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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与他生命中的三位女性

来源:沁水公主新浪博客


苏轼生于宋仁宗景佑三年丙子(1036年12月19日)卯时,卒于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辛巳(1101年7月28日),终年66岁。与欧阳修(1007~1072年)、王安石(1021~1086)同寿。三位女性,一为王弗,一为王闰之,一为王朝云。以下分述之。

 

苏轼与王弗

 

王弗,眉山青神人,乡贡士王方之女。宝元二年(1039年)出生,小苏轼3岁。至和元年(1054年)7月嫁苏轼,年16。治平二年(1065年)5月28日病逝,年27。


苏轼《蝶恋花》一词有人认为是苏轼在亡妻故去之后,回忆夫妻初次相遇的美好时光:


记得画屏初会遇。好梦惊回,望断高唐路。燕子双飞来又去,纱窗几度春光幕。


那日绣帘相见处,低眼佯行,笑整香云缕。敛尽春山休不语,人前深意难轻诉。


关于苏轼与王弗,有两个传说。


一是“观鱼姻缘”。版本之一说的是苏家与王家同为眉山士族,常有往来。一次,王弗父亲王方邀请乡贤名士游中岩山。进入山中不久,即可看见被南宋范成大誉为“西川林泉最佳处”的泉水池。这个水池并无奇特之处,但若是在池边击掌,池中小鱼就会汇聚而来。一群人见此奇观后,纷纷为此水池取名,或曰“观鱼池”,或曰“观鱼塘”,正在山中读书的苏轼与王弗同时取名为“唤鱼池”,这就是被称为“唤鱼联姻”的一段佳话。这个故事,可信度不高。苏轼为之取名“唤鱼池”诚为事实,但两人同时取名则不可信——士人游山,王弗不会参与的。但这个故事反映的是人们对苏轼、王弗婚姻乃天作之合的祝福。


另一传说,与黄庭坚有关。苏轼婚后不久,应邀去黄庭坚家作客,甫至,仆人就赶来请他马上回去,说夫人有急事。黄庭坚吟道:“幸早里(杏、枣、李),且从容(苁蓉为一味中药)。”这句里含三种果名,一种药名。苏轼头也不回,蹬上马鞍就走,边走边说:“奈这事(柰,苹果之属、蔗、柿),须当归(当归为中药名)。”这个故事不仅反映了苏轼的才思敏捷,更体现苏轼对妻子的感情深厚。


但苏轼之娶,似也非其本意。他不止一次地陈述过自己“好道尚隐”的一面。《与刘宜翁使君书》:“轼龆龀好道,本不欲婚宦,为父兄所强,一落世网,不能自逭。然未尝一念忘此心也。”《与王庠》:“轼少时本欲逃窜山林,父兄不许,迫以婚宦。故汩没至今。”《跋李伯时卜居图》:“余本田家,少有志丘壑。”当然,这也只是文人的多面性之一面。

婚后第十一年,27岁的王弗病逝于京师,苏轼悲痛万分。其明年,苏轼写《亡妻王氏墓志铭》以悼之:


治平二年五月丁亥,赵郡苏轼之妻王氏,卒于京师。六月甲午,殡于京城之西。其明年六月壬午,葬于眉之东北彭山县安镇乡可龙里先君先夫人墓之西北八步。轼铭其墓曰:

    

君讳弗,眉之青神人,乡贡进士方之女。生十有六年,而归于轼。有子迈。君之未嫁,事父母;既嫁,事吾先君、先夫人,皆以谨肃闻。其始,未尝自言其知书也。见轼读书,则终日不去,亦不知其能通也。其后轼有所忘,君辄能记之。问其他书,则皆略知之。由是始知其敏而静也。从轼官于凤翔,轼有所为于外,君未尝不问知其详。


曰:“子去亲远,不可以不慎。”日以先君之所以戒轼者相语也。轼与客言于外,君立屏间听之,退必反复其言曰:“某人也,言辄持两端,惟子意之所向,子何用与是人言。”有来求与轼亲厚甚者,君曰:“恐不能久。其与人锐,其去人必速。”已而果然。将死之岁,其言多可听,类有识者。其死也,盖年二十有七而已。始死,先君命轼曰:“妇从汝于艰难,不可忘也。他日汝必葬诸其姑之侧。”未期年而先君没,轼谨以遗令葬之。铭曰:

    

君得从先夫人于九原,余不能,呜呼哀哉!余永无所依怙。君虽没,其有与为妇何伤乎,呜呼哀哉!


苏轼先将妻子葬于京师近郊,后依父言“于汝母坟茔旁葬之”,并在埋葬王弗的山头亲手种植了三万株松树寄托哀思。苏轼此举征服了此后差不多所有女性的心。但是,我颇怀疑苏轼所手植的这三万棵青松是不是单为亡妻而载。人们喜引“老翁山下玉渊回,手植青松三万栽”来惊呼苏轼对妻子的一往情深。该句出自《送贾讷倅眉二首》:
 
   

当年入蜀叹空回,未见峨眉肯再来。童子遥知颂襦袴,使君先已洗樽罍。(李大夫,眉之贤守也。)鹿头北望应逢雁,人日东郊尚有梅。(人日出东郊渡江,游蟆颐山,眉之故事也。)我老不堪歌乐职,后生试觅子渊才。
 
   

老翁山下玉渊回,手植青松三万栽。父老得书知我在,小轩临水为君开。试看一一龙蛇活,更听萧萧风雨哀。便与甘棠同不翦,苍髯白甲待归来。(先君葬于蟆颐山之东二十余里,地名老翁泉。君许为一往,感叹之深,故及。)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苏轼手植三万松,应是为王弗,也为父母之故。但后世人更愿意相信,王弗可以独享苏轼一树树的深情。


王弗卒后十年,1075年正月20日,苏轼为写《江城子·记梦》: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写此词,苏轼已经40岁。用词写悼亡,被认为是东坡的首创。该词一出,后世再难企及,应该是不惟苏轼才高冠绝古今,更兼情深于世无双。


苏轼与王闰之


王闰之,庆历8年(1048年)出生,小苏轼12岁。宋神宗熙宁元年戊申年(1068年)嫁与苏轼,年21。元佑八年癸酉年(1093年)8月1日卒,年46,时苏轼58岁。


王闰之,王介(字君锡)之女,王弗堂妹,在苏东坡的三个妻妾之中,一般被认为是较少才分的一个。但王闰之能嫁给大自己12岁的堂姐夫,恰说明王闰之慧眼独具——她知道苏东坡是一个文采飞扬的诗人,是一个情深意重可以托付的郎君。事实也说明,苏东坡续娶王闰之,也是他一生的幸事。作为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王闰之陪伴苏东坡长达25年,其间,苏东坡经历了一生之中最为坎坷、凶险的“乌台诗案”(1079年),被贬黄州长达4年。如果说,王弗与苏轼的11年,是风平浪静如诗如画的温柔岁月;那么,王闰之与苏轼的25年就是风吹浪打急流险滩等闲过的峥嵘之夜,鲜有阳光明媚的春天。苏轼能履险如夷、心境平和,固然是他的性格、他的人生观、哲学观使然,但没有王闰之的理解、支持、开导、滋润,再高大的树也会枯萎的。


《小儿》一诗,即说明王闰之在生活中给予苏轼的影响:


“小儿不识愁,起坐牵我衣。我欲嗔小儿,老妻劝儿痴。儿痴君更甚,不乐复何为?还坐愧此言,洗盏当我前。大胜刘伶妇,区区为酒钱。”

    

政治上的失意苦闷、风波沉浮使苏东坡把更多的精力、注意力转向日常生活。在俗世生活里,苏轼深深感受到了妻子的不易,他对妻子有了越来越多的感激。1093年8月1日王闰之病逝,苏轼《祭亡妻同安郡君文》里有对妻子的万千情感:


维元祐八年,岁次癸酉,八月丙午朔,初二日丁未,具位苏轼,谨以家撰酒果,致奠于亡妻同安郡君王氏二十七娘之灵。呜呼,昔通义君,没不待年。嗣为兄弟,莫如君贤。妇职既修,母仪甚孰。三子如一,爱出于天,从我南行,菽水欣然。汤沐两郡,喜不见颜。我曰归哉,行返丘园。曾不少须,弃我而先。孰迎我门,孰馈我田。已矣奈何,泪尽目干。旅殡国门,我实少恩。惟有同穴,尚蹈此言。呜呼哀哉,尚飨。


1094年6月9日,苏迨、苏过与苏迈遵母命舍阿弥陀像于金陵清凉寺,苏轼作赞——


苏轼之妻王氏,名闰之,字季章,年四十六,元祐八年八月一日卒于京师。临终之夕,遗言舍所受用,使其子迈、迨、过为画阿弥陀像。绍圣元年六月九日,像成,奉安于金陵清凉寺。赞曰:佛子在时百忧绕,临行一念何由了。口诵南无阿弥陀,如日出地万国晓。何况自舍所受用,画此圆满天日表。见闻随喜悉成佛,不择人天与虫鸟。但当常作平等观,本无忧乐与寿夭。丈六全身不为大,方寸千佛夫岂小。此心平处是西方,闭眼便到无魔娆。


绍圣三年(1096)正月,值闰之生日,六十一岁的苏轼在惠州,与朝云一道买鱼放生,并写下《蝶恋花·同安(君)生日放鱼,取金光明经救鱼事》。词曰:
  

泛泛东风初破五。江柳微黄,万万千千缕。佳气郁葱来绣户,当年江上生奇女。一盏寿觞谁与举?三个明珠,膝上王文度。放尽穷鳞看圉圉,天公为下曼陀雨。


王闰之辞世, 苏辙有《祭亡嫂王氏文》,赞其为人:


元祐八年岁次癸酉,十月丙子朔十九日癸巳,太中大夫、守门下侍郎苏辙与新妇德阳郡夫人史氏,谨以家馔酒果之奠,致祭于亡嫂同安郡君王氏之灵。辙幼学于兄,师友实兼。志气虽同,以不逮惭。兄刚而塞,物或不容。既以名世,亦以不逢。辙骤而从,初未免忧。嫂以妇人,处之则优。兄坐语言,收畀丛棘。窜逐邾城,无以自食。赐环而来,岁未及期。飞集西垣,遂入北扉。贫富戚忻,观者尽惊。嫂居其间,不改色声。冠服肴蔬,率从其先。性固有之,非学而然。族人咨嗟,观行责报。谓必多福,继以寿考。中岁而殂,理有莫知。三子俱良,聊以慰之。兄牧中山,始殡而往。谓我在兹,属以时享。距城半舍,旁抚仲妇。无戚无惧,祭遣诸子。呜呼哀哉!尚飨。”


苏辙说,无论苏轼穷达得志不得志,他人手足无措,闰之却不改声色,处之泰然。锦衣玉食,她不惊喜;牛衣耕织,也不埋怨。那种淡定是与生俱来的天性,非关学问。这种人生的大智慧,更集中地表现在她洞悉苏轼的情感世界,对苏轼于前妻王弗、于歌妓朝云的情感上,她是那样地豁达、那样善解人意。她知道丈夫风流倜傥,知道自己无法占有丈夫的全部情怀,她包容,甚至纵容着丈夫。她不无悲苦;但是,独有她,身后有苏轼长相厮守再不分离——苏轼愿意与之同穴,也终于同穴。


宋徽宗崇宁元年(1102)四月,东坡的三子护送父亲灵柩,经淮、汴至汝州。苏迈中途前往京师,将继母润之灵柩从汴京城西的惠济院迁至颖昌。四月二十三日,苏辙与他的夫人史氏联名,再写一篇祭文,抚慰老嫂亡灵—— 
 苏辙《再祭亡嫂王氏文》:


“维崇宁元年岁次壬午,四月乙酉朔二十三日丁未,具官苏辙与新妇德阳郡夫人史氏,谨以家馔酒果之奠,致祭于亡嫂同安郡君王氏之灵。呜呼!天祸我家,兄归自南,没于毗陵。诸孤护丧,行于淮、汴,望之拊膺。自嫂之亡,旅殡西圻,九年于今。兄没有命,葬我嵩少,土厚水深。迈往告迁,及迨初妇,灵輀是升。道出颍川,家寓于兹,迎哭伤心。远日孟秋,水潦方降,畏行不能。茔兆东南,精舍在焉,有佛与僧。往寓其堂,以须兄至,归于丘林。虽非故乡,亲族不遐,勿畏勿惊。呜呼!尚飨。”


这是苏辙为师友般的兄长,给这位伴苏轼写出前、后《赤壁赋》以及《念奴娇·赤壁怀古》的王闰之最后的绝唱。

 

苏轼与朝云




朝云,字子霞,姓王氏,钱塘人,嘉祐8年癸卯(1063)出生,时苏轼28岁。熙宁七年(1074),12岁的王朝云来归,时苏东坡正在杭州通判任上,年37。绍圣三年1096年7月5日,朝云病卒,年34,时苏轼61岁。朝云卒后,苏轼再未续弦。


王朝云初为侍女,后为侍妾,在世俗地位上不能和王弗、王闰之相比,但因能歌善舞、善解人意,深得苏轼赏识,爱怜。有一个典故,是表现朝云的聪慧和她对苏轼的理解力的:


东坡一日退朝,食罢。扪腹徐行,顾谓侍儿曰:'汝辈且道是中有何物?’一婢遽曰:'都是文章’,坡不以为然。又一人曰:'满腹都是见识’。坡亦未以为当。至朝云,乃曰:“学士一肚皮不入时宜。’坡捧腹大笑。


也可能是因为朝云有着王弗、王闰之所不具备的理解力、审美鉴赏力,所以,苏轼在这三个女子中,写给朝云的诗词最多。比如苏轼写《蝶恋花·花褪残红》:“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词林纪事》卷五引《林下词谈》云:“子瞻在惠州,与(侍姬)朝云闲坐。时青女初至,落木萧萧,凄然有悲秋之意。命朝云把大白,唱'花褪残红’,朝云歌喉将啭,泪满衣襟。子瞻诘其故,答曰:'奴所不能歌者,是“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也!’子瞻翻然大笑曰:'是吾正悲秋,而汝又伤春矣。’”朝云有着非同寻常的艺术感悟力,她识字不多,但有一颗能天然感受艺术的心灵。朝云死后,东坡不复听此词,正如钟子期死,俞伯牙终身不复鼓琴一样,是对知音者的酬报。这件事情所反映的另一个问题就是,苏东坡对歌舞班出身的朝云,充满了敬重和深深的友谊。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苏东坡的知己和崇拜者当然不止一人,但是,在苏东坡的身边,最亲近的知己,莫过于朝云。这也是朝云去世后,苏轼还要在朝云墓亭之上镌写下对联“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的原因。


作为一个小苏轼28岁的女性,她能吸引苏轼的当然不只是她能够妙语解颐。“解语花”的确解应该包括两个方面,一是“解语”,一是“花”。朝云青春年少,无疑是美丽的。


苏轼有《南歌子》写朝云之美:


“云鬓裁新绿,霞衣曳晓红。待歌凝立翠筵中。一朵彩云何事、下巫峰。趁拍鸾飞镜,回身燕漾空。莫翻红袖过帘栊。怕被杨花勾引、嫁东风。”


朝云鬓若新裁,装如晚霞,莺歌燕舞,歌喉曼妙,体态轻盈,正是士大夫们朝思夜想的“红袖”。伴读书的添香红袖,可以是邂逅之下一见钟情的少女,也可以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儿伴,但就是不可以是举案其眉相敬如宾的“拙荆”。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就会缺少新奇,缺少美的吸引。


元丰六年(1083年)7月,21岁的朝云在黄州,生一子,小名“干儿”,满月后,苏轼为写一诗: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苏轼得子之喜悦溢于言表,既有做父亲的得意、爱怜,也有对时弊的辛辣讽刺。遗憾的是,这个孩子早夭而死,朝云和东坡痛不欲生:


“吾年四十九,羁旅失幼子。幼子真吾儿,眉角生已似。未期观所好,蹁跹逐书史。摇头却梨栗,似识非分耻。吾老常鲜欢,赖此一笑喜。忽然遭夺去,恶业我累尔。衣薪那免俗,变灭须臾耳。归来怀抱空,老泪如泻水。我泪犹可拭,日远当日忘。母哭不可闻,欲与汝俱亡。故衣尚悬架,涨乳已流床。感此欲忘生,一卧终日僵。中年忝闻道,梦幻讲已详。储药如丘山,临病更求方。仍将恩爱刃,割此衰老肠。知迷欲自反,一恸送余伤。”(《去岁九月二十七日在黄州生子名遁小名干儿,颀然颖异,至今年七月二十八日病亡于金陵,作二诗哭之》)


朝云受东坡敬重处,还因她的“忠心耿耿”至死不渝。苏轼被贬惠州,朝云生死以之。对此,苏轼有诗云:


“长春如稚女,飘飘倚轻飔。卯酒晕玉颊,红绡卷生衣。低颜香自敛,含睇意颇微。宁当娣黄菊,未肯似戎葵。谁言此弱质,阅岁观盛衰。頩然疑薄怒,沃盥未可挥。瘴雨吹蛮风,凋零岂容迟。老人不解饮,短句余清悲。”


不仅如此,苏轼又专门写了一首《朝云诗》以表感激之情:

“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元。阿奴络秀不同老,天女维摩总解禅。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板旧姻缘。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山云雨仙。”

并自序云:“予家有数妾,四五年间相继辞去,独朝云随予南迁。因读乐天诗,戏作此赠之。”夫妻谈笑戏谑间,苏轼的满足和幸福感可见一斑。


1096年,朝云因染瘴疫亡故。苏轼《悼朝云并引》寄托自己的哀思:


“绍圣元年十一月,戏作《朝云》诗。三年七月五日,朝云病亡于惠州,葬之栖禅寺松林中东南,直大圣塔。予既铭其墓,且和前诗以自解。朝云始不识字,晚忽学书,粗有楷法。盖尝从泗上比丘尼义冲学佛,亦略闻大义。且死,诵《金刚经》四句偈而绝。


苗而不秀岂其天,不使童乌与我玄。

驻景恨无千岁药,赠行惟有小乘禅。

伤心一念偿前债,弹指三生断后缘。

归卧竹根无远近,夜灯勤礼塔中仙。”


在苏轼心中,朝云活着是“天女”; 朝云死后是“塔中仙”。


苏轼《朝云墓志铭》曰:


东坡先生侍妾曰朝云,字子霞,姓王氏,钱塘人。敏而好义,事先生二十有三年,忠敬若一。绍圣三年七月壬辰,卒于惠州,年三十四。八月庚申,葬之丰湖之上栖禅山寺之东南。生子遁,未期而夭。盖常从比丘尼义冲学佛法,亦粗识大意。且死,诵《金刚经》四句偈以绝。铭曰:


浮屠是瞻,伽蓝是依。如汝宿心,惟佛之归。


据说,朝云临绝口念《金刚经》四句偈,惊动十方世界。葬后三日,大风大雨相继。八月六日,东坡与幼子苏过到栖禅院东南探视朝云墓,见墓旁有巨人足迹五,甚奇,于是在《惠州荐朝云疏》中写道:


轼以罪责,迁于炎荒。有侍妾朝云,一生辛勤,万里随从。遭时之疫,遘病而亡。念其忍死之言,欲托栖禅之下。故营幽室,以掩微躯。方负浼渎精蓝之愆,又虞惊触神祇之罪。而既葬三日,风雨之余,灵迹五显,道路皆见。是知佛慈之广大,不择众生之细微。敢荐丹诚,躬修法会。伏愿山中一草一木,皆被佛光;今夜少香少花,遍周世界。湖山安吉,坟墓永坚。接引亡魂,早生净土。不论幽显,凡在见闻。俱证无上之菩提,永脱三界之火宅。”


当月九日,苏东坡在栖禅院壁上题字曰:“绍圣三年八月六日夜,风雨,旦视院东南,有巨人迹五。是月九日,苏轼与男过来观。”朝云既逝,苏东坡于痛苦、孤寂之中,借诗词来抒发自己的情感。兹举两首。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么凤。


素面翻嫌粉涴,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西江月·梅花》)


银涛无际卷蓬瀛。落霞明,暮云平。曾见青鸾紫凤、下层城。二十五弦弹不尽,空感慨,惜离情。


苍梧烟水断归程。卷霓旌,为谁迎?空有千行流泪、寄幽贞。舞罢鱼龙云海晚,千古恨,入江声。

(《江城子》)


“苏轼作她的墓志铭,只短短百余字,这朝云几岁来我家,十五年来待我尽心尽意,是个知礼的人,她跟我来惠州,某月某日病瘴,诵金刚经六如偈而殁,我葬在她在此云云,此外她生得如何美貌聪明,身世之感,悼亡的话,一句也不提。我避匿雁荡山时在苏词宗案中读到,不觉潸然流下泪来。”这是安意如写朝云一文最后引用胡兰成的话,我也把它引在这里。一方面,我觉得,胡兰成深懂苏东坡;另一方面,我又觉得,胡兰成只能艳羡苏轼境界,他自己怕是做不到情深如彼。在感情上,胡兰成让人既爱且恨,东坡则是使人爱之不够。

 

上天把苏东坡交付给三个王姓女子,让她们各陪伴东坡一段路,对于东坡,是得其所哉;上天把三个王姓女子交给苏东坡,让东坡给她们连绵永远的情思,对于她们,也可作如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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