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瑞典呆了九年的中国设计师,如何将榫卯融入北欧日常?
Lilla Essingen, Stockholm, by jq
蒋虔住在斯德哥尔摩一片叫绿谷(Gr ö n dal)的街区,三层的公寓在坡道的顶端,不远处就是森林。难得的工作空隙,他会去森林里散步,沿着地图上没有的秘密小路,一直走到海边。夏天人们带上自行车乘船在群岛间穿梭、冬天滑雪,和自然亲密无间,潜移默化地,让瑞典设计显出了温厚质朴的魅力。
今年是他来北欧的第九年。2011 年,他从上海工作了三年多的设计事务所辞职,拿着宜家提供的全额奖学金到瑞典读研。如今是斯德哥尔摩为数不多的几位中国工业设计师之一。
最近我们和他聊了聊他的设计和生活。
工业设计师蒋虔
86 年生的蒋虔有着过硬的业务成绩,入围过 MUJI AWARD 04 的百强,也拿过包括 IF 概念奖在内的近 10 个欧洲地区的设计大奖。
2015 年,他在斯德哥尔摩成立了自己的设计工作室 dejawu。「d é j à vu」是个法语单词,意为似曾相识,尾音动了点小手脚,变成了中文的 「物」。
似曾相识的创造、东西融合的印记,某种程度上是他对自己的总结。
像写日记一样
蒋虔喜欢以物来加工记忆,借由创造,一些自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也浮出水面。设计对他来说虽是工作,但他「把设计当做写日记的过程」,苦中带乐。他反对工作和生活的二分法,认为二者很难割裂。
CONE FUーfigures
合作:宋天蔓
18 岁开始学设计,蒋虔觉得自己对周围世界的感知力似乎提高了,「但或许设计师的身份又是新的局限。反而越来越发觉设计以外的东西更能带来启发,比如各处的旅行,和不同的人接触、小时候的记忆,甚至以前抵触的东西。好像一切都是有关联的。」
听来有些玄乎,他研究生毕业时的一组作品「Unfamilia Familiarity」对此有更具体的阐释。
「Unfamilia Familiarity」
这些家具好像一组私人记忆的实验。名为「你好,中国」的椅子结合了中国的榫卯结构与斯堪的纳维亚式的理性克制,看似繁复的传统工艺要素,却充分考虑了机器量产的可能性,简洁的样式能融入现代生活方式,无需胶水、平板运输,令人想起宜家那句充满诱惑力的「民主设计」口号。
他对此做了自我剖析,认为对榫卯的兴趣可以追溯至在苏州的童年记忆。
TJENA KINA 2.0ーNIHAO CHINA
「你好」和「中国」瑞典语中的发音近似,既代表东西融合的风格,又是一个文字游戏
同系列的还有镜子和伞架,前者源于他在哥本哈根实习时常坐的火车,后者则是他作为设计师弥补缺憾的独特方式——去冰岛旅行时,他曾因坏天气错过了期待的观鲸体验,这让他对鲸鱼的背部线条有了更多好奇。
WHALE HOMEーumbrella holder
设计让记忆有形可拟,透过工作的产出,既表露自身,也跨出私人领域,与他人分享功能和氛围,日日观摩和使用,这或许是设计师专属的乐趣。
GO-PENHAGENーwall mirror
「像对人们生活经历中相似性的探讨。我们看到某些东西可能会喜欢、惊讶,可能因为是它的细节或感觉,触动了曾经的某个记忆点。」
Balletーtape dispenser
转陀螺和胶带座
遥远的相似
然而他并不强迫自己去寻找什么,等待一切自然发生更有乐趣。许多当时不在意的琐碎往往在日后成为养料,于某个时间点再次成形。
ARCHIPELAGOーcandle holder and snuffer set
有时琢磨着一个游泳池把手的弧度,便演化出一款烛台,莫名地像斯德哥尔摩的群岛
小时候蒋虔最爱的功课是化学,还参加过少年宫化学竞赛。因为父母的工作,一家人住在苏州平江区(现姑苏区)的铁路职工小区,周围常能看见铁轨、机务段、旧厂房、仓库。「现在想想好像自己的工作室也在一个旧厂房,是不是也是一种遥远的相似?」
那时他常爬进工厂,偷看里面那些神奇而又陌生的机器。
如今讲到设计,他对结构、工艺等部分滔滔不绝,显出理工男式的条理清晰。对他来说,设计无疑是一件大于表面形式的事。
前几天他经过车行,忽然心生羡慕,想着不做设计师的话兴许会在欧洲做个修车师傅,每天捣鼓各种汽车——这样一个拆解和创造的过程让他着迷。逻辑和理性当然是北欧设计的迷人处,但除此之外,蒋虔还有许多玩心,这让他不在一处停留,渴望新的创造。
HEM SHUーwall hanger
灵感来自汉字中的「横竖」
2008 年,从江南大学工业设计系毕业后,蒋虔在上海有过三年的 996 生涯,12 小时的工作强度让他疲惫,更开始怀疑这会影响自己对设计的热爱。「这个领域还有好多新的东西可以尝试,我想把横向维度扩大一点。」
中国设计师在北欧
第一次拖着行李箱从哥本哈根机场坐火车到就读的德隆大学,他惊讶于路牌、车站雨篷、刷卡机等公共设施的扎实质感和设计细节。
在北欧成熟的现代设计产业里,他对造物工艺和现代设计的结合印象深刻。比起国内,这里的教育更强调动手,他开始亲手为产品制作原型,一遍遍打磨调试,并非停留在电脑的精美图纸,而是实实在在地用双手感受。
「有点匠人的感觉,但不仅要把东西做出来,更多的是懂得创造一些新的价值。」
量产成了必须的考量,对他来说,这意味着「在市场作用下的,更容易负担得起的、考究和诚实的设计。」
BELL OPENER for Normann Copenhagen
他提起中国的明椅等家具在历史上对北欧近现代设计的美学影响,而如今他服务于 Norman Copenhagen、Electrolux 等北欧大牌和一些新锐设计工作室,更多合作者会提起的则是中国的供应链资源。
在金属、塑料件上中国都能提供有力协助,但和北欧相比,从传统工艺到现代工业的转型尚浅,木质品的工业化尤显不足。
「在北欧,设计跟匠人的合作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匠人容易读懂设计师的想法、读懂图纸,读懂设计师的价值。」
他认为中国的家具领域也有很多好工匠、好设计、好厂家,但始终没有好的机会结合。对设计师来说,这意味着在沟通和品控上更多的成本。但他对此乐观,相信会随着市场的发展而改善。
ONE LIFE GEIGER COUNTER ーart installation
NASA 和隆德大学的合作,讨论太空对宇航员的辐射
谈到平时的阅读,他提起对宇宙的兴趣:时间、宇宙、黑洞。「我觉得我们太渺小了,可能大的灾难面前,设计也显无力。」
但他是积极的行动派,讲到最近在哥本哈根的设计展会上「成功勾搭」了几个心仪的品牌便语气轻快——作为年轻的独立工作室,需要跟未来的客户建立某种信任感,而北欧设计圈常给年轻人这样的机会,很多时候他们相互抱团,许多新的可能性发生。
但在瑞典做独立设计工作室和国内一样不易,若帮大品牌做设计则面临着漫长的投入产出周期。他有朋友白天在餐馆打工,晚上做自己的工作室。
蒋虔形容自己「像在做独立乐队」,要靠为品牌服务来「养活自己」,工作的强度和 996 时期并无区别,但至少有机会做想做的事。他现在可以说,设计是一件「让自己持续保持兴奋的东西。」
「年纪越大会发现这样的东西是越来越少的。」
Lightop stackableーcandle holder and snuffer set
他说自己有些怀旧,有时会想起童年时还未被商业开发的苏州老街,炸臭豆腐糍饭糕的小摊,路旁长着成排的法国梧桐。
感到压抑时他常自己下厨,家乡的口味的对他「算是在北欧生活的良药」。北欧人的食物和他们的设计风格一样克制� �
他认为北欧设计中克制的氛围感和中国的审美有联结。「好像书法和国画里的留白,给你喘息的机会,投射自己的想象。但你看落款,有好多小图章,其中一个可能又是一幅画。」
JOININ DEISGN fan
蒋虔江南大学本科毕业设计
「我希望每件物品在设计上是克制的、好用的,但家里有一间房是要乱乱的,就好比想起儿时住外公外婆家的时候,外婆是个裁缝,她有个裁缝间,里面好像什么材料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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