的眼目湿润,声音颤抖:“请先生赐教!”

范雎滔滔不绝,点评秦国内政之弊,分析加预测,明确指出,穰侯跨越韩、魏攻打齐国,出兵少无法决胜,兵败,令秦蒙受大辱;出兵多打胜仗,你占领的城池怎么统管呢?韩、魏就会从中捣鼓渔利。所以此次兴师伐齐,纯属胡闹。

翌日朝上,众臣惊异地看着昭襄王把这个来自异国的贫寒书生,恭恭敬敬地拜为客卿。

随即,昭襄王下了他平生第一道强硬的命令:撤伐齐之兵。

范雎走上秦国政坛,大秦迈开了她统一六国的第二步。(第一步则应是商鞅变法)

范雎推出了“远交近攻”的大战略。就凭这一点,他当之无愧为战国时代第一战略家。

在两千年前的华夏版图上,范雎以奇思进行精准的布局。齐、楚等地理位置距秦较远的国家,秦要与之交好,好得像儿女亲家,甚至好得像手足至亲,目的是让他们对秦欺负邻近诸国视而不见。而魏、韩位处中原,盘踞龙脉,为秦近邻,先行吃掉。拿下这两国,向北可攻赵,向南可伐楚,独剩个孤零零的齐国,还在话下吗?范雎这一招很毒辣,把秦军变成一群蝗虫,一片一片啃吃着草场,吃完一片,再转战下一片,由近及远,从容不迫。

秦庭内,范雎又出谋:“固干削枝”,即剥夺四贵权力。公元前266年,穰侯的相印被收回了,您就激流勇退吧,带着您这些年搜刮的民脂民膏回封地养老去吧。宰相这差事不再是您的了。很快,华阳君、泾阳君、高陵君也一一被清离都城。宣太后则回归深宫,那才是太后该待的地方,您年龄大了,腿脚已不灵便,您需要时时卧塌静养,而不是上朝指手画脚,伤神累肝的。

呼风唤雨了36年的宣太后能否心甘情愿地交权吗?为皇权,后世的武则天能杀掉两个亲生儿子,但宣太后却没做任何过激举措。史书上没有详说这个狂热嗜权的女人为什么会如此,后世有人推测:宣太后那时一定是疾病缠身,没力气跟儿子争了,我以为是宣太后审时度势,明智地看到范雎能够给秦国这艘航船掌舵,秦昭襄王——自己这个并不杰出的儿子在他的引领下,能够干出一番伟业。宣太后怎么会没有意识到这一层呢?这36年,她是秦国实际的执政者,她又是一个胸怀大度、知人善任、行事果决的明主,执政之初,大量任用娘家人,亦是明智之举,因为除此之外,没有谁像她的父老乡亲一样给她强有力的支撑,一个秦宫里身份低微的小妾无法获得秦国贵族的支持,她也不相信他们。在娘家人的帮扶下,她坐稳了江山,整肃了朝廷,开拓了疆土,深入了人心,她早已完成了最华丽的变身,从芈八子变成尊贵无比的大秦宣太后,并且是具有36载治国经验的太后,她会看不出眼前这盘棋吗?或许,这个绝顶聪明的女人率先提出遣散四贵,以保他们能够善终。总之,这次秦国政权更迭,没有任何悬念,没有一点儿血腥,于无声处中就完成了。

秦昭襄王从此甩开手脚,拜范雎为相,建立起强大的中央集权制政体。然后有条不紊地一步步向外扩张,公元前266年,秦出兵伐魏,夺取怀(今河南武陟西南)。两年后,再夺邢丘(今河南温县东)。接着,范雎又拿出伐韩奇谋,秦军一举攻占韩国的咽喉之城荥阳,如同一刀枭首,使韩国如同无首人,昏昏噩噩受其摆布。这一连串的大刀阔斧,强秦已崛起成巨狮。

范雎的目光又盯住了赵国。

赵国是当时诸国中唯一能用实力跟秦叫板的国家,多年前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国策,令赵地尚武之风兴盛,之后的廉颇和蔺相如这对著名的文武二相,使得赵国凛然不可进犯。尽管范雎打赵主意时,蔺相如已过世,廉颇老矣,却食量不减。范雎不慌不忙,这个赵国,他伐定了,不扳倒赵,大业就无法成就。

公元前260年,秦大将王龁率兵伐向赵。老将廉颇迎战,说迎战不太准,他领兵龟缩在长平(今山西高平县西北)深沟高垒,打死也不出战。王龁大军围攻了好几个月,廉颇闭门不出,装聋作哑。等得秦军眼看就快断粮草了。秦廷内,昭襄王也等得不耐烦了,廉颇这是玩得什么鬼花招。范雎心里明白,廉颇这招还就是鬼,鬼透了!秦军长途奔袭,其软肋就是粮草,就怕战事久拖。

这场战事还真拖得相当久,秦军后来围了赵军整整三年。廉颇太沉的住气了,我就是不出来,秦军攻打也好,骂阵也好,哪管你骂我八辈祖宗呢,我就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范雎这回出了一个损招,极卑鄙极阴毒,史上后来叫做“反间计”。他派人进入赵国都城邯郸,出重金收买一批朝臣,令他们在赵王耳朵边叽叽喳喳议论,廉颇老迈不中用,不敢出战云云,说秦国人最怕赵奢之子赵括出来领兵,那小子初生牛犊,青春正盛,八九点钟的太阳,朝气四射。简单的赵王竟信以为真了,范雎知道他定会如此,因为赵国的朝堂上已经没有良相了,假如蔺相如活着,一准能识破计谋,但老天过早收走了相如,所以天要亡赵。赵王于是任命那个为后世创造出“纸上谈兵”的将门之子赵括为赵军主帅,廉颇则回家养老,含饴弄孙,你早都该如此了,别看你一顿吃下好几斤牛肉,你耍不动戟了。赵国上下都在欢呼赵括的高升,赵国人也被廉颇的龟缩整得不耐烦了,想想看,一群秦国强盗围着你的家门口,一围就是三年,而且还要继续围下去,你受得了吗?不被折磨疯才见鬼呢。

赵国人全都疯魔了,一听秦国人害怕赵括,举国就为赵家那小子欢呼,全然不做理智的分析,认定这颗赵国的小太阳定能力克秦军,给赵国人带来和平与安宁。但是,在举国的迷狂中,有一个赵国妇人是清醒的,她上书赵王,历数赵括的无能与逞能,说他父亲赵奢出征前,将君王的赏赐分发部众,令将帅同心。而儿子赵括呢,得到任命就张狂起来,接到赏赐就大肆铺张,装点府第,大摆筵席,莺歌燕舞不断。这样的人怎么堪当大任呢?这睿智的妇人即是赵奢的夫人赵括的母亲,知子若母。赵王却并不理会赵母的肺腑之言。赵母于是再请求:大王若执意用赵括为帅,他日兵败,希望大王赦我赵家无罪。我提醒您了,您不听,我也没办法,只求您别拿我们泄愤,灭我们九族。那会儿就这么狠辣,一荣俱荣,一辱俱辱,你荣的时候,一家老小三亲六故都跟着风光,甚至跟着横行霸道,你辱的时候,谁也别想跟你脱离干系,这就是荣华的代价。赵母简直有宣太后的智慧。

就在赵括身披簇新的铠甲鸣锣开道地往长平炫耀时,秦国的战神——武安君白起已奉昭襄王之命连夜驰入长平。这又范雎之策,强将对新手;杀鸡用牛刀。当赵括一路舞舞扎扎自我感觉良好地来到长平时,才发现秦军已经易帅,鼎鼎大名的上将军白起正在等着他。初生牛犊就是不怕虎,凭什么要怕呢?他又没见过老虎。

中国战争史上最可悲的一仗开始了。与其说是秦赵交战,不如说是老练的白起给赵括量身定制了一套死亡方案。你小子不是狂妄得没边儿吗?你小子眼里不是没有老家伙白起吗?好,你厉害,你是早晨的太阳,阳气正在升腾,我是日落西山,气力不足了。我打不过你,我害怕,我跑还不行吗?秦军与赵军初一交战,没打几个回合就佯装败退,掉头就跑。

赵括乐了,这个大孩子乐得直蹦高,秦军跑得比兔子还快,打仗可真好玩!还等什么呢?还不快打开大垒,追击!直捣秦军营垒,待我生擒那白起老匹夫,鸣锣开道回邯郸!回去的声势要比来时更壮大,把老匹夫绑在我的战车上,邯郸人倾城而出,为我赵括发狂!就在赵括指挥赵军猛攻秦军营垒时,白起的两支奇兵已由左右两翼迂回,切断了赵军的退路。待赵括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的大军已成瓮中之鳖,被围得结结实实。怎么会如此呢?秦军不是溃败了吗?白起不是不敌我赵括吗?秦人不是就惧我这个年轻威猛的战神吗?百思不得其解的赵括只得下令就地筑垒坚守。

邯郸那边,赵王得报后立马警醒,他一刻也没耽搁,马上往长平派去援兵。

咸阳这边,昭襄王知道赵有增援后,便在范雎的授意下,亲往援兵必经之路——黄河以北地区,国君亲自召开征兵动员大会,征发大批年满15岁的男丁,几乎是一夜之间,一向荒僻冷寂的山野村路上,神鬼一般冒出一支大军,死死堵截住赵国援军,并断其粮道。到了这时,赵括终于明白战争是怎么回事,战争不是小男孩的游戏。至此,赵括唯有当机立断突出重围,而不是在包围圈里饿以待毙。九月,赵括将赵军分为四队,他自己身先士卒,倒是没有辱没战神家族的荣誉,四队轮番冲击,想杀出一条血路,可惜对手如铜墙铁壁一般。主帅赵括被一箭射死。四十余万赵军瞬时失去主心骨,全部做了俘虏。然而,一切并没有结束,在那个阴森、诡异。薄雾缭绕的黎明,白起望着密密麻麻看不到边沿的赵俘,心生担忧,他倒不是怕管这40余万张嘴,人家放下武器向你献降,你就得管人家饭吧,你管了饭,人家的文官带着厚礼来到朝廷,鼓唇弄舌地这么一忽悠,国君被忽悠高兴了,你就得放了人家。40几万蓬头垢面的降兵降将灰溜溜地回到赵国,披上战甲,拿起兵器,驱着战车,生猛的军团复活了,又是40万嗷嗷叫的大军横在你面前。

白起咬牙:杀!

人类战争史上最悲惨的一幕上演了,40余万赵俘被坑杀在长平。只有240个年少体弱的降兵被放回赵国。

白起这一狠辣之举纯属他个人行为,既非范雎授意,也非秦昭襄王旨意,做为一个战将,他本能地要从肉体上去消灭对手,这样他才觉得踏实。尽管他被长平那地方的人骂了两千多年,那地方至今还在卖一种叫白起的豆腐。因为豆腐的命运最终是被炖被酱腌被油煎。不时出土的白骨诉说着冤魂的故事。然而,正是白起这一本能,战国史上的转折点到来了,此战之後,赵国一蹶不振,国内大半的男人都在长平被活埋了,再也没有军团能与秦国角逐,其他诸侯国更无实力挑战秦军。

秦统一中国的这幕历史大戏正式开演。

那个即将登场的秦君,名叫嬴政。



来源::dajunmao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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