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攒了一辈子钱，却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有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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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262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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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攒了一辈子钱，却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于博

我的外公，出生于上世纪三十年代。一生辛劳，养了两儿一女，去世的时候八十岁。

外公家住的地方有一片很茂盛的竹林，这片竹林可是外公的宝。外公是个篾匠，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把一棵简单的竹子用篾刀划成样式繁多的篾条，各式的篾条再在外公那双粗糙的手上开出花来。簸箕、扫把、刷把……村镇里大多数人家家里用的篾货，都出自外公的手。外公手艺好，做的东西好看实用又结实，买篾货的话，村里人都认他。好多人远远地看着他都会忍不住说一句：嗨呀，那不是六队上的冉篾匠嘛！

外公是个能干的手艺人，他勤劳、节俭，从不贪图享乐，很能攒得下钱和东西。在饥饿年代里，每年每家人就那么点儿粮食。粮少嘴巴多，那也没有什么办法，总得活下去。外公就按岁数来分粥，家里老幺吃最多。嘴里说着是最多，其实也就只能铺满碗底的一层米粒儿，大点儿的孩子就更不用说了，米汤喝完了，碗里的米粒数都数得清。而当时正值壮年的外公外婆，每顿饭也就只能喝一碗清米汤，不用说，肯定是挨了不少的饿。而在年关将近的时候，别的穷人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外公家却堆放着一箩箩的稻谷，金晃晃的。后来听妈妈说，那个时候没有电视机，邻居吃完饭没事儿干，一群人就邀起来去外公家看谷子。一边捧着看一边夸：哎哟，你家的谷子这才多哦！羡慕得那些邻居们眼里都能放出光来，好多人都趁着外公不注意，抓起一把把来往自己兜里揣，外公也都权当没看见。

我外公刚刚结婚那会儿，为了赚钱，跟着村里人从四川北部徒步走到重庆去挖煤，背井离乡。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没赚到多少钱。不知道从他人生的第几年开始，他就坐在一根自己用篾条穿的篾板凳上穿扫把，这一坐，就是好几十年。只有日号上逢一四七的日子，他能背着自己穿好的扫把拿到集市上去卖，这才能活动活动筋骨。卖完了置办些肉啊菜啊，匆匆往家赶，吃完午饭又开始穿起扫把来。夏天里夜空晴朗得很，照得院坝里亮堂堂的，外公能穿扫把到晚上九十点钟的样子。农村蚊子多，外公就让我妈给他用蒲扇扇蚊子。我妈当时年纪小，瞌睡多，一边扇一边打盹儿，外公被蚊子咬了，气躁得很，也不心疼闺女，拉起我妈就用扇把打。

外公那么拼命地挣钱，省钱，都是为了能有钱让两个没读多少书的儿子学门手艺，给他们修房子，好讨媳妇儿。可他并没有想到，他一生的辛劳，却并没有为他换来好日子。

外公花钱找了木匠师傅，教我的两个舅舅做木匠。后来大舅舅学成找了媳妇儿，外公给他们盖了二层小楼，他们搬了出去。不久二舅舅也谈了对象结了婚，外公又开始给他们盖起了二层小楼，可是这房子才盖到一半的时候，两个舅舅却闹了起来。

其实事情非常简单，在农村总有农忙农闲的时候，大舅舅经常请外婆去帮他们做些农活，二舅妈却看不下去，无非就是一碗水没端平的理儿，二舅妈在二舅舅面前去挑拨些。二舅舅年轻气盛，跟大舅舅和外公外婆就闹开了，外公外婆都是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农民，本本分分的，在孩子面前也一样，总觉得是自己错了。二舅舅得理不饶人，跟外公断绝了关系，拉着他的儿媳妇走了。他这一走，外公这大大小小一家子，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了。只是很多年后听外人讲起，说是他们去城里开了个水果店，混得很有钱。

二舅舅走了，大舅舅说外公有俩儿子，凭什么要他来养老，于是对外公一直不大管。二舅舅走后外公身体状况一落千丈，得了一身的慢性病。后来他得了白内障，彻底做不了活计了，他终于停下了手里的篾活，每天拄着拐棍站在院坝里，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大三那年寒假，我妈给我说外公病危，我急匆匆收拾东西和妈妈一起去了外婆家。我没有想到，外公到了医院都不肯接纳的时候，身边竟只有外婆一人照顾。外公躺在床榻上，意识模糊，妈妈拉着外公的手问他认不认识我，外公一字一顿说，认识，这是我的外孙女儿。我心里难受极了，我问了很多以前的邻居，终于拿到了两个舅舅的电话号。二舅舅一听说是我，马上就挂了，之后再也打不通了。大舅舅呢，说让老爷子别装病去骗他的养老费。

外公弥留之际，竟然只有妈妈和我两个人伺候左右，一周后，外公带着挣扎和泪水去了。

作者：家乡四川遂宁，现居山东青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