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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眼再看淋巴瘤-----从霍奇金到魏尔啸

        名人生病总是更能吸引人的眼球,最近网上最流行的疾病莫过于一种叫做淋巴瘤的疾病。一般来说,患上某种名称当中带有癌字或者瘤字的疾病总是一件让人觉得恼火甚至恐慌的事情。当然,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越来越多的带癌或者瘤的疾病已经有可能被完全治愈或者至少长期生存。不过一旦医生在对患者在说到某种疾病仅仅是可能被治愈的时候,另外一面的意思就是这种疾病当然也可能“治不愈”。而当患者还在纠结于这种疾病究竟是能否治愈的时候,总有一些医生会思考着一些更加本质的问题:我看到的是一种什么疾病?或者说,我看到的究竟是一种还是几种疾病?

        什么是一种疾病,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是处在了医学的边缘。要解决这个问题,需要对疾病的种种抽象特征进行归类和总结。比如什么是肿瘤,为什么我们把一大类让人生厌的疾病称为肿瘤?

        肿瘤简而言之就是人体细胞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不停的增生以至于影响到了人体正常生理功能的一种疾病。除了某些神经细胞或者生殖细胞之外,人体有大部分的细胞都处在不停的更新当中。但让人惊奇的是,正常状况下的各种细胞的分裂总是受到各种因素的严格调控---比如我们的皮肤,每天大约有上百万个皮肤细胞死亡,死亡的细胞会逐渐的充满一种叫做角蛋白的蛋白质并且逐渐从我们身体表面脱落,同时有数量大致相等的细胞在皮肤的底层通过细胞分裂产生出来。这个过程在我们的体表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速度均匀。各处表面细胞的脱落速度总是等于内部细胞的分裂速度。偶尔在机械外力的刺激下,局部皮肤的增生和角化的速度会逐渐加快-----这就会在我们身体表面形成胼胝,俗称老茧。如果有一天,某个地方的皮肤细胞的分裂速度大大加快,不受控制,大量的细胞在身体表面开始堆积,甚至形成肉眼可见的大块赘肉,那么很不幸,你很可能患上了一种糟糕的肿瘤:皮肤癌。

皮肤癌

        如果不受控制增生的细胞不是皮肤细胞,而是我们体内免疫系统里面的淋巴细胞,那么这种细胞不受限制而增生的疾病就被叫做淋巴瘤。最早描述这种疾病的认识托马斯.霍奇金,在1832年,他就发现某种疾病的患者会出现盗汗、发热,某些地方的淋巴结会依次变得较大,并且饮酒后会觉得疼痛,随着时间的推移,颈部淋巴结和脾会逐渐肿大,病人的病情会不可逆转的进行性加重,最后逐渐死亡。由于霍奇金最早用简明扼要的语言报道了这样一种疾病,于是这种以淋巴结核脾逐渐肿大为特征的疾病就被称为霍奇金病。

        命名完成并非万事大吉,人们很自然的就会对这种疾病进行继续追问:比如这种疾病是怎么产生的?其它很多疾病也会造成脾和淋巴结的肿大,这种疾病和它们的区别是什么?有没有对这种现象更加明确的定义————这一点相当重要。

        疾病名称总是伴随着人类对疾病的认知而变化,毫无疑问早期对各种疾病的命名总是依靠对疾病症状进行描述。至今汉语里面还有各种并非标准的根据症状来对疾病进行的命名,比如黄肿病,水肿病,打谷黄等等。而把一种疾病用它的发现者命名是另外一种省力的方法。比如霍奇金病,阿尔茨海默病,或者亨廷顿舞蹈病等等。但这样的命名还是换汤不换药,我们有理由进一步追问,什么是霍奇金病,是不是所有的淋巴结和脾进行性肿大的疾病就可以叫霍奇金病?很遗憾,早期人类对于疾病的认识都是基于疾病的种种症状,人们把症状相似的一大类情况抽象为一种具体的疾病。但是很明显,两种疾病并不能因为仅仅是症状相似就被认为是同一种疾病,需要用相同的方法进行治疗。

        随着对于各种疾病的认知,人们逐渐开始意识到,要正确的处理疾病,前提是认识到疾病的本质,单纯的依赖症状总结出的疾病特征并不见得是对疾病进行划分的良好方法。而显微镜的发明对于医学的进步起到的作用则是震撼性的。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美国Reed和德国的Sternberg开始发现,霍奇金病并非仅仅是淋巴节的逐渐肿大,而是意味着在显微镜下某些淋巴节会看到某种特征性的改变。有一种叫做Reed&Sternberg细胞似乎是这种疾病特征性的细胞改变。

        如果我们有机会在显微镜下去观察一名霍奇金病患者的淋巴结,我们就有机会看到这样一种细胞,巨大的细胞体里面包含着两个明显的细胞核,而且细胞核会呈现一种奇怪的对称结构。这种细胞在显微镜下是如此的显眼,而一旦出现这种细胞,病人往往就会出现上述的淋巴结和脾脏肿大的现象。这种细胞是如此的明显而特殊,很快就被认为是霍奇金病所特有的细胞。

        找到R-S细胞似乎给这种疾病的诊断和定义带来了决定性的胜利,人们不再需要去绞尽脑汁的依靠脾和淋巴结肿大这样模糊的概念对进行疾病区分。只需要看看显微镜,找到这样的一种特征性的细胞,就可以对疾病进行一个最终的诊断。到20世纪初,似乎所有疾病都可以在显微镜下发现细胞出现某种特征性的改变。其实早在19世纪中叶,德国病理学家鲁道夫.魏尔啸(Rudolf Virchow)就提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理论:所有的疾病必然来自细胞的改变。细胞病理学由此滥觞。直到今天,对于各种诊断起来比较困难的肿瘤患者,利用显微镜对组织和细胞进行观察依然还被认为是判断疾病的最重要的标准。

R-S细胞

        显微镜看到了R-S细胞就一定是霍奇金病吗?如果我们在一段时间内将所有的患有这种疾病的患者的各种资料统统调取出来(这是流行病学研究很常见的一种研究方法),我们就会发现,同样被诊断为霍奇金淋巴瘤的患者,其发病部位,肿瘤细胞扩散速度,淋巴细胞的数量都会有所不同,而且这些不同似乎直接同疾病的预后密切相关,比如某些霍奇金淋巴瘤的患者随着肿瘤的逐渐增大,他的正常淋巴细胞会逐渐减少,这种患者治疗起来就比较困难。而另外一些霍奇金淋巴瘤的患者,他们的RS细胞似乎就是在患者的淋巴结里面不断增生,形成一个又一个的结节。这种病人用化疗进行治疗的可以取得非常好的结果。

        当科学家和医生们开始用免疫学技术来对患者的不同R-S细胞进行分析的时候,他们吃惊的发现,那种治疗效果非常好的患者的R-S细胞表面分子和我们体内正常的B淋巴细胞表面分子非常相似,很多证据表明这些肿瘤细胞就是由我们体内的B淋巴细胞转化而来的。而那种不太好治疗的霍奇金病的RS细胞由于混杂到大量的纤维细胞和炎症产生的细胞当中,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是由什么样的细胞转化而来。

        现在看起来,即使是同样在光镜下看到了RS细胞,霍奇金病很可能是两种不同的疾病,一种疾病和B淋巴细胞的不正确的增生有关,另一种疾病是别的尚不清楚的细胞的大量增生有关,刚好他们在显微镜下都可以看到上面所说的那种非常特殊的RS细胞。

        什么是疾病?如何对疾病进行恰当的定义和划分?这些带着某些哲学意味的问题其背后有着深刻的生理学和病理学基础。从按照症状划分到按照显微镜下观察到的细胞病理学图像划分,再到疾病细胞的免疫学和遗传学背景划分。考虑问题的视角不一样,结果也就不一样。新的概念框架的形成往往意味着人类对于复杂事物认知的巨大进步。这样的进步又岂能是某些单纯依靠直觉来对症状进行划分的“辩证”所能比拟的。


(作者:代谢聚类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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