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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十年七月,一封嘲讽嘉靖生不出儿子的奏折,送到了嘉靖皇帝御前。
当然,话说得没有这么直白,只是简单提了一两嘴皇上您没有儿子,事关江山社稷,然后笔锋一转,给嘉靖提建议说,可以效法汉成帝和宋仁宗的方法,在近支宗亲中择一幼童,带到宫中抚养,以备无患。倘若皇上以后生下了儿子,立为太子,再将这个孩子打发回封地即可。

嘉靖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所有朝臣都知道,皇上没有儿子这件事不能碰,谁碰谁完蛋。所以当这封奏折被公布出来时,文武百官都惊呆了。

只有少数几个官员知道,这封奏折的背后,潜藏着极为激烈的政治斗争。内阁首辅张璁知道,詹事府少詹事夏言知道,太常寺卿彭泽也知道,但是写这封奏折的行人司司正薛侃却不知道。

这4个人的关系并不简单。内阁首辅张璁,靠着在大礼议事件中谄媚嘉靖而得以上位,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在嘉靖皇帝渐渐不管事儿的时候,张璁把持了朝政,结党营私,打击异己,谁威胁到他的地位他就陷害谁。
很不幸,夏言就是这个露头的人。《明世宗实录》中记载:内廷缺少宰,圣意在言,少傅以言有宠,不得自操权柄,谋借侃之疏以倾之。
意思就是内阁里缺人了,嘉靖帝打算让夏言进内阁,张璁(时兼太子少傅)怕夏言得到皇上宠信,自己就无法大权独揽,于是想找机会坑害他。

而薛侃和彭泽,则是一对看似有着坚不可摧之友谊的同僚好友,他俩跟夏言都是正德十二年的进士,尤其薛侃和夏言之间,有着密切的往来,这是人所周知的事。不巧的是,彭泽依附于张璁,而薛侃则是“君子不党”,因为他有一个鼎鼎有名的老师,王阳明。
所以薛侃上这道奏疏,完全是出于一片公心,只是没想到会被这么多人利用。

嘉靖十年七月的一天,薛侃带着奏折草稿,来到了“好朋友”彭泽家里。两人边喝酒边聊着官场上的事,酒至半酣,薛侃拿出了奏稿,让彭泽帮自己看看,适不适合奏上去。

彭泽看完手都抖了,他看了看眼前这个戆头戆脑的朋友,难以置信他居然有勇气写这样的奏折!
但多年的政治经验让彭泽迅速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于是薛侃抑制住了自己的惊恐和兴奋,钦佩地望着薛侃,说道:“薛兄啊,这是一道上佳的奏疏啊,江山社稷有幸,才能有你这封奏折!”
薛侃被朋友一顿夸,也有点得意。
而彭泽接着说道:“不过圣意难测,贸然上奏不太好。要不你把奏稿放在我这,我帮你去问一下张璁张少傅,皇上的心思他最了解,先听听他的意见不迟。”
薛侃很信任彭泽,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这哥们儿真够意思,关键时刻靠得住啊!于是听了他的。

彭泽当晚就去见了张璁,将奏稿拿给他看。张璁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立马对彭泽说道:“你去告诉薛侃,他这封奏折于大明社稷有益,我极为赞同,让他尽管上奏!”

第二天一大早,张璁就急忙来到西苑面见嘉靖,经过他的添油加醋,嘉靖听到的话成了这样:夏言指使其党徒薛侃,劝皇上在藩王中择一幼童作为储君备选。他们结党营私,妄图擅专,交通藩王,图谋不轨啊。
就这四个词,每一个词扣在头上,都是掉脑袋的事。

这天中午时分,薛侃的奏折果然递了上来,嘉靖看后愤怒值拉满,下旨:“立即拿问薛侃,交部议处,务必揪出幕后主使,问明所指藩王确系何人!”
这封奏疏是闰六月二十八日上的,二十九日就开始了会审。文武大臣六科十三道左右立定,首辅张璁、刑部尚书许赞、右都御史汪鋐联合会审。

薛侃刚一带到,张聪就率先问道:“汝奏此本系何人指使?” 薛侃说:“自草自奏,安得有人指使!”张、许、汪三人反复追问是不是夏言指使,不想薛侃还真是个硬骨头,咬定自己一人所为。张璁愤怒,令上拶刑(夹手指),并反复辱骂薛侃。薛侃望着张璁这个小人,在手指剧痛之下,愤怒喊道:“上奏之前,太常卿彭泽看过,他拿去询问你的意见,说你张少傅全力支持,我才敢上奏!”
现场一下炸开了锅,张璁也是目瞪口呆,当他想要继续怒斥薛侃的时候,话还没说出口,一旁角落里的锦衣卫喊道:“既与本案有关,还请张少傅回避!”这下完了,栽赃不成反被咬一口。

第二天继续会审,彭泽带到,现场更精彩了。彭泽看见薛侃就骂道:“你自己要当好汉,如何要赖上我?”还骂了许多脏话。薛侃也是气不过这个小人,也互相对骂。局面实在难堪,会审只能暂停。
第三天,夏言带到,张璁虽然回避,但依旧在现场旁听。当夏言看到张璁的时候,也骂开了,张璁也与他对骂,中间夹杂着薛侃、彭泽的声音,主审官拉架的声音,实在是乱成了一团。

会审总共进行了8次,全都非常详细地记载于《明世宗实录》,比明清小说还精彩。到最后一次审讯的时候,嘉靖下令对薛侃彭泽二人用大刑。薛侃口供始终如一,而彭泽受不了皮肉之苦,如实招供,系张璁怂恿。

嘉靖看了案卷,才明白自己被利用了。于是愤而下旨:彭泽,奸邪小人,法当处死,故从宽宥,发配充军。张璁,朕以心腹是托,不想其深负朕恩,罔害贤良,误国误己,着致仕去!
不久,夏言便升为礼部尚书了。

每个朝代的历史都有自己的特点,或许明史特点就是这些千奇百怪的政治斗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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