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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袍皇后和20位孤儿的故事

旗袍皇后和20位孤儿的故事

2014年6月15日 陈琼珂

2014年2月3日,李霞芳和孩子们再次喜相逢。张维章 摄
李霞芳和孩子们(1994年)。(资料照片)


  本报记者 陈琼珂 通讯员 李金虎

    我相信人生是一种缘,我们是有缘。我们母子母女的情,是不能用任何语言来表达的。

    ——李霞芳

    1994年,痛失爱女的李霞芳从悲痛中醒来,成立了全国首家民办孤儿院——霞芳孤儿院,收养了20位孤儿。但3年后,李霞芳就不得已离开了孩子们。如今,她已是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海派旗袍)代表性传承人、“旗袍皇后”。几个月前,她和孩子们终于再次相遇,突然失去的幸福,一下子又回来了。

20年前首个民办孤儿院

    21岁的许宫红永远忘不了半年前那个冬日的上午,突如其来的幸福像铁锤一样锤击着他的胸口,让他忍不住喊叫、舞蹈。

    64岁的李霞芳也忘不了这个突然被点亮的日子,那一天她正准备出门去游泳,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让她返回卧室。

    “你是李霞芳吗?”许宫红在网上搜索了很久,他已经打了无数个电话。

    “我是啊,您是?”听筒里的声音依然悦耳柔和。

    “我叫许宫红。”过去这么多年,她可能不记得我了吧,许宫红有些忐忑。

    “啊,你怎么找到我的?你的左手好些了吧?”李霞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许宫红一下子释然了,如果不是妈妈,她怎么能准确说出我残疾左手的事。两人一边哭一边说,许宫红的手机都打烫了,他忘了吃饭,总觉得有说不完的话。李霞芳也在苦苦寻找这些孩子们,“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们,就像你们小时候我保护你们那样。”当天下午4点多,他从杨浦赶到闵行,把好消息告诉了两位在超市做兼职收银员的好伙伴许永冠和忻业,两个人瞬间呆在原地。几天后,他们3个在建国西路上的一家饭店,见到了朝思暮想的李霞芳妈妈。他们久久拥抱在一起,泪流满面。

    见面时,李霞芳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小心翼翼取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20个孩子的姓名、身高、体重。她说这份名单一直带在身边,她活下来的动力,就是来自这20个孩子。隔了一天,在下班回家的地铁上,这张纸头依然不停浮现在许宫红眼前,挥之不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落下来了……

    李霞芳办孤儿院,还缘于她人生旅途中的一场毁灭性打击。1992年夏天,李霞芳23岁的女儿刚从复旦毕业,却突然住进了医院,她患上了一种不治之症:恶性神经鞘瘤。8个月之后,女儿在李霞芳的催眠曲中平静、永远地闭上了双眼。李霞芳的精神支柱也崩溃了,一场大病,把她推到了死亡的门口。

    1994年春的一天,她在报纸上看到一篇报道,两个孩子因父母死于一场事故,一夜之间变成孤儿,“我失去了女儿,这些无依无靠的孤儿失去了父母,命运是相同的;我有亲朋好友的关心、劝说,尚且如此难过,而那些孤儿才是真正的弱者。我是劫后余生,应该为这些弱者做点好事。”

    没方向、没场地、没资金,但凭借一腔热情和无数好心人的帮助,全国第一家民办霞芳孤儿院,1994年8月29日在长宁区中华新村96号诞生了。从此,李霞芳有了20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这20个孩子都是双残儿童(智障和体残),最大的11岁,最小的1岁半。她全身心地投入了进去,吃住都搬到了孤儿院。孩子们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妈妈。每次她一走进教室,20个小家伙都会争先恐后地涌上来喊妈妈,不会走路的孩子甚至会爬过来拉着她的腿亲热一番。每一次,她都会在他们充满期待的小脸蛋上亲一口,一个也不落下。

    孤儿院是非营利性质的,李霞芳早年在蜂花轻音乐团也并无多少收入,她只能四处寻找经济赞助。酷热的夏天,她赶到一家又一家公司“化缘”。然而,她对孩子们却很大方,每个孩子都会定期检查身体,发现问题全力救治。她教孩子们唱歌、跳舞、弹琴,用艺术训练来开发孩子们的智能,陶冶他们的情操。为了筹集更多资金,李霞芳在当时刚建成的广电大厦破天荒地连续举办了3场“李霞芳慈善演唱会”。20个孩子和李霞芳一起同台演出,自然流露的真情深深打动了许多人,一下子就筹到200多万元的善款,这笔钱可以把孩子们养育到16岁了。

    然而,命运再次扳下人生之路的道岔,孤儿院被接管,李霞芳虽万般不舍可爱的孩子们,也只有无奈离开。1997年,48岁的李霞芳再一次站在人生的十字街口,经过半年的思索,她决定投身旗袍设计。1998年,她做出了一个让朋友们惊讶的决定——走进中国纺织大学(今东华大学)的高级时装设计班学习服装设计。一年的超强度学习,李霞芳掌握了过硬的专业知识,年末,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高级服装设计师资格。

    2000年是李霞芳幸运的一年,在北京国际航空服装服饰博览会上,她一人就夺得两项世界大奖,1999年至2001年,她连续3次在上海国际服装文化节上获得 “著名服装品牌奖”,电视连续剧《情深深 雨 》里所有旗袍都是她亲自设计的,大家开始称她为“旗袍皇后”。慕名而来定制旗袍的人越来越多,琼瑶、靳羽西等都成了她的座上宾,甚至美国前第一夫人希拉里也穿上了她设计的旗袍。

    她的外表似乎停留在四十来岁的年龄段上。她坚持每天游泳1000米,每天都会把自己打扮得大方得体,永远那么容光焕发、神采飞扬。然而,她对20个孩子的牵挂始终不曾停歇,也曾四处打听他们的消息。而那些令她牵挂的孩子们,也在懵懂之中一天天长大……

四位孩子自述成长史

许宫红(男 1993年出生)

    命运不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我的命运被人选择了。妈妈,缘分让你留下了我,缘分让我找到了你。

    我应该是李妈妈的20个孩子里,“争议”最大的一个。我先是被错列入女孩名单,后被查出半身瘫痪,站不起来。有人劝李妈妈,“这孩子不好养,小心砸了孤儿院的牌子”,她却依然留下了我,花费重金请香港医生给我治病、调养身体。我记得小时候有张照片,我的双手都能高高举起,只可惜现在左手落下了残疾,我给自己取了个绰号“独臂大侠杨过”。

    李妈妈离开孤儿院后,我曾经被两户人家收养。第一家在南汇,我喜欢这家温暖的氛围,但上学太不方便,我被送了回去。第二家在崇明的红星农场,前后呆了一年多,我主动提出返回福利院。我渴望着有一天出去读书的机会能降临。在福利院读到初中毕业后,我被分到了杨浦区某街道,在健康屋里给人测血压。

忻业(男 1992年出生)

    如果不是李霞芳妈妈的全力救治,我可能活不到现在。妈妈,谢谢你,我会努力学习,早日报答您。

    我来到霞方孤儿院时,只有2岁,在我的名字后面,写着一行小字:“先天性心脏病需5岁之前动手术,否则活不了。”李妈妈给我们每个孩子都进行了全面体检,查出来我还有隐睾和丙肝,后来听人讲,她看到我的检查结果哭了,“这孩子命怎这么苦”!她想办法专门请了徐汇区卫生局的专家亲自操刀给我手术,给我治好心脏病;为了减少我的痛苦,她找到一位好心的医生,赞助了10针昂贵的针剂(当时每针要数千元),根治了我的隐睾;丙肝会传染,李妈妈丝毫没有嫌弃我,而是尽力医治我,给我增加营养。现在,我的身体非常健康。人生的路上,很幸运遇到这样的好妈妈。

    5月22日,我向学校请了半天假,去看我的另一位“妈妈”——闵行二中的王晨怡老师,因为这一天是她的生日。我永远忘不了六年级的第一次秋游,别的孩子书包里鼓鼓地装满了各种美味。午餐时间,同学们在交换食物,我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觉得自己的东西实在没什么可与别人分享。看别的孩子在大嚼鱼丝,我忍不住狂咽口水,我从来没吃过这诱人的东西。王老师注意到了这一切,每逢出游,她都会偷偷塞给我50元钱。这让我感到无比幸福和快慰,品尝到母爱的甜蜜。初中毕业后,我和王老师一直有联系,我是回学校最勤的。我收集了34个初中同学的生日祝福,写在纸上,送给王老师。她十分感动,说这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我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读书机会,我感谢自己遇见的每一位好人。我始终记得李霞芳妈妈买给我的皮卡丘闹钟、小皮箱,记得为我创造读书机会的蒋校长,记得小学第一天借给我橡皮的女同学。如今我在奉贤电子信息学院读大一,我喜欢英语,现在四六级都在准备,希望能一次性通过。妈妈,我一定努力读书,您以后什么都不用做,我们十几个人定期去照顾您。虽然金钱上我们并不富有,但我们会让你成为一个精神世界的大富翁,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许永冠(男 1991年出生)

    人总会长大,就让那些不好的事情随风飘散,因为那不是生活的全部。我记住的,永远是美好的事情。

    记得在霞芳孤儿院,李妈妈请了一位姓俞的阿姨教我们钢琴,每晚练一两个小时。这在当时只有四五岁的我看来并不轻松,甚至有些枯燥无聊,不过小孩子学得很快,几个月后就达到了二级水准。这样的机会并非人人都有,左手有残疾的许宫红就只能偷偷趴在门缝里,我还记得他渴望的眼神。学琴的日子随着李妈妈的离开而结束,后悔当时没有用心学,长大后越发理解她的良苦用心。

    每逢周六,总会有幸运的孩子被李妈妈带回家,作为对表现好的孩子的奖励,我也有这样的幸福时刻。在李妈妈的家里,她一勺一勺地把好吃的喂到我嘴里,而我吃过的食物,李妈妈吃起来丝毫不会嫌弃。李妈妈离开后,很多个晚上,她出现在我的梦里,慈爱地看着我们。记不清多少个日子,我独自徜徉在安顺路上,寻找着记忆中的幸福时光。

    我算是个幸运的孩子。在航华中学读书时,我遇到了一位母亲一样的班主任胡佩洁。预备班时,第一次在学校吃中饭,我狼吞虎咽第一个吃完,有同学大笑,“你怎么吃得这么快?好像从来没吃过饭一样!”我很难为情。胡老师很生气,当场把这位同学批评了一顿。我从不愿谈及身世,胡老师也精心维护着这个秘密。她每天都问我过得怎样、学习能否跟得上,每次春游秋游,她都会安排一些同学,陪我一起玩。有一次,我得了肝炎住院两个多月,胡老师让同学们分成几个小组给我写信,鼓励我积极治疗、早日康复。这几封信,我至今像宝贝一样珍藏着。

    读初中时,我连福利院发的公交车票都不舍得用。学校门口有位好心的小卖部老板,他愿意收我们的车票,换成钱给我。我用这笔很少的钱买零食,和小伙伴们分享。那些零食,那么香甜。

    如今我在松江农林职业技术学院读大二,学习电脑图文制作,马上要实习了。我想从事平面设计方面的工作,想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图文工作室。

屈志(女 1988年出生)

    “妈妈,谢谢您,您永远是我的好妈妈。感谢您,让我们永远充满自信。感谢您,让我感觉这世界是那么美好。”今年春节,我给李妈妈发了一条短信,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以为已经忘了李妈妈。起初我的名字叫“屈志”,李妈妈看到后说:“人的志向怎么能弯曲呢?”于是,她让我跟她姓,改成了“李志”。然而,因为户口簿上的名字没改过来,上学的时候,我又恢复了姓屈。17岁那年,学校周末放假,我回到福利院。突然,在外面看电视的孩子大声叫我的名字,原来电视里正在播出李霞芳的人物专访,其中讲到孤儿院那一段,看着熟悉的画面和李妈妈慈祥的容颜,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模糊的印象一下子清晰了起来。我记得周六的晚上,李妈妈带我回家,给我洗脚,给我讲故事哄我入睡,让我觉得自己是李妈妈最喜欢的孩子。那种家的感觉,至今仍让我无限向往。

    站着看完了电视中的专访,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一定要找到李妈妈。可我当时还在念书,没有手机也不能上网,尽管多次向别人打听,想尽了一个小女孩能想到的办法,但终究没有找到李妈妈。我每天都在祈祷,李妈妈能早日出现在我面前。

    念书,工作,我一路总是遇到好人。一开始的工作不是很满意,但我很快找到了在图书馆的稳定工作。经人介绍,我还认识了现在的先生,他是一个简单实在的人,特别可靠。结婚以前,很多事情都是一个人做,遇到磕磕碰碰,会忍不住流泪。现在,我有了稳定的工作,有了爱自己的老公,意见有分歧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大的争吵,我感觉很安稳,很幸福。我找到了自己的家,而且我还有了自己的宝宝。今年1月的一天,我接到了许宫红的电话,他说找到李妈妈了。听筒那头的声音,清晰又充满了不真实。挺着大肚子,走路都有点蹒跚,可是我那一刻有种要跳起来的冲动,激动地睡不着。那几天我就要生产了,没能去参加大家的聚会。我给李妈妈打了个电话,倾诉这么多年的思念之情,祝福她新年快乐,李妈妈的声音依然是那么悦耳。现在,宝宝3个月大了,总是离不开妈妈。等孩子再大一点,我就带着她去见李奶奶,李奶奶一定很高兴!

他们的命运再次相交

    2月3日,马年大年初四,在松江九亭的净明素菜馆,14个孩子终于见到了阔别多年的李霞芳妈妈。素菜馆赞助了两桌菜,大家围坐在一起,说不完的知心话,气氛浓烈,李霞芳和孩子们一一碰杯。孩子们让她讲两句,李霞芳哽咽了,“我曾害怕和你们今生再不能相见,但只要想到你们,我就会很开心,有了源源不断的动力。”

    20个孤儿,缘何只来了14个?负责联络的许宫红说,有1个不幸去世,3个在崇明的上海第二社会福利院,1个在寄养家庭无法联系上,还有1个在医院生孩子,其余14个全来了——贾春挺着大肚子来了,戈甫带着自己两三岁的小男孩来了,“小眼眼”战法带帅气的丈夫来了,杭观带着妻子来了。昔日蹒跚学步的孩童们,今天都已长大,有的在读大学,有的在养老院做护工和保育员,有的在残疾人阳光之家做老师,有的在社区和图书馆工作。不过,他们的收入普遍不高,月薪超过3000元的很少。其实,早在2010年,李霞芳算着孩子们大多已年满16岁,就打算成立一个“孤儿之家”,帮助他们创业。她甚至已经找好挂靠的“娘家”,却因找不到孩子们只能作罢。

    这回,她决心把成立“孤儿之家”的事情加快办成。一家餐饮企业愿意赞助一间办公室,作为“孤儿之家”的办公场所;中山南路附近的一家创业园区也伸出橄榄枝——可以免费提供创业场地。不过,具体怎么创业,她还得和孩子们再谈谈。

    “可以学学旗袍的缝纫技术,女孩子如果愿意学,做个蓝领,月收入五六千元是没问题的。”她选择从自己熟悉的领域开始。许宫红虽是个男孩,却很愿意投身到李妈妈的旗袍事业中去。许宫红至今受惠于幼时接受的艺术教育,李霞芳请老师教他们识谱、画画、唱歌。许宫红后来也临摹过不少名家作品,他的画作曾被选中,代表儿童福利院赠送给外宾。世博会时,他的一幅画被选中参加拍卖,说起这件事,许宫红颇感自豪,“我觉得艺术都是相通的,如果让我去设计旗袍,我是有基础的。”

    20年前,刚刚成立的平安保险上海分公司为霞芳孤儿院的20名伤残孤儿每人免费提供一份“少儿终身幸福平安保险”。李霞芳离开时,相关的文件也被接管了。现在,她想重新找回这些文件,了解一下这些保险的情况。虽然希望并不大,她却不愿放弃,“为了孩子们,再难我也要坚持。”

    李霞芳已经年过花甲,她还有多少精力?李霞芳也表达了她的想法:“我们不能再是拿来主义,当时他们小,现在不一样了。不能再是扶贫的办法,我不能容许他们变相啃老,我也没这个能力。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他们创业,但孩子们自己要有要求、有目标、有动力。我真切地希望,孩子们都能有属于自己的事业,踏踏实实地走下去,我也希望社会上的好心人多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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