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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鲍伊:月亮的赞歌

Mars - The Bringer of War Gustav Holst;London Symphony Orchestra;London Symphony Chorus - The Planets

利维坦按:谨以此文,献给大卫·鲍伊。愿他在另一个世界,继续他孤独的太空之旅。


另外,加载了视频和音频,文图或许会打开比较慢。还有一点要说明,腾讯只允许放置三个视频,而原文网站有十几个大卫珍贵的视频影像,所以想看的只能移步原文网址看所有视频了。



文/Jason Heller

译/土豆同学、鹊踏枝、黄小吉、blue sun、小赵

校对/小赵、凤梨

原文/pitchfork.com/features/articles/9787-anthems-for-the-moon-david-bowies-sci-fi-explorations/



这本书的封面一定给年轻的大卫·罗伯特·琼斯留下了深刻印象。封面配图是诡异的黄色和绿色,一男一女正进入一个幽暗的森林。在他们身后,一架形似巨大灯泡的宇宙飞船坐落在某个奇怪星球的表面。上方的天空里,外星人章鱼鲍勃就像有知觉的气球一样,带着好奇心和饥饿低头看着下面两个人类。这本书是《航星人琼斯》,由科幻小说传奇作家罗伯特·安森·海因莱因所著,出版于1953年。当时有一个6岁的英国小朋友琼斯,把这本书当作挚爱。这个喜爱科幻小说的少年长大后成为了大卫·鲍伊。可以肯定,他因为书中航天英雄的姓跟他的一样而被吸引了——他想象着可能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另一个不一样的“航星人琼斯”。


他从未失去那股热忱。十年以后,1969年夏天,这位心怀抱负的22岁摇滚乐手发行了单曲《太空怪人》(Space Oddity),这首单曲为他带来了做梦也想不到的名望,从此他扶摇直上摇滚巨星的轨道。就像鲍伊自己一样,书中主角汤姆少校也命中注定,或者说难逃劫数,永远回不了地球。




《太空怪人》标志着鲍伊的发展重心从前途似锦的偶像新星转变成认真创作的明星,而且它也是摇滚乐历史上最有辨识度的科幻歌曲。但这不是他唯一一次涉足科幻奇幻小说的意象和主题。


早在1965年,他的时尚感就已非常超前;就像彼得·道根在他的书《出卖了世界的人》所说的那样,即使西装革履,鲍伊的头发“看起来就像出自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劣质科幻电影的设计师之手。”


早期,热爱读书的鲍伊狼吞虎咽地读了很多作品,他不仅吸收了海因莱因的作品,还有其他科幻小说名作家,如雷·布莱伯利和乔治·奥威尔的作品精华。据证实,两者的经典作品《纹身人》和《一九八四》对他成为流行音乐与科幻小说缥缈多变的纽带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就像鲍伊自己一样,主角汤姆少校也命中注定,或者说难逃劫数,永远回不了地球。


上世纪60年代末,对于科学,科幻小说和音乐来说是一个全盛时期。阿波罗11号任务以1969年7月20日成功登月告终,标志着美国对嬉皮士乌托邦的梦醒了,推崇田园浪漫主义高于强硬技术统治论的“回归本始”运动结束了。社会学家菲利普·恩尼斯指出,“不夸张地说,就在人类登月时,'宝瓶座时代’就结束了(宝瓶座时代是西方一场声势浩大的文化寻根运动或思潮,起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重视宗教、东方神秘主义、灵修等“心灵”和“精神”层面的探索)。不仅是反主流文化思潮中对占星术的迷恋被电视上验证的应用天文学狠狠地打击,而且成千上万没有明确信仰立场的孩子们也对科技深信不疑了”。


与此同时,科幻小说界也有着地震般的剧变。在1964年,一个年轻的编辑迈克尔·摩考克成为《新世界》(New Worlds)的主编,把这本古老的英国杂志作为发表前卫科幻小说和奇幻小说的平台。直至1969年,《新世界》已经成为了大胆前卫的作品的灯塔,定期出版大西洋两岸具有前瞻性思维作家的作品,如J.G.巴拉德,塞穆尔·R·德拉尼,托马斯·M·迪斯科,布赖恩·奥尔迪斯,罗杰·泽拉兹尼和瑞秋·波拉克。



所有这些《新世界》的作家,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向当时科幻小说乐观前景和线性叙事的主流发起挑战。他们的故事并不像海因莱因的《航星人琼斯》那样,主角勇敢无畏,情节过分简单。实际上,《新世界》不似以往,道德上模棱两可,性取向上多变、叙事方式大胆试验,禁忌被打破,有时甚至是彻底的虚无主义;摩考克和他的同事全心全意地奉行威廉·S·伯勒斯对于流派扭曲的激进主义的入侵,将之视作科幻小说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以及科幻流派的未来。


摩考克出版了自己在《新世界》上写的一些作品,其中凝结了他的理想:一种能被认为是新浪潮的风格。尤其是他的《杰里·科尼利厄斯》系列小说和短篇小说——1965年的《最后的计划》——他第一批达到书籍篇幅的作品,都总结了这一段天翻地覆的过渡时期。其中,科尼利厄斯是一个神秘、衣着剪裁优雅、内向抽离的雌雄同体特工——在业余时间里,他也是一个摇滚明星。



科尼利厄斯变色龙般的存在和鲍伊超凡脱俗形象的相似之处是显而易见的。这些都是六十年代中期伦敦摇摆不定的时尚潮流的产物,那时鲍伊到了懂事的年龄,成为一个积极进取的演员。他漫无目的地寻求认可,经常变换艺名和身份,这个过程最终导致他雌雄同体的形象在70年代初的华丽摇滚运动中红极一时,从此他把自己重新定义为Ziggy Stardust(译者注:1972年初,大卫把自己变成了Ziggy Stardust,这个只存在了短短两年的“太空”幻想生物,成为大卫一生中最为重要的形象)。



雌雄同体打扮风头很劲,华丽摇滚也与厄休拉·勒吉恩1969年的幻想小说《黑暗的左手》一同流行起来。小说故事发生在外星球上,性别转换和吃饭睡觉一样平常——这个概念和鲍伊的审美观产生了共鸣。



厄休拉·勒吉恩1969年的幻想小说《黑暗的左手》


“双性别行为和外星起源似乎是鲍伊迷识别偶像的特征,”菲利普·奥斯兰德在《华丽摇滚表演:流行音乐的性别与戏剧性》中写道。“然而有些人喜欢他的女人味,有些人迷恋他的怪诞。”




在那次突破之前,六十年代中的风格形成期,鲍伊是一个短命的名叫the Lower Third乐队的主唱。这个摇滚乐队把一首奇怪的歌纳入表演曲目:《火星,战争使者》,是《行星组曲》其中一个乐章。管弦乐组曲由英国作曲家古斯塔夫·霍尔斯特所作。该组曲被当时英国观众熟知主要是因为50年代BBC制作的科幻连续剧《夸特玛斯》(Quatermass)系列当时很火,把这组曲当作了主题曲。


Uranus - The Magician Gustav Holst;London Symphony Orchestra;London Symphony Chorus - The Planets


鲍伊当时是《夸特玛斯》的忠实粉丝,他曾经承认当他还是小孩的时候,“当我的父母认为我已经睡觉了,我就会躲在沙发后面看这部剧。每集完结后我都带着恐惧踮起脚尖回到我的卧室,当时的举动对我的影响很大。”这股力量对这个小男孩想象力的影响很大。《夸特玛斯》系列第一部、1953年 的《夸特玛斯的实验》的情节前提,是宇航员迷失在太空中。


《夸特玛斯》系列第一部《夸特玛斯的实验》


当吸食安非他命风气转变为吸食致幻剂风气之时,伦敦成为了他的实验室——一个尝试把科幻、奇幻小说转变为流行音乐的实验室。


Karma Man David Bowie - London Boy


1951年雷·布莱伯利的《纹身人》是一部短篇科幻小说集,以幻想中最难以抹除的一种狂妄自负为框架


鲍伊《太空怪人》之前的大部分作品对公众意识产生的影响很小,1967年发行的歌曲《亚力人》(Karma Man)也不例外。然而,这首歌栩栩如生地描绘了一个纹身男人,他那精致的身体艺术讲述着惊奇而丑恶的传说。“它(纹身)被描绘在亚力人的手臂上。”副歌中这样重复着,这明显是参照了1951年雷·布莱伯利的著作《纹身人》。《纹身人》是一部短篇科幻小说集,以幻想中最难以抹除的一种狂妄自负为框架:在他那翻腾扭动的人体艺术中,一位纹身男人把奇异的故事像一部部催眠的电影一样无限播放着。



同样,1967年,鲍伊的《我们是饥饿的人》(We Are Hungry Man)描绘了一个梦魇般的情境,一位自视救世主的科学家设计了一个解决世界饥荒的方案,这个方案提供得极不恰当:在一个“暮光区”(Twilight Zone,意指城市贫困区),饿得快死的人们选择同类相食。在发行《我们是饥饿的人》的一年前,作者哈里·哈里森出版了《腾出空间!腾出空间!》,这是一部残酷的小说,有着相似的观念,最终为1973年最无耻描述同类相食的反乌托邦电影《超世纪谍杀案》提供了素材(译者注:影片描绘了一个由于全球暖化和人口过剩导致资源枯竭的未来世界。真实的蔬菜水果变成极为昂贵的奢侈品,大多数人都依靠食用由大豆和扁豆制成的soylent饼片度日)。


《腾出空间!腾出空间!》最终为1973年最无耻描述同类相食的反乌托邦电影《超世纪谍杀案》提供了素材。


鲍伊一系列科幻和奇幻的时代精神并未就此停止。1967年同样也见证了《笑侏儒》(The Laughing Gnome)的发行,这首别具一格的单曲曾被鲍伊的歌迷们轻视如鸿毛。这是一首古怪的歌,模仿了歌手安东尼·纽利傻气的音乐厅风格、尖细加速的声音、复古维多利亚气氛。但是它同时也利用了新发现的文化魅力,即虚构的生物如侏儒、精灵、地精,这都要多亏了60年代末人们对J.R.R.托尔金的《魔戒三部曲》重新产生了兴趣(《魔戒》三部曲以及1937年它的前传《霍比特人》最早出版于50年代中期)。


The Laughing Gnome David Bowie - London Boy


但不像60年代末民谣和前卫摇滚那样热切运用矮人和精灵的意象,鲍伊呈现出的风格更多的是指向未来而不是过去,而且并不乐观。他1969年的歌曲《小天鹅委员会》(Cygnet Committee)以轻柔伴随着震颤的漫不经心弹拨吉他为特征,精心编制,情节涉及到文化革命入了歧途,不仅预示着嬉皮士乌托邦主义即将来临的终结,还带着启示录般的氛围——或者并没有——昭示着鲍伊的宇宙之作即将到来。


Cygnet Committee David Bowie - SPACE ODDITYS


在1969年为专辑《太空怪人》制作的短片中,鲍伊的脸庞非常冰冷、宁静、沉着,也许由塑料制成更好,正如未来机器人人造肌肤那样的质感。他穿着一件银色的太空服,和当时如火如荼的阿波罗太空计划宣传照中那种庞大的太空服不同,这位宇航员的太空服鉻合金电镀而成,光滑贴身,以强化他轻盈柔软的体形。他以一种机器人独有的精确戴上一个蓝色遮护的头盔。这位特别的太空探索者,有一种极度的目中无人及超然离群之感。他的头盔十分可靠,他走到他的太空飞船之外。他漂浮着。这空虚召唤着,这被遗忘的渊源恐吓着要吞噬这位英雄。他毫不谦卑,不隐藏自己的名字,就印在太空服的前面用大写字母写着:MAJOR TOM。



面对宇宙的广阔,汤姆少校意识到无力感,进而恸哭,“地球是蓝色的,而我无能为力。”


《太空怪人》的剪辑发行时,音乐视频还没成为文化惯例,这展现了这首歌众多超前性中的一面。不过它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它模仿了斯坦利·库布里克1968年前无古人的电影《2001:太空漫游》,并且两者的相同之处在于,它们完全是精心策划过的:鲍伊,年轻的时候做过市场营销,知道协作的力量。而《太空漫游》是基于1951年亚瑟·C·克拉克的《哨兵》改编的,作者和库布里克合写了电影的剧本——宇航员们不得不面对人工智能剑走偏锋带来的痛苦及发现外星生命而引起的毁灭性的玄学敬畏。



亚瑟·C·克拉克的《哨兵》


在《太空怪人》里没有外星人——那些生物后来在鲍伊的其他代表作里挑起大梁——但是毁灭性的玄学敬畏却支撑着整首歌。面对宇宙的广阔,汤姆少校意识到无力感,进而恸哭,“地球是蓝色的,而我无能为力。”那样的倦怠,近似瘫痪,使得宇航员变得极有人情味,这是NASA大量英勇无畏的标语所做不到的。正如鲍伊说的:“公众们对于太空人工作的想象是一个机器人而不是一个人。我的汤姆少校如果不是人类,那么他什么也不是。”


但是除了《2001》和《夸特玛斯》,还有一部科幻小说给《太空怪人》提供了灵感。在借鉴雷·布莱伯利的《纹身人》成就了《亚力人》之后,鲍伊再一次深入那个故事,即《沧浪之水》,这首歌描述了一群宇航员在穿越大气层时航空飞船发生故障,他们英勇赴死的场景,这一切令人难以忘怀。“我踏出了门,”鲍伊用汤姆少校的视角唱道,“我以最奇怪的姿势漂浮着/星星今天看起来特别不一样。”这些歌词后来有了一个别有深意的内涵:鲍伊他自己就是看起来特别不一样的摇滚巨星,这一惊人的进化在之后的几年里还继续进行。


“我希望它成为月亮的第一首赞歌”,鲍伊曾经这样描述《太空怪人》,更幽默地补充道,“我真的希望这对于太空热是一枚解毒剂。”它没有达成这些成就,至少并未立即达成;最初,英国的电台节目策划们认为,在电台的黄金时段播放这首歌会造成消极影响,因为在当时,太空中仍然有宇航员,冒着生命危险,使科幻小说中的描写成为现实。但到了70世纪中期,太空热已经逐渐冷却,大概是因为在60世纪所设下的许多幻想都逐一破灭了。


在这个意义上,《太空怪人》完美地折射了那时科幻小说“新浪潮”下的现象,更不用提鲍伊对推理小说的终生付出。即使是与《太空怪人》完全风格不同的单曲,《来自自由云端拥有不羁眼神的男孩》,反映了这一点。这首歌讲述了一个神秘的男孩,希望他所在的村庄的村民能听他的建议,却受到了村民的迫害,最后,有灵性的山发生雪崩,淹没了那些加害者。这也使得《太空怪人》成为巧妙融合科幻和奇幻的稀有珍品——一张一面是科幻一面是奇幻的音乐专辑。


Wild Eyed Boy From Freecloud David Bowie - SPACE ODDITYS


1973年,鲍伊悲观地预测,“这是一个疯狂的星球,注定要完全疯掉。”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将这个星球甩在了后面。《太空怪人》介绍了一个银河流行音乐先驱汤姆少校的形象,鲍伊则追随他的创作足迹。在整个70年代,他成为了一个探索家,每到达一个未知的星球,便以一张专辑的形式记录下来。他在1970年发行的单曲《自由节日的记忆》,其歌咏幻觉般蔓延,和弦不断重复,初次听这首歌的时候,你似乎能感到陷入了和平和爱的理想主义中。但鲍伊将其与科幻小说精妙地钉合,唱道:“我们用彩虹般的眼睛远望天空,看到每个机器的形状和大小。”




那些机器指的是外星飞船,这一情景被下一行歌词放大了:“我们谈论着走过的高挑金星人。”这首歌没有新奇的迹象;不同于《笑侏儒》中那些发呆的外星人。这一股声音被鲍伊引入他自己的世界,精神愉悦与末日毁灭交替的世界。



《自由节日的记忆》这首歌的发行,标志着鲍伊职业生涯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事实上,也是整个摇滚音乐的转折点。这是第一首能够凸显成员特色的唱片,吉他手米克·荣森和鼓手伍迪·伍德曼斯,加上贝斯手特雷弗·波尔,重组成“来自火星的蜘蛛”,也即鲍伊的支持乐队,为他的表演增色。它也同样被认为是华丽摇滚的起源,在70年代被称为重摇滚重复乐段、浮夸演技和性别自由的融合,其中还有一种科幻式的奢侈,呈现在妆容和闪光的重金属阴影中。华丽摇滚将一剂令人眩晕的色彩、颓废、幻想,注入到当时已开始强调音乐粗犷性的摇滚文化中,而且在鲍伊1970年的专辑《出卖了世界的人》中极致绽放。在2001年的唱片中,歌曲《救世机》讲述了一个令人恐惧的未来:有一部先进的超级计算机,“憎恨给它生命的物种”,就像克拉克和库布里克的HAL 9000(电影《2001:太空漫游》中号称完美从不犯错的电脑),开始玩弄它生来应该服务的人类。在60年代的回归自然思想已经扭曲成技术恐惧的时候,这种想象更是引起了强烈的共鸣。



奥拉夫·斯特普尔顿《奇怪的约翰》。小说假定具有非凡精神力量的人与哺育他们的社会产生了冲突。


在专辑《一切都好》(Hunky Dory)中,鲍伊对科幻小说背景的研究更加深入。这个1971年发行的专辑套用了“超人类”一词,形容智人之后人类进化的下一个阶段——这是科幻小说中的比喻,最早可以追溯到奥拉夫·斯特普尔顿那本颇具影响力的小说,《奇怪的约翰》,它假定:具有非凡精神力量的人与哺育他们的社会产生了冲突。直到70年代早期,这个概念已经渐渐流传下来,影响了漫威的变种人漫画X-战警,然而鲍伊却往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方向发展,也就是弗里德里希·尼采的超人说(übermensch,德语,为超出一般人的意思),他在此之上更明确了“超人”这一条路,可见于《出卖世界的人》。在专辑《一切都好》中,从歌曲《哇!你们这漂亮的东西!》可以感受到,鲍伊精心编织的所谓“未来的神话”,是他另一种渐渐渗入的反乌托邦世界观。


The Man Who Sold The World David Bowie - The Best Of David Bowie '69-'74


鲍伊并不只是关注尘世。在他的歌《火星上有生命吗?》(Life on Mars?)中,从前的太空探索者一闪而现,而在这首歌出来的同一年,俄罗斯发射火星探测器,美国发射火星登陆者9号。尽管对于一个沉迷于古斯塔夫·霍尔斯特《行星组曲》中“火星”主题的男孩而言,火星无处不在——更不用说他还痴迷雷·布莱伯利另一部杰作《火星编年史》——鲍伊还是不可避免地将这颗红色的星球加入到他不断拓展的宇宙系列作品之中。



雷·布莱伯利的《火星编年史》


即便如此,《火星上有生命吗?》和火星一点关系也没有——在歌里,火星只是一种疏离、社会隔阂、文化衰落的象征。透过镜头,鲍伊再次作为一个冷漠、不动感情的旁观者,观察着人类。对于鲍伊来说,华丽摇滚与科幻小说的结合,宣泄了他自孩提时起感受到的差异感和隔离感,这种感受当初将他推到了科幻小说中寻求慰藉。这是用流行文化叛逆的火焰来隐藏科幻小说的冷酷、含蓄的一种方式;他甚至把专辑《一切都好》中的歌《The Bewlay Brothers》比喻成“皮夹克里的《星际迷航》”。


进与退之间的紧张形势在1972年达到顶峰,也就是在这一年,他发行了具有纪念性的专辑The Rise and Fall of Ziggy Stardust and the Spiders from Mars。这是一张概念专辑,而鲍伊曾如是说,“Ziggy是弹着吉他的火星人救世主。”五年前巴勒斯的想法启示了他,这张专辑以松散的节奏对故事进行了叙述。作为其中第一首歌,《五年》并不是指即将到来的1977年,而是指未来在地平线上永远是碎片化的,从清晰触手可及的线变成各种可能性组成的一望无际的网。在歌曲starman中,这种不确定的明日拟人化成了外星人,第一次接触时,外星人Ziggy Stardust“希望见到我们,哪怕他知道他的来访会吓我们一跳”。




鲍伊本人既是故事的叙述者也是主人公Ziggy Stardust,讲述Ziggy如何来到地球,如何成为一名摇滚巨星,试图拯救人类自身的壮举,以及后来忽然化成一道火光,发出照亮星球的光芒的一系列故事。故事的基本脉络,和罗伯特·海因莱因在1961年出版的小说《异乡的异乡人》大同小异,小说叙述了在火星上成长的瓦伦丁·迈克尔·史密斯返回地球后试图理解他人和寻求他人理解的故事,史密斯面对的困境同样出现在了鲍伊身上,他在探索作为后现代偶像的超级巨星所引领的前所未有的潮流,在专辑Ziggy Stardust中的歌“星辰”(stars)里,鲍伊也在唱“突变的摇滚巨星”(wild mutation as a rock’n’roll star),这也在暗指他在创作和现实中伪装的雌雄同体。


另一部科幻小说的标题出现了鲍伊的真实姓氏——这似乎不仅仅是一个巧合——1956年菲利普·K·迪克的科幻小说《琼斯创造的世界》,还和鲍伊有着相似的元素,如雌雄同体和世界末日后娱乐产业的变异人。这并不是说鲍伊觉得需要去控制Ziggy Stardust走红时在科幻小说中出现的频率;1972年,他首次表现出了另一个自我,助力温蒂·卡洛斯为被称为库布里克的2001年反乌托邦续集的《发条橙》做配乐,鲍伊喜欢这电影以及安东尼·布吉斯的原著。实际上,Ziggy Stardust中最受欢迎的一首歌,《妇女参政权论者的城市》里,就直接引用了《发条橙》中代表其暴力亚文化的词“droogies”(少年犯)。整个专辑的氛围,遍布各种化装、烟幕、典故、妄想、神话冒险主义,纸醉金迷的颓废气氛堪比迈克尔·摩考克的《杰里·科尼利厄斯》系列故事。




他并没有沉浸在Ziggy Stardust的角色里,鲍伊内心的躁动促使他尝试下一个化身, Ziggy般短命的Aladdin Sane,这是他1973年同名专辑中的反英雄。与Ziggy Stardust的专辑相比,Aladdin Sane少了些松散的节奏和抽象的概念,更多的是理智和沉稳。而其中颇具代表性的《星期六的汽车影院》,尽管这首歌的是怀旧风格,却大量借鉴了50年代的杜沃普摇滚乐。故事发生在2033年,世界末日后的地球人正在被“圆顶上的怪人”逼迫繁殖,这似乎是受20世纪色情文学的影响。起初,这似乎只是巴勒斯的一个脑中构想,他在1974年为了一个现代摇滚的采访而与鲍伊见面,这篇文章描述了鲍伊在伦敦的家“被装修得具有科幻风格”,然后科幻小说的主题反复出现在接下来的谈话之间。鲍伊将Ziggy Stardust与巴勒斯1964年的小说《新星快车》相比较,并称Ziggy Stardust是一个现代的科学幻想。


Drive-In Saturday David Bowie - Platinum Collection


马克·库尔特·冯内古特《第五号屠宰场》首版封面


但是,《星期六的汽车影院》则整体上有着马克·库尔特·冯内古特《第五号屠宰场》的明显印记。后者是从1969开始创作的科幻讽刺小说。在小说里,主人公比利被抓进了一个外星动物园——准确地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穹顶——并且和一位色情影星配对,当然,是为了繁殖。似乎鲍伊远远脱离了70年代摇滚文化的性解放享乐主义,一头扎进一些远方陌生人的明天。



似乎是为了强调这一点,鲍伊1974年的专辑《钻石狗》(Diamond Dogs)则是通过闪光的封面描绘了他在另一个“野性突变”中从人变成狗,在这个过程中残留着一些令人不安的肉欲。这是他的最具科幻色彩的专辑,也是主题最凄凉悲惨的一个专辑。基于乔治·奥威尔的小说《一九八四》(奥威尔的遗孀尼娅·奥威尔,拒绝许可鲍伊将这本经典小说公开改编成音乐,鲍伊对此感到失望)。钻石狗在几个歌曲标题直接引用了奥威尔书中的关键词,例如“我们是死者”和“老大哥”。为了使这一点更明确,这张专辑收录了一首歌,“1984”,这首歌援引了书中人物的名字。根据这张专辑的发布会,钻石狗“概念化了未来世界堕落和崩溃的画面”,这种情绪也深深影响了当时的科幻文学艺术,从《超世纪谍杀案》和《一个男孩和他的狗》这样的电影,到托马斯·M·迪施的《334》以及塞缪尔·R·德拉尼的Dhalgren等小说。事实上,《钻石狗》的开篇曲《未来传奇》(Future Legend)描述的场景——腐烂的尸体、“红色的变异眼睛”——也许就是从上述痛苦绝望而恐怖的作品中直接撕下来的。


1984 David Bowie - Diamond Dogs (30th Anniversary Edition)


在尼古拉斯·罗伊格的1976年拍摄的电影《天降财神》中,鲍伊以一种外星人的视角俯瞰着地球人。这部电影改编自沃尔特·特维斯1963年创作的小说,鲍伊在这部电影里饰演了一位被派到地球为资源枯竭的母星寻找水源的外星人。鲍伊的表演是抽象的,冷淡的,却具有吸引力,这使得观众坚定不移地相信他就是外星人。


连同前一年的《钻石狗》,《天降财神》标志着鲍伊压倒一切的科幻小说魅力的终结,因为他正从华丽摇滚逐渐转向实验性音乐,正如一个疯狂科学家,越来越多地探索更加神秘的题材和技术。



《天降财神》影片片段


鲍伊想在随后几年偶尔回到推理主题,但由于华丽摇滚在七十年代中期还如日中天而且因为《星球大战》,科幻小说征服了大众文化),其他艺术家争相填补他的宇宙题材中的空白——最著名的莫过于埃尔顿·约翰和他1972年的热门金曲《火箭人》,这和鲍伊的作品非常类似,以至于摇滚乐评论家莱斯特·班斯闹着玩地把它们拼在一起,写进摇滚乐中,说它们看起来就像曾被“浸泡在大桶的绿色黏液中,而且被金星的螃蟹男孩追求着”。


“暴龙”的马克·波兰


70年代的另外两个最显著的科幻小说控音乐家也是鲍伊的合作者:“暴龙”的马克·波兰和洛克西音乐团的布莱恩·伊诺。诺兰的太空时代的不羁,将J·R·R·托尔金的幻想与埃德加·赖斯·博乐思《异星战场》式的纸浆科幻融合在一起。波兰和鲍伊共用一个制片人,托尼·维斯孔蒂。自六十年代,他们加入同一家英国俱乐部巡回演出起(据罗伯·扬说,表演场地还以科幻奇幻小说主题命名,比如“不明飞行物俱乐部”和“中土世界”),这两个人就既是亲密的朋友,也是竞争对手了。波兰也为《自由节日的记忆》提供了和声支持,而且在1974年的夏天,鲍伊和波兰花了好几天时间沉迷于《发条橙》的一张照片,证明了库布里克和伯吉斯的科幻小说对他们的影响何其深。


至于伊诺,他1977年的专辑《科学之前和之后》中的歌词,“我们”从“死水处……航行到时空的边缘” ,隐隐约约带着新浪潮中穆考克式的更纯净的声音。 1979年,伊诺为罗伯特·谢克里的中篇的科幻小说《在一片鲜艳的色彩中》的音频录制创作了背景音乐。70年代末,伊诺已经远远摆脱了华丽摇滚,转而专注于环境音乐——1983年,他发行了《阿波罗:大气和配乐》,这被用在一个纪录片中,纪录片关注的正是十年半前启发了鲍伊的美国宇航局登月计划,使华丽摇滚将科学事实和科幻小说的结合达到极致。



大卫和布莱恩·伊诺


比起《太空怪人》和《阿波罗》碰巧相同的音乐书签,伊诺和鲍伊的联系要更根深蒂固。鲍伊的柏林三部曲,包括1977年的《低》(Low)、《英雄们》(Heroes)和《来自1979年的房客》(Lodger from 1979),都有与伊诺的合作,而且都属于在各自的事业中最具挑战性和创新的音乐。不过,奇怪的是,这是鲍伊的歌曲目录中一个最不偏好科幻小说的时期——至少涉及抒情时是如此。伊诺和鲍伊在柏林三部曲中纵情地精心制作了一个井然有序、机器人一样的流行音乐,其中怪诞的未来感足以媲美菲利普·迪克的任何小说(或德国电子乐队“克拉夫特维克”的任何唱片,当时伊诺和鲍伊都为之着迷)。那股声音极大地影响了酝酿之中的新音乐运动——新浪潮。


70年代后期,鲍伊成了新浪潮中的科幻重音乐流派和科幻文学流派之间的桥梁,尤其当鲍伊自己正要完成一种不同的巡回。在他1980年的专辑《吓人的怪兽》(及超级爬虫)中,有一首名为《灰飞烟灭》(Ashes to Ashes)的歌,在歌中,宇航员已成“挂在天堂那么高”。宇航员是汤姆少校。在歌的开头,鲍伊打破第四堵墙(音乐、影视等和观众、听众之间的无形墙),直接对听众说:“你还记得在早期的歌里的一个人吗/我从地面控制台那儿听说了谣言/哦,不,不要说这是真的”,他道出了此歌和以前歌曲(《太空怪人》)千丝万缕的联系。


Ashes To Ashes David Bowie - Scary Monsters (And Super Creeps)


《灰飞烟灭》是 《太空怪人》的一个续集,但也证明是鲍伊对科幻和奇幻小说的迷恋。而后者也受到了调侃:鲍伊在1986年奇幻电影《迷宫》中,风趣地扮演了妖精王(还好不是大笑的地精)。据尼古拉斯·佩格在《完整的大卫·鲍伊》中所说的,鲍伊1987年的一首歌《女孩》(Girls)转述了这个歌手最喜爱的一部科幻电影《银翼杀手》中的情节。电影基于迪克1968年的小说《机器人会梦到电动羊吗》改编,由雷德利·斯科特执导,电影的一个前提,是机器人失去了辨识自己不是人类的能力,这还能更鲍伊吗?(反之亦然)。


Hallo Spaceboy David Bowie - Original Album Classics


汤姆少校也再度出现在鲍伊的1995年专辑Outside的歌Hallo Spaceboy中(尽管名字没有出现),在这张专辑中他与伊诺几十年来第一次重逢。这张专辑是一部阴郁的作品,它详细描绘了一个将迎来新千年的反乌托邦社会。鲍伊声称这首歌“有一点强烈的《钻石狗》味道”。此专辑的续集,1997年的《地球人》(Earthlings),保留了一丝残余的科幻气氛,只是多了天国的倾向。



2013年,经过近十年的沉寂,鲍伊发布了专辑《第二天》,主题关于必死的命运和外太空,与Ziggy Stardust遥相呼应——鼓点以Ziggy Stardust开始的节奏为结束。那年六月,鲍伊被选入科幻奇幻名人堂,是第一个作为音乐家获得这一荣誉的人。在2013年年底,他列了一份100本书组成的书单,展示了一个广阔的文学全景图,有聚光灯下的小说如经典的米哈伊尔·布尔加科夫创作的《大师和玛格丽特》,安吉拉·卡特创作的《夜晚的马戏团》,乔治·奥威尔的《一九八四》以及《发条橙》。(更不用说朱诺·迪亚斯所著的《奥斯卡·瓦奥短暂而奇妙的一生》(描述了一个迷恋于科幻小说和幻想小说的男孩,似乎和阅读海因莱因《航星人琼斯》长大的某人很是相像。)


大概在这个时候,鲍伊与外太空和科幻小说的联系以一个更加深刻的方式圆满完结——当小时候的他在战后的伦敦读着那些牵引他的思绪到宇宙遥远角落的科幻故事时,肯定想不到将来有这么一天。2013年5月12日,加拿大宇航员克里斯·哈德菲尔德在YouTube发布了一支向鲍伊致敬的视频,他在国际空间站上弹唱《太空怪人》。视频很快就传开了,点击量将近3000万。




加拿大宇航员克里斯·哈德菲尔德在国际太空站上弹奏《太空怪人》,向鲍伊致敬。


在视频中,哈德菲尔德因失重而漂浮着,就像《太空怪人》原画里的汤姆少校一样,弹奏着,哀叹着自己的与世隔绝——尽管已经远离地球的日常琐事千万英里以外,世俗和挫折感仍折磨着他。因为这个视频,神话变成了现实,后现代叙事超越了本原并且进入了现实中更加陌生的领域。


在鲍伊最后的歌曲《黑星》同名科幻视频中,最震撼人心的时刻出现了。有一个未知的行星,抑或就是我们的母星地球,在遥远的未来或者是久远的过去,绕着被无尽黑暗夺去光辉的太阳运行着。一个长有尾巴的女孩,直接从奇幻小说中走出的人物,找到了一个身穿NASA风格太空服靠在岩石上的人。似乎是对46年前《太空怪人》视频中汤姆少校戴头盔动作的呼应,这名宇航员的头盔被揭开了。在其之后是一个镶有宝石和金银丝线的头骨,这个空间旅行者的遗体装饰精美,遗留尘世,历经永世轮回。



一个长有尾巴的女孩,直接从奇幻小说中走出的人物,找到了一个身穿NASA风格太空服靠在岩石上的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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