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
宋衾还很清楚地记得,
那条鱼的样子。
···
那时候宋衾还是小姑娘,
住寄宿学校,
每晚趁着夜色都从学校溜出来。
从城东晃到城西,
一个人在路上走。
我问她,你不怕吗?
宋衾一本正经地说:
有鬼啊~
啊~啊啊啊,只留我一个人尖叫。
宋衾笑得两眼弯弯。
那天夜里下着雪。
有一条大鱼在天上游来游去,
双鳍平衡,尾巴大力摇动,
一转身还对宋衾咧开嘴笑了笑。
喂,你是什么啊?
大鱼摇了摇尾巴,
躲到了一朵云后面。
天呐,它这么大只,
那只云只能遮住它的眼。
宋衾莫名其妙地心疼那朵云。
喂,你是什么啊?
大鱼偷偷从云后面探出头,
我是鲲。
宋衾想到吃货版本的逍遥游: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分两锅,一锅剔骨剥肉,
取葱姜蒜大火煸炒,味香起锅,
另起一锅,加水大火烧开,
下鱼骨,转中小火慢炖,
汤色纯白便可关火,几滴香油。
看向鲲,眼露精光。
宋衾咳了一嗓子,
你......能吃吗?
鲲欲哭无泪。
宋衾看着这么大只的鲲,
奇道,那你能做什么?
既然不给我吃,还让我看到?
大鱼吸了口气,说,
我可以带走你的不快乐。
宋衾顺手把鲲带走了。
宋衾说,你能不能变小点儿!
你长这么大,肉质饱满,色泽粼粼,
我怕我忍不住对你......嘿嘿嘿......
鲲嗖的一声变成了三寸长的小鱼。
一只玻璃缸就能放得下。
20岁,宋衾失恋。
如果暗恋也算恋爱的话,
无非是爱而不得,辗转反侧。
鲲看着宋衾,
为他织一条笨拙的围巾,
织好又拆掉重来;
为他洗手作羹汤,
巴巴地拿保温杯送过去;
写的日记都全是这一个人。
宋衾问,你说我这么好一姑娘,
他会不会不敢跟我在一起啊?
鲲回答说,不是还有我呢嘛,
我会转圈,会吐泡泡,
下得汪洋,上得天堂。
宋衾嗤笑,对对,
你还能煮着吃。
哼,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鲲转了个圈,啧啧称叹。
这种事情怎么说呢?
更像是一场赌博,
你付出的本金越多,
你就越想赢,越想得到这个人。
尤其是宋衾看到自己心心相念的人跟别的女生在一起,
宋衾简直都要炸了。
开着车一路狂奔。
宋衾一抬头就看到鲲在前方:
喂,你怎么还不走?
鲲说:你不开心的时候我就会在。
宋衾驱车到了海边,
满心的委屈,不甘,
此刻却忽然泄了气。
鲲用双鳍挠了挠头,没够着,
尴尬地笑了笑。
要不然,我给你唱个歌。
宋衾盯着远方,没有接话。
鲲清清嗓子唱起来,
一边唱一边转圈圈:
大海向东流,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嘿嘿嘿嘿,参北斗啊
生死之交一碗酒啊
说走咱就走哇!
宋衾一脸黑线,停停停。
你打哪儿听的歌儿啊?
鲲想了想,从你老爸的碟里看的啊。
鲲轻轻地靠过来。
宋衾只听得耳边沙沙的海浪,
有节奏地敲打耳膜。
宋衾摸了摸鲲的头,
鲲,你有没有喜欢过一条鱼?
鲲不说话,宋衾抬头看,
鲲的眼睛已经眯起来了。
沙沙的海浪声中,宋衾躺在鲲身边。
迷迷糊糊中,
鲲游过来轻轻吻了她的额头。
鲲离开的那天,宋衾想这条鱼又疯到哪儿去了?
到第三天的时候,玻璃缸还是空的。
宋衾去图书馆查阅一切有关鲲的古籍。
终北之北有溟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其长称焉,其名为鲲。
——《列子·汤问》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庄子·逍遥游》
有贾客泛于南海。三更时,舟中大亮似晓。起视,见一巨物,半身出水上,俨若山岳;目如两日初升,光明四射,大地皆明。
——《聊斋志异》
依然一无所获。
鲲就像一阵风。
只不过停留在她身边太久了。
久到她无法适应没有鲲的生活。
鲲会早上在她头顶游来游去,发出嘟嘟囔囔的声音。
鲲会陪她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鲲会鼓励她去做一些顺遂心意的事。
25岁,宋衾遇到真命天子。
在婚礼现场,宋衾踩着很多花瓣铺就的地毯。
忽然花瓣打着旋儿,带来一阵风和湿漉漉的水气。
宋衾已经不再像小姑娘那样,
大喊,喂,你是什么啊?
在休息室补妆的时候,宋衾对着空气问:
鲲?是你对不对。
鲲在空气里游来游去,可是宋衾看不到。
那场能看到的相遇,分明是个意外。
我能不能买你的不快乐?
不行啊。
为什么?
我不想让你难过。
宋衾问我,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鲲吗?
我说,嗯。
宋衾笑了起来,骗你的,傻瓜。
-END-
凉薄半月后,今日宜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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