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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孔衍射

  

  By 刘洋

  一、输运

  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就像没有绝对纯净的单晶硅一样。

  古河再次从痛苦中领悟到这个道理。

  看起来一切都很美好:公开的招聘、笔试和面试,所有评阅的试卷和成绩都可以联网查询,还有层层的监督机构、投诉举报制度,烦琐得甚至让人觉得有些过分。

  但是自己又一次落选了。从公布的信息来看,获聘的是一个三流大学的本科生。当然,并不能以学历来判断能力的高低,可是他那局长侄子的身份却又不得不让人心生疑惑。有人举报过,可是那人的笔试和面试分数都很漂亮,漂亮得让人找不出任何瑕疵。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只会让人更加憋屈。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我们很难知道,在外表的公平下面,到底包裹着什么东西。

  就像晶体一样。他想,肉眼所能看到的永远只是表面。再漂亮的晶体,内部都一定充满了缺陷、错位和扭曲。

  “古河,你太急躁了!”读博的时候,导师常常这么说他。

  是的,他也这么觉得。很多时候,他也想静下心来,认真地盯着一个方向做下去。他脑海中总有一个影子,那是在徐迟的报告文学中出现的陈景润。几十年如一日地盯着一个课题做下去,这何尝不是陈景润的幸运。可是时代变了,这是一个发条总是紧绷着的年代。被裹挟在国内的科研氛围里,所有人都紧跟着最新、最热门的潮流,这样才可以更快、更多地发论文。就像渔民,紧随鱼汛,大把撒网。很多真正重要的东西,反而没有人去做。原因很简单:难啃的硬骨头,短时间又怎么熬出浓汤来呢?

  论文至上。一篇混毕业,五篇找个好老板,十篇就可以在国内高校里评个副教授了。

  在浮躁的时代,没有人能静如止水。每个人都像在水中做布朗运动的小颗粒,在热运动的海洋里,踉踉跄跄,被撞得东倒西歪。

  更何况他还有个正在上小学的弟弟和常年瘫在床上的母亲。

  这几天嘴角总是上火起疱。毕业前一段时间也是这样。

  那时,他跟着导师做的是一个面上项目“快子纠缠态时间输运系统”,简单地说,就是一个指向未来的单向时光机。这个项目在几十年前曾经热门过,但是因为其中的重重困难,现在已经鲜有人跟进了。导师是一个传统的物理学家,严谨、认真、执着,独立在这个领域研究了近三十年。刚来的时候,他觉得导师的行为近乎偏执——对于这样一个明显没有什么前途的方向,何苦要叮在上面,耗尽自己的一生呢?

  可是很快,巨大的惊喜就击中了他们。通过一个巧妙的算法,他们绕过了拦在路上的最大的绊脚石。接下来展现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无比平坦的大道。他和导师在激动中度过了难忘的一个月:每天起早摸黑地推导着公式,然后在计算机上编好模拟的程序,拿到国家超级计算中心去验算——结果非常理想。几次数值模拟的结果都完美地支持了他们的理论。

  很快,他们在实验室里做出了一个原型机。

  他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实验的那天,夕阳的余晖透过窗帘,映红了整个实验室。他颤抖着拿起一块单晶硅,放在原型机的传输舱里。在一阵轻微的“嗡嗡”声后,再次打开舱门,里面是一片虚无。

  他和导师尽情地欢呼着,大叫、流泪,然后大口喘息。

  眼前的一切都那么明亮,像镀上了一层钻石薄膜。

  “哥哥,你今天为什么一直在笑?”

  “哈,小云,很快我们就可以搬家啦!”

  “搬家?”

  “是啊,过一阵子,咱们就搬到城里去住,而且找最好的医院给妈妈治病。好不好?”

  小云使劲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弟弟灰扑扑的头发,心里再次涌起一股紧迫感。弟弟和母亲还在城郊的棚户区住着,那里紧挨着一个大型的垃圾填埋场。在家里,空气中总是飘浮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恶臭。屋里屋外,锅碗瓢盆,桌椅板凳,不管什么东西,仔细擦拭干净后,不到十分钟,便又落满了灰。

  自来水也不通,每天一早就得去几里外的水井里提水。以前自己常常扛着水桶在垃圾堆里穿行,现在家里没有劳力,只靠着邻里的帮衬勉强度日。

  不能让他们再在那种地方待下去了,他握紧了拳头,一天也不想!

  时间输运是一项真正伟大的工作,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幸参与其中,是多么地幸运。

  原型机不断地在改进,实验也不断进行。从单纯的晶体,到粉末状的多相混合物,再到流动的液体和软凝聚态物质,传输都完美地进行着。单向传输的时间间隔通常都设定为一天:一天之后的同一时刻,在传输舱里,会瞬间出现所传输的物体——就像前一天它瞬间消失一样。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遇上那只该死的猴子。

  猴子是从生物实验室买来的。棕毛,看上去很安静。

  这是很重要的一步。之前传输的都是简单的无机物或植物,这是第一次动物实验。设定传输时间的时候,也许是过于激动,古河颤动的手指不小心点错了一个按钮——设定时间从一天变成了一年。在按下了确定键之后,他才发现这一点。

  “怎么搞得……”导师皱着眉头抱怨道,“我可不想花一年的时间来等这只猴子!”

  他连声道歉。为什么不看清楚呢,心里也暗暗埋怨着自己。掀开舱门,看着里面空空如也的样子,他叹了一口气。

  “没事,只好重新找只猴子了。”导师拍拍他的肩膀说。

  “那它……怎么办呢?”他想着这只猴子一年后突然出现在实验室里的样子,总觉得有些麻烦。

  “作好记录吧。明年的这个时候准时接收就好了。”

  也只好如此了。他点点头,正准备关上舱门,这时,一缕棕毛突然擦过他的手臂——那猴子回来了!

  他呆呆地看着传输舱,像见了鬼似的。

  那之后,一切都变得混乱起来。

  短时传输没有问题,可是在一年左右的传输时间上,便总会出现严重偏离预期的结果。他们在那天进行了三次动物实验,时间分别设定为364天、365天、366天,结果第一只实验体在第二天就出现了,第三只实验体再也没有出现过,第二只竟然瞬间返回了!

  更令人疑惑的是,实验不可重复!第二天再次进行同样的实验,结果是:传输到364天后的实验动物在半天后就出现了,设定为365天和366天的动物则不知去向。第三天,又出现另一个结果:设定为364天的动物几分钟后就出现了!

  他们把长长的推导过程,挨个公式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问题。机器的源代码也仔细地推敲和调试了几遍。就在这几天,他的嘴角开始溃烂。仿佛是老天对他们开了个玩笑,“这玩意儿根本不好使嘛”,耳边似乎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不如……我们先发一篇论文,之后再找找问题在哪儿。”古河跟导师商量着。

  “这怎么能发?明显地有问题,现在发文章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导师想也不想地说。

  “至少短期传输是没问题的。”他坚持。

  “时间的长短,只是变量的不同,没理由一个成立,一个不成立啊。如果错了,那就是全错。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搞清楚到底错在了哪里。”

  “可是……”他犹豫了一下,“我只有几个月就毕业了啊!”

  “哦,这个嘛,延期一年吧,”导师轻巧地说,“一年之内,我们争取把问题搞清楚。”他低着头继续看一篇文献,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

  听着导师轻描淡写的这句话,他感到体内有一股热血渐渐涌了上来。脸开始有一种灼热的感觉。

  是,你可以不管不顾地作你的研究——你有安稳的家庭,你有宽敞明亮的房子住;你的孩子不用每天天不见亮就爬起来,穿过满是臭味、遍地铁钉的垃圾森林,到几公里外的学校去读书;你也不用弓着身子,带着满身的灰尘在垃圾堆里扒拉几个小时,只为了找到几块有用的回收金属;你也没有一个整天躺在床上,连吃喝拉撒都要人服侍的家人;你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耗下去——可我不行!

  他握紧了拳头,身体微微地颤抖着。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脑海中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一些碎片般的记忆包裹着他,在周围飞速地旋转:在垃圾堆里的低矮棚户区,满是中药味道的阴暗小屋,穿着底部开裂的胶鞋艰难行走的小男孩,扛在稚嫩肩膀上的那沉沉的水桶。一股无比强烈的戾气像火山喷发般从心里冲出来,他一拳狠狠地打在面前的实验台上,手臂上的青筋条条冒起。

  导师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惊讶而愕然,似乎还有些不知所措。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实验室。林荫道上的凉风一吹,脸上痒痒的,像是刚有两条湿漉漉的东西在脸上爬过。

  两个月后,他还是顺利毕业了。虽然实验还有问题,但凭借着工作的突破性和原创性,他在几个重要的期刊上都顺利发表了论文。

  去你的时光机吧!在离开学校的那天,他这样想着。

  二、壁垒

  从最后一个公交站下车,沿着平整的水泥路面前行,绕过一座灰扑扑的三层建筑,脚下立刻变得柔软起来。

  这是一片坑坑洼洼的泥地。路面湿滑,凹处积满了污水。积水表面泛出绿色的泡沫,密密麻麻地挤成一堆,像有一只巨大的蟾蜍隐藏在下面。几百米外,是一片低矮的石棉瓦盖成的棚屋。这些灰色的建筑连绵成片,像是某种匍匐在地上的巨兽,风一吹过,便“吱呀吱呀”地晃动着嘶吼起来。站在这里,身后不远处便是都市那五彩迷离的高楼,近在咫尺的眼前却是这些落满了尘土的简易窝棚。就像有一道看不见的壁垒把这两个世界如此分明地间隔开来,通过壁垒的界面,似乎连阳光也发生了折射,变得灰暗起来。

  “小云,我回来了。”古河站在一扇用木板掩住的门洞口喊道。

  “哥,快点进来,有人找你!”一个男孩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小心地掀开门板,一股混合着汗臭和草药味道的热气分子的浪潮汹涌地撞击过来。古河睁大了眼睛,努力适应着屋里的黑暗环境。

  在躺在床上的母亲和旁边的弟弟身边,站着一个瘦小的老头。似乎被外面透进来的光线刺激到了,他一边用手略微遮着眼睛,一边眯缝着眼看向门口。

  “古河!”

  “老师?”对于导师的到来,古河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知道,因为不顾导师的反对执意发表论文,让这老头对他很生气。

  从压抑的小屋里钻出来,两个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找到工作了吗?”

  “还在找。”声音中透出一股萧瑟。

  堆积成山的垃圾在夕阳映照下泛起一层妖异的色彩,奇崛的构型,鲜明的光影,仿若一座现代派的概念雕塑。老人面对着这夕照下的小山,沉吟了半晌。

  “有个新成立的研究所,现在正在招研究员——我推荐了你。”

  “哦。”声音很平淡,似乎没有多说什么的欲望。

  声波激起的振荡逐渐在空气中消散。

  “你知道吗?”导师突然转过身,面对古河,“我知道时光机的问题在哪里了。”

  他不出声,只是低下头,用脚细细碾磨着地上的一个橡胶做成的玩具齿轮。齿轮缺了一个角,嵌在一堆连杆之中动弹不得。

  “我们没有错!理论推导、数值计算、原型机都没错,一切都按照我们的设定在运转。”

  古河咧开嘴,有点想笑。

  “错的是老天爷!是这个世界!”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下来。

  他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来,看着导师,皱起了眉头。在对面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眶里,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神情在闪烁,像是被逼到了悬崖边的狼。

  “看看这个,”导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小小的记录纸。纸的边缘已经磨得皱巴巴的,显然长期被人带在身边,“这是一些传输后却很快就返回的实验结果列表。”

  古河接过纸条,上面是一列用铅笔写出的整齐的文字:

  3月2日 传输时刻:12:00:00 目标:354天后 重现时刻:(3日)00:13:36

  3月2日 传输时刻:14:00:00 目标:354天后 重现时刻:22:13:36

  3月2日 传输时刻:18:00:00 目标:354天后 重现时刻:18:13:36

  3月3日 传输时刻:09:00:00 目标:352天后 重现时刻:(4日)03:13:36

  3月3日 传输时刻:15:05:30 目标:352天后 重现时刻:21:08:06

  3月3日 传输时刻:18:06:00 目标:352天后 重现时刻:18:07:36

  ……

  3月8日 传输时刻:18:06:30 目标:342天后 重现时刻:18:06:36

  渐渐地,古河睁大了眼睛。在这些看似混乱的实验数据中,似乎有某种隐藏的规律存在。心跳开始加速,眼前仿佛有一层面纱即将揭开。

  这时,这位瘦小的老头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断裂的细轴承,用力地向远处抛去。“咣!”轴承击中了几米外的一个竖立的废铜板,蹦跳着又弹了回来。

  “看懂了吗?这就是问题所在!”

  “一个时间……壁垒?”古河喃喃地复述一遍,露出一丝恍然的神情。

  “不错。公元2018年8月25日18时06分48秒!”老头确定无疑地报出这串数字,“这就是壁垒的准确坐标。在这个时刻,我们的时空中会出现一个壁垒。这就是为什么时间传输出现异常的原因。那个壁垒距离现在只有122天了。如果现在我们传输一个物体到244天之后,你会发现,这个物体会立刻出现在当下——因为它被弹回来了!就像我刚才扔出去的那个铁块。”

  古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被困住了,孩子!再过四个月,时间将终止,无法再向前流动。我不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那已经超出了我的思考能力。”

  像一只被困在卧室里的飞蛾。古河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个画面。它不断地撞上窗户的玻璃,啪地被弹回来一点,然后再次探头探脑地撞了上去。它一定不明白,为什么那近在咫尺的地方,自己却一直到达不了——明明什么障碍都没有啊!

  “新成立的研究所叫作‘时间壁垒研究所’,总部在伦敦,北京有个分所。那里汇聚了世界各地顶尖的理论物理学家。来帮我吧,我也在里面负责一个实验小组。也许……我们还可以做点什么。”导师用殷切的目光看着他。

  一阵风吹过,却没有带来一丝清新的空气。地上的沙砾和尘土打着旋,升腾起来,在垃圾堆成的甬道里肆意地拍打着,像被困住的活物一般。

  “我就不去了吧。”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比我优秀的人多的是,我很清楚这一点。而且,我也不是拯救世界的那块料。”他想开个玩笑,嘴角却僵得怎么也翘不起来。

  “壁垒是我们先发现的,你的重要性不可忽略……”

  “是老师您发现的,跟我无关。我只是一个不太合格的助手罢了。”

  “唉。”老人抬起头,看着渐渐沉下去的夕阳,“那……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在家里,好好陪着母亲和弟弟吧!122天,呵,时日无多了啊!”

  “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老人递过一张银行卡,“拿着!”

  他疑惑地看着导师,没有伸手去接。

  “这是你应得的。昨天晚上瑞典那边已经打电话给我了,确定我们为今年的获奖者。过几天就会正式公布了。这应该是历史上从发表成果到获奖最快的一届了吧!希望它不是最后一届。唉……拿着奖金,带着家人出去走走吧。你也不希望他们在最后这几个月还一直住在这种地方吧?”

  很奇怪,心里竟然很平静。古河拿过那张轻薄的卡,像是拿着一张单层石墨烯薄片,没有一点现实感。一抹斜阳把两人的身影拖成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长线,扭曲着盘桓在遍地花花绿绿的塑料袋上。

  壁垒的存在从来没有对外公开过。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能够知道普通人无法触及的消息。

  一座普通的四合院,在北五环外,本来是一个相当偏僻的地方。这几天却不时有名贵的跑车群在门口停驻。形形色色的人从车上下来,满脸焦急地走进小院里。门卫老万板着脸一一检查他们的证件,然后点点头,放他们进去。

  刚开始,那些名片上的头衔还不时地让老万感到震惊,到现在,他已经完全麻木了。金融寡头、政界名流、娱乐教父,好像这里变成了全世界的权贵们集合的中心。

  老万目送他们匆匆地走进接待室,然后由一个瘦小的老人领进了二楼的实验室里。过不多久,他们便会阴沉着脸从楼上下来。不知道有什么事,让他们心神不定,有次一个中亚石油王国的王子还在楼梯口踏空,把右脚崴了。

  “不过如此!”老万撇撇嘴,喝一口茶,继续坐在门卫室里翻着报纸。他对这座小楼中发生的事情并不关心。几个月前,他在有色金属研究所做门卫,现在这里不仅工资更高,条件更好,就连喝的茶也好得多。就这样干到退休,倒也不错。现在他心里最牵挂的事,是儿子和儿媳妇——两人结婚也有五年了,还一直不肯要孩子,说是工作太忙。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啊!

  然而,在距离老万几十米的实验室里,气氛就没这么轻松惬意了。

  “反弹?那就把我反弹回去好了!”一个年轻男子红着眼,咬牙切齿地说,“总之,我不想等到那一天,一头栽在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壁垒’上。多少钱都行!把我弹回去,弹到几十年前就行。”

  “不是钱的问题。”一个专门负责接待这些“金主”的研究员有些无奈地说,“事实上,我们不缺钱。”

  很多人都有这种想法:既然不能沿着时间的河流前行了,不如就反弹回过去,一样可以舒舒服服地继续生活。

  “那是什么问题?你们不是做过实验了吗——那个什么猴子来着?”

  “是的,壁垒反弹实验证实,确实可以通过弹射使生物体回到过去,甚至更早的古代时期,但是有个问题:弹射回来的生物体,往往活不过几天,就会迅速衰老,然后死亡。不同的物种生存期不一样,一个幼年期的猴子经过反弹后,存活的时间一般在一周左右。对于人来说,虽然至今仍没有进行过弹射实验,但是我们相信,情况也不会好多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吗?”

  “阿努王子殿下……”一位瘦小的老人站出来,插嘴说道,“如果你还保留了一些物理学常识——听说你大学是物理专业的——想必应该知道,什么叫半波损失吧?”

  王子愣了片刻,歪着头想了想:“记不太清了……好像是说什么相位来着。”

  “简单地说,就是电磁波从光疏介质射向光密介质时,在界面处反射回来的波,与原来的波形有半个周期的相位差。”

  他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全然不理解这和当前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我们最近发现,时间壁垒的弹射会产生与之类似的半波损失。任何生物,经过弹射之后,其时空相位都会与我们正常的时空相位产生一个特定的差值。这种差值是在量子水平上体现出来的,从宏观上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随着与周围环境的相互作用,量子退相干的逐渐体现,这种量子效应最终会体现出来——它会对生物体造成严重的不可逆转的伤害。”

  王子眨了眨眼睛,似乎还在思考刚才这一段艰涩难懂的话有什么含义。“也就是说,”他顿了顿,然后说道,“现在,我们要么等着时间终结,到最后随着整个宇宙如同卡帧的电影一样,戛然而止地停顿在那个时刻;要么弹射回过去,在几天后痛苦地死去?”

  “我们正在想办法,也许情况会有转机。”老人看了一眼天边正渐渐落下的夕阳,叹了一口气,“只是,留给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三、相变

  零下243摄氏度,掺铜铁化硒晶体,压力略小于7.8Gpa。

  从铁原子最外层游离出来的电子在晶体中游弋着。它们磕磕碰碰地前进,一路不断在其他原子上散射和反射,周围环境中的各种振荡和磁激发,也一起阻碍着它们的运动。现在,一点点增加外界地压力。突然,在某个临界压力下,情况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这些电子自然地关联成一种特殊的对儿,与此同时,它们在整个晶体中流动的阻力便瞬间消失了。

  电阻的消失不是逐渐出现的。它是非线性的,突然形成的。如果从电阻图像上看,你会看到一道突然下降的直线,从某个高度上直接降到了零。

  这就是“超导相变”。

  几个月以后,古河才意识到,在巨大的压力下,不仅是铁化硒,整个世界都会发生人们完全无法预料的突变。

  这是第三次来到派出所,为了办理旅游护照。他决定带家人去美国待一段时间。“申请表没填对。”他还记得上次那个中年妇女冷漠的话语,“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拿回去重新填!”

  现在,他多少也算个名人了。而且,钱也不少。如果他遵循这个社会隐藏的一些规则,也许这些事情办起来会容易很多。但是他深深地厌恶这一点。曾经他相信,世界上每个人都是平等的,总统或乞丐,决定他们身份的绝不是外物,而是他们自己的努力。这个信念像火苗一样,温暖了他埋藏在垃圾堆里的整个童年。

  他慢慢地长大,拼命地学习让他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那天,整个棚户区像是过年一般欢腾,大家都为他自豪。他走出了这个阴暗的角落,进入了那些他以前从未踏足的领地。可是,时光流逝,不知不觉中,心里那个温暖的火苗却悄然熄灭了。

  很奇怪,今天这里空荡荡的,没有以往那么多排队的人了。

  “你好。”他试着和一个值班的男子搭话,“我是来办护照的。”

  “办护照?”那人一脸惊讶地看着他,“你昨天没看报纸,没看电视吗?”

  确实没有。他想了想,昨天一直待在家里。家里没有电视,更没有网络。

  那人随手递过一张报纸给他。他拿起来,看着头版上斗大的标题,皱起了眉头:

  自由迁徙协议通过,世界九成国家签署。

  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从心里冒了出来。他耐着性子看完了新闻的每一个字,愣了片刻,再次回过头看了一遍。

  不用护照,取消签证,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在世界上自由地来去了?

  他跌跌撞撞地回到家,脚下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上。

  可是不对啊,今天家门口怎么这么多人?一大群人围在那里,有街坊邻居,也有些衣着笔挺的陌生人。

  “怎么回事?”他大喊一声。

  “哥,他们要我们搬出去!”弟弟古云几步跑了过来。

  “别误会,先生。”一个前额微秃的男子连忙解释道,“这是政府的改造计划:我们会在一个月内,给你们盖上新的住房——当然,都是免费的。这段时间,希望你们可以配合一下,暂时住在我们提供的宾馆里。”

  “什么?改造……免费的?”古河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对,政府不收取一分钱的费用。当然,这期间你也可以寄住在亲戚家或者别的地方,我们额外提供每天一千元的房租和生活补贴。”

  没有理由拒绝这件事。只是,古河没有住进政府安排的宾馆,而是带着家人登上了去往佛罗伦萨的飞机。

  生平第一次,他和家人如此长时间地待在一起。推着轮椅,他和母亲在国家公园湛蓝的天空下,一路聊着天,慢慢地走着。大片的白发中,夹杂着稀少的几根黑色。母亲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苍老了呢?他有些自责地想到,自己为他们做的真是太少了。看着弟弟蹦蹦跳跳地跑到远处,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再欢呼着跑回来,他突然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一个月后,当他们回到家时,这里的一切都变了。

  他几乎找不到一切记忆中熟悉的标志物了。垃圾填埋场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崭新却陌生的六层小楼。空气中充满着泥土和青草的香味。因为他们家的特殊情况,他拿到的是一间一楼的套房钥匙。推着母亲的轮椅,进入这个还微微透出油漆味的房间,他不禁有些感慨。

  阳光从窗外肆无忌惮地掠进房间,把屋里的一切都映得亮堂堂的。

  “沙发,衣柜,床,都是全新的。你们看看,如果有什么需要再联系我们。”前来安置他们的政府职员耐心而细致地介绍道,“油漆虽然刚粉刷完毕,但绝对是绿色无毒的,请放心入住吧。”

  最后,他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个躬:“下个月本人会竞选市长,请多多支持!”

  6月底,全国所有地级市的市长普选拉开了序幕。人们第一次通过自己手中的选票,一票一票地选出了自己的市长。同时,监察机构的改革也迅速地进行着。纪委从政府机构中独立出来,转型为一个大型的信息处理中心。每天,各地政府的行政数据从网络上传到纪委的中央处理器里,系统通过智能算法判断其中是否有违规之处。随后,这些政务信息通过整理,发送到每一户人家里的政务终端显示屏上,供民众打分和评价。

  在这期间,各地的最低工资标准开始大幅度提高,平均增幅达到了百分之一千。官方公布的目标是,在8月底的时候,要将基尼系数[1]降低到0.01以下——如果你懂一点经济学的常识,你就知道这是一个多么疯狂的目标。但这个目标绝不是天方夜谭。近来,几乎所有的财团和金融巨头都在大把撒钱。他们直接通过银行把巨额的金钱转入所有普通民众的账号中,不管是谁,去银行开设一个空账户,过不了几天,里面便会多出了几十万的余额来。

  都疯了!古河想。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行为。即使世界末日快要来临,也许有一两个大富翁会这样做,可是绝不可能所有的有钱人都同时发起了善心。而且,不管你工作与否,能力高低,从事何种职业,大家都同时得到巨额的财富,这岂不是变成了另一种大锅饭?

  然而,不管他怎么腹诽,还是无法改变这个荒诞的现实:所有人都成了百万富翁。

  但是很奇怪,这些卡上的资金却是冻结的。有人试图取出一点钱来,却被告知,只有在8月24日以后,这些资金才会解冻——到时候大家便可以自由支配了。

  听到这个时间点后,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事绝对和时间壁垒有关,可是却完全无法理出一个头绪来。

  变革仍在继续。

  医院、学校等公立机构都实现了全面免费——即使在美国,如此激进的议案也迅速地得到了通过。几天后,死刑被废除,现在关押的所有囚犯都纷纷被减刑。

  随后,一个叫作社会公平监督局的机构成立了。公报上宣称,它负责处理所有社会上涉及违反公平原则的事项。它具有独立的执法权。人们通过网络或者电话举报后,针对不同的事项,它会成立不同的专案组,联络不同的政府部门会商解决。它甚至具有立法权!在处理完一个事项后,为了以后不再出现类似的事情,它可以制定新的法律或者更改现在通行的规则。

  “凭什么市长的办公室比我的大?”与市长在一个办公楼的某个工作人员说。很快,情况就得到了改变。政府的办公大楼进行了重新分配,过大的办公室进行了简单的隔断,尽量把各个房间的面积变得相同。然后,所有人进行抽签,得到了新的办公室。原来市长的办公室现在住进了一个环保局的主任。

  诸如此类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你能想到的所有不平等的事情,不论大小,政府方面都有专人负责处理。

  时间一点一点向着壁垒进发。持续的社会变革愈演愈烈,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巨手,无情地把所有凹凸不平之处抹为镜面。

  国际秩序方面也是一样。发达国家慷慨地向贫穷的、欠发达的地区提供技术和资金,帮助他们发展经济,改善民生。那些建立在第三世界国家的重污染企业全部关停。美国首次宣布加入全球碳交易市场,并制定了今后十年的减碳目标。

  三十六国组成的联合国军进驻中东,那里常年弥漫的战火硝烟和混乱局面也得到彻底的改善。

  终于,在最后的8月到来的时候,这种社会结构的突变达到了极致。

  中国、美国、俄罗斯和欧盟宣布合并,成立了一个统一的政治实体——地球联邦。第二天,日本、韩国、澳大利亚等一百多个国家宣布加入联邦。第三天,又有七十多个国家加入。到一周以后,也许是受到了某种强大的压力,最后一个独立的国家——梵蒂冈,也终于宣布加入联邦。

  国家消失了。几千年来,在地球上不断改变着形状的密集而扭曲的各国国界,再也不复存在了。

  这几个月,古河就像在做一个梦。那些轰轰烈烈的大事,尽管有那么多报纸、电视台和网络,在大肆报道着,可还是毫无真实感。

  这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世界了,他想,也许可以去找老头子聊聊。一定有某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了。

  四、衍射

  走进久违的实验室,古河稍微有些恍惚。

  消毒水混合着高压下产生的臭氧的味道,散落一地的凌乱电线,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不同的是,时光机的模样变了很多。相比以前的原型机,现在的机身更加庞大,制作工艺也愈发考究了。

  “就知道你会来。”导师抬起头来,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他,“正好,看看我们这次实验的结果吧。”

  几个年轻的助手把一头小猪、一只黑猩猩和一只鸽子一起放进了输运箱中几个大小不等的隔间里。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深吸一口气,望向四周,向大家点了点头,然后大步走上前去,躺在了箱子中央的那个最大的隔离间里。几个助手随即关上箱盖,仔细检查起系统的气密性来。

  “他是志愿者之一。”导师不知何时站在了古河身边。

  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做着各项准备工作。没有人说话,只有不时响起的电脑自检提示音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

  古河觉得心跳开始加速,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系统自检完毕后,开始设定目标时间。

  26天。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应该是刚好弹回到现在的时间长度。

  “开始吧。”指令声下,一个年轻的助手在控制台上输入了开始传输的语句。

  只有微弱的气流喷射的嗤嗤声,古河发现他们现在已经使用液氮来冷却中央处理器了。很快,一切就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一个绿灯亮起,箱盖自动弹了起来。

  里面空空如也。

  古河愣了半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体会到其中的意义。没有被弹回来!他们穿过壁垒了!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他一脸震惊地望向导师。

  “我们在壁垒上钻了个孔!”老头子言简意赅地说。然后,他走到一个黑白显示屏旁边,静静地看着上面。周围的人也聚拢在一起,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眨眼之间,一片空白的屏幕上闪出了几个简单的汉字:安全抵达。

  所有人都像是松了一口气。

  “这是利用隧穿效应在壁垒两边进行通信的工具。”导师扶着屏幕,向古河解释道,“通道很窄,现在只能传输文字,还无法进行大规模的数据传输。”

  “可是我们毕竟可以穿过壁垒了!不是吗?”古河激动地说,“所有人都会感激你们的,你们拯救了这个世界!”

  导师却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回应,反而问道:“你知道现在的基尼系数降到多少了吗?”

  古河愣住了。

  “昨天,地球联邦最高公平委员会出具的报告显示,现在全球的平均基尼系数为0.06。”导师继续说道,“比预期的值要略高一点。接下来的这十几天,他们可有的忙了。”

  “这全都跟壁垒有关是不是?”古河脱口问道。他现在才想起自己今天过来的目的。

  导师仍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说:“时间是量子化的,这个观点在很早以前就曾被人提出过——这体现了时间的粒子性。同样,时间也是一种波。在这几个月,通过壁垒反射试验,我们更加确定了时间的波动性——我们甚至测量出了它的波长!”

  古河安静地听着,他能感觉到,自己就快摸到这一切背后的那个关键点了。

  “我们在壁垒上激发出一个局域的时间真空态来,这相当于是在这堵墙上凿出了一个小孔。我们调用了几乎所有能调集到的力量——站在我们背后的,是这个星球上所有顶尖的势力。可以说,在这件事情上,人类达成了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团结。我们已经竭尽全力。可是,很可惜,这个小孔的直径只达到了几个普朗克长度——和时间波长大致相当。”

  导师转过身来,注视着古河的眼睛:“我想,现在你应该能猜到接下来的事了吧?”

  像是一道闪电突然从黑暗中划过,一个大胆的猜测像一团一闪而过的影子,突然呈现在了脑海里。古河直视着导师的眼睛,轻声地说了一个词:“衍射。”

  “你的物理直觉还是那么好!”老人笑了,“不错,一切的起因都是这单孔衍射。”

  “衍射现象是在第一次人体传输中发现的。我们通过返回的文字信息发现,在传输成功后的志愿者身上,发生了一件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他变成了另一个人!在文字中,我们可以强烈地感觉到他的恐慌和无助。‘这手不是我的,脚也不是我的,’他惊恐地诉说着,‘我不是我!我到底是谁?’在我们的安慰之下,他详细地描述了自己的一些身体特征——那确实不是他。

  “我们曾经疑惑这是否是时间传输中的一次偶发事故,可是接下来进行的每次实验,都出现了同样的情况。他们全部变成了另一个陌生人,甚至有男性志愿者变成了女性的情况。我们完全迷惑了——直到第一百八十一次实验。那次实验中,传输成功后的人惊讶地告诉我们,他变成了他的一个同事!

  “后来,我们渐渐发现,以前的每次实验中,志愿者们变成的新的‘人’,都是在现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存在的人。这种情形就像是一个人的意识,突然钻进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一段时间后,终于有人提出,这会不会是一种衍射现象呢?”

  在一个挡板上,钻一个和入射光波长大小相当的小孔,当光通过小孔后,会在后方的屏上形成一圈一圈的明暗相间的条纹。这就是单孔衍射。古河回忆起了大学本科在光学课上学过的基础知识。他现在发现,也许自己就将变成这样的一个光子。

  “在单孔衍射现象中,有一个与我们现在非常类似的情形。”老头子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每一个光子,不管入射之前的情况如何,从小孔出来后,打到屏上的位置完全是无法确定的,或者说,它是一种概率事件。你永远也无法知道,这个光子将落在中心处的光斑上,还是会远远地跳到第五个明环上面。唯一可以确定知道的是,这个光子的频率绝不会改变。

  “与在时间壁垒上发生的衍射相比,你会发现,不同的身体,代表着不同的位置,而我们真正的意识、思维——或者,请允许我用这个词——灵魂,则相当于光子的频率。”

  古河有些抑制不住内心澎湃的情绪,在那里,早已刮起了比十二级台风更震撼的风暴。

  “你永远也无法知道,单孔衍射之后,你会变成谁?理论上说,你可能变成世界上的任何人,从嗷嗷待哺的婴儿,到行将就木的老人,只是概率不同罢了!”老人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这就是一切疑问背后的答案。”

  超级富豪们为什么要大肆把钱分给民众?那是怕自己在衍射后立刻变成一个穷光蛋!

  一切都合理了。

  “可是不对啊。”古河突然说道,“如果我是富豪,就把钱存在一个不记名的银行账户上,之后再凭记忆中的密码去取钱不就可以了?”

  “你忽略了一点。你身体的新主人同样会知道这个密码,不管怎么样,你的记忆蛋白始终在你的大脑里,这是你带不走的。”

  “这样的话,他岂不是知道了我记得的所有事情?”一股冷汗冒了出来。

  “是啊,所有人内心的阴暗角落,将被迫赤裸裸地展示在另一个人的面前。在这场混乱的剧变中,没有任何隐私可言!”

  平移对称性是一种只存在于理论中的情形:把一个电子从晶格的某一处,平移到另一处,它周围的环境和受到的作用力完全相同。真实的材料中,这种理想的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就像这个社会,人人平等同样是一个美好的理论模型。

  但是现在,一切都在向着这个模型靠拢。

  原本以高高在上的姿态面对民众的官员们,当他们明天就很有可能变成一个普通的民众时,他一定会立刻积极主动地改变现有的政治生态;垄断集体的既得利益者,当他们想到自己也许马上就会变成一个中小企业的老板时,他一定会努力打破这种垄断机制。

  发达国家或发达地区的人民,会去积极帮助欠发达地区;社会高层的精英,会去真正地了解社会底层的处境,帮助他们获得更加平等的公民权利;利益阶层会竭力打破这种僵化凝固的分层机制,促使底层民众有更多机会获得提升。

  而这一切最妙的地方是:促使这些无私行为产生的,却正是人性中自私和利己的那一面。

  因为不知道自己明天会变成什么人,以什么身份重现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只有竭力抹平这个社会上所有的不公平——至少暂时做到这样。

  在衍射的不确定性面前,人人平等。

  古河想起了一个词:天下大同。这个一百多年前,一个著名革命家口中描述的理想社会的框架,现在正在逐渐形成。可惜,靠的不是革命,而只是一个小孔。

  尾声

  母亲有些心不在焉地做着晚餐,不时抬起头望向窗外。那里,一轮红日正缓缓落下。

  古河看了一眼挂钟,心里默念着:还有一个小时。

  两周之前,政府公开了壁垒的存在和衍射计划。引起的震动虽然相当强烈,但总算平息了下来。

  没什么不满意的,古河想,至少母亲的腿治好了。医生们竭尽全力,用最好的药和最快速有效的治疗方案,终于赶在壁垒之前完成了治疗。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衍射后自己变成残疾人的可能性又小了一点。

  弟弟还趴在桌上,认真地做着家庭作业。

  明天老师不会检查作业了哦!他在心里默默地对弟弟说。

  看着被夕阳映红了的房间,他又想起了那天临走时,和导师说的那番话。

  “壁垒很明显不是自然形成的,那是文明的造物。现在,我们可以确定,这个宇宙中,我们并非唯一的智慧存在了。”在研究所外的白杨林间的小道上,老人一边缓慢地走着,一边对古河说。

  “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们制造这样一个壁垒,是为了困死我们吗?”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但是你看,客观上,通过这个壁垒,我们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民主了。”说到这里,他想了想,然后一字一句地说,“一个独裁的文明,比起一个民主的文明,对其他文明更容易产生危害,不是吗?”

  下午六点整。天光渐渐变暗了,太阳只剩一小块还露在地平线上。

  全世界都屏息凝神。

  古河走到母亲身后,轻轻搂住了她的肩。

  突然间,时间似乎停顿了一秒钟。所有的光芒瞬间消失,再瞬间重现。整个宇宙仿佛对着自己眨了眨眼睛。

  一个新的世界诞生了。

  注释

  [1] 基尼系数:一种综合考察居民内部收入分配差异状况的重要分析指标。其数值在0和1之间。基尼指数的数值越低,表明财富在社会成员之间的分配越均匀。一般发达国家的基尼指数在0.24到0.36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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