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志坚教授在丁香园讲了一个中国血液学大家杨崇礼教授的故事：“我当住院总医师时，有一位一年前在我院诊断再生障碍性贫血变成急性髓系白血病的患者。老太太得知此消息，马上要我将该患者的片子找出来。令我吃惊的是，她老人家为了这例患者忙乎了一周，坐在显微镜前看了三天，图书馆呆了2天，又把类似病例找出来研究了半个月。她老人家才告诉我，这次对低增生性MDS（骨髓增生异常综合征）又有新的体会了。我问是什么体会，她老人家幽默地告诉我'你去仔细研究一下这例病人’。”
这就叫“功夫”！不是什么人都练得出来的。
本院前辈“八大金刚”中，我有幸亲炙之的孙永刚主任也有两大神功，一是背书，二是听诊。
背书说起来似乎是笨功夫，聪明人往往不屑为，其实最见功力，对医生而言，尤其是不可或缺的基本功。孙永刚主任对两本书真正能倒背如流，《实用内科学》和《诊断学》。虽说现代医学发展很快，我总觉得，对大多数内科医生而言，背熟这两本书绝对足够了。我本来不信世上真有人能背砖头厚的《实用内科学》，听了几次孙主任查房后，不得不信。孙主任查房的特点其实就是这两本书：对每一个病例，他的问诊、视触扣听、阅片、心电图和其他辅助检查的分析，都展示了无比扎实的诊断基本功；对病情的分析，不仅逻辑丝丝入扣，列出的诊断依据、病理生理过程、疾病特点等，几乎无一字无来历，简直就像在背教科书。
有一次，一位女性不明原因发热患者，已经发热了近一月，做了不少检查未能确诊。孙主任查房，对病史进行了彻底的系统追问，从头到脚做了标准的体检，调阅了外院、门诊和住院的各种检查资料。然后，诊断为“亚急性变应性败血症”（简称“亚败”，现名“成人斯蒂尔病”）。然后，讲解亚败的临床特点12345条，指示激素治疗。最后孙主任说，这个病很少见，他上一次碰到这个病还是十年前的事。用了激素不到一周时间，患者病情完全缓解。
那时我刚毕业（92年），根本没有听说过“亚败”这个病。《内科学》上没有，当时也没有百度谷歌。要命的是，《实用内科学》里也没有这个病。我只有问孙主任，他说，在某章某病的鉴别诊断里介绍了这个病。我如言再翻《实用内科学》，果然找到。令我震惊的是，书中所列的疾病特点与孙主任讲的12345条，一条不多，一条不少。须知，他老人家十年前才见过一例亚败，怎么能记得这么牢，这么准？这里所包含的功夫，实在是细思恐极啊！
后来，据孙主任亲口告诉我，他的书是这样背下来的。他在本地高校教了八年《诊断学》，坚持讲课完全脱书，八年下来自然背下了整本书。至于《实用内科学》，那时没什么业余活动，又是右派，下班就躲在宿舍里背书。带实习生是最好的自我修炼方式，每次查房他都要问学生很多问题，把学生问倒了他再解答。为此，头天晚上必须自己先把相关章节背熟。久之，书就背下来了。至于听诊，那是逮着典型病例就端个小板凳坐在病人床前听几小时听出来的。
这些秘诀我都知道，可是，就是练不出那功夫来。我曾经无数次发愿，把《内科学》背下来，一直没能成功。也曾经试图坐在病人床前练听心脏杂音，无论如何坚持不了十分钟。杂音不是音乐，病人也不是单放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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