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德会战中的澧县战场（二）
涔水澹水相和歌
一
提笔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想到了今年初自己经历的一件事。
那是新年过后刚刚上班不久，我便背上行囊，独自踏上了寻访常德会战抗日战场的行程。一天傍晚，我来到湘鄂边界松滋市的一座小城新江口镇，在宾馆办好住宿登记后，我上街解决补充能量的问题。
每到一地，我喜欢寻找最具当地特色的小店，体验当地人的生活方式。我找到一家挂着“边城烟火”招牌的小店，叫了一份煲仔饭，一瓶啤酒。
小店客并不多，稍显清静，但店主却特别忙碌。店主是一位漂亮的少妇，她一方面殷勤地打点生意，一方面又不时指点女儿。
她女儿应该是刚入小学的年龄，小家伙坐在妈妈营业的柜台边，认认真真地写作业。
在妈妈的要求下，她合上书和作业本，一字一句地背着，清脆的童音脱口而出：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我一杯啤酒下肚，泪水却夺眶而出。
因为此刻，我想到了我们民族的精神和骨血就这样代代相承；
因为此刻，我想到了塞外关外、江南江北，我们民族经历了太多的苦难；
因为此刻，我 想到了李广、霍去病，想到了岳母、梁红玉，同时，我还想到了另外一位母亲，一位伟大的母亲！
二
她叫周咏南。
她是国军第44军女兵连连长。1943年11月15日午后，她站在澹水河岸上，巡视在战壕里，静候着一场恶战。
这里是中渡口。澹水在这里汇入涔水，洲回水绕，河汊多，渡口也多，众多的渡口彼此相连，是进出澧县、津市的要路津。
日军正从涔水河、澹水河的那边压迫而来，前线部队在拼命抵抗，枪炮声就象暴雨将临的雷声一样越轰越近。
女兵连的战士们早已进入战斗部位，她们的眼睛与枪口都在警惕地扫视河岸。
此刻，周咏南显得特别的从容冷静。她想到了儿子，儿子正在宜昌与敌寇血战。就在前几天，她给儿子写了一封信：
“孝先吾儿知悉：常德之战，一触即发！尔我母子，既以身许国，勿以安危为念。母如马革裹尸，志所愿也。希继承吾保国之志，激励士卒奋勇杀敌，是所愿也……”字里行间，充满深情，坦然，和视死如归的浩然之气。
周咏南出身于祈东县的名望之家，少儿时期受到良好教育，习书文、练武功，按传统文化的理想人格精神锻造女儿之身，真正是内外兼修，文武双全。
从军前，她是祁东县的一名小学老师，努力履行着传道授业解惑的本分，然而，战争的风云搅乱了她的生活。日寇兵临长沙，大量的难民涌入县境，让满身书卷气的她再也坐不住了。她拉着刚刚高中毕业的儿子黄天一起报名从军，报考中央军校，招生负责人对她说，“你今年已经39岁，超过报考年龄快20岁了，不能报考！”她含着热泪说：“同志，他是我的独生子，9个月大的时候就失去了父亲，我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你以为我舍得把他送到战场上去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啊！我们的国家民族危在旦夕，我们不站出来，国家就要亡了！我是教师，我应该为人师表，以身垂范，共赴国难！我想报国，你忍心拒绝我吗？”一番话，感动了在场所有的人，她被破格录取了。在中央军校受训毕业后，被分配到了53军，后调入44军任政治部中尉干事，她看到随军女眷和流亡女青年较多，便向军长建议成立女兵连，把她们组织起来，上阵杀敌，在军长的支持下，女兵连建立起来了，并安排她出任连长。
三
那一年，彭运海8岁。
他和另外4名亲戚在涔水河边的杂草丛中挖了一个地洞，用杂草遮住洞口，他们就藏在洞中，距离近的时候，日军跑步的皮靴声都听得清楚。
“交火的时候，枪炮声象放鞭炮一样！”彭运海说，“国军不怕死，他们把机枪架在屋顶上，拼命地打！”
那时的中渡口，两边都挤建着许多商铺，板壁青瓦，栋栋相连，国军没有制高点，他们就把机枪架在了这些屋顶上。
守卫中渡口的，就是周咏南女兵连。
日军想抢渡，女兵们用火力牢牢地扼制住他们，使他们不敢露头，露头即死。
当时日军的攻击目的地是常德，从兵势上来看，进攻澧县、津市时，他们尚处于强弩之初，在兵员数量、弹药火力与士气精力上，尚处于旺盛期，尤其是兵力数量，对我一线兵团，具有明显优势。
他们集中炮火，将沿岸房屋一一摧毁，并且仗着人多，又有舰艇部队支援配合的优势，展开两翼，多处抢渡。
女兵连的防线被迫拉长，火力削弱，防线被突破，日军嚎叫着向她们扑过来！
周咏南明白，此生报国的最后时刻到了！她一方面打电话请求紧急增援，一方面指挥姊妹们勇敢迎敌！
双方白刃相接！她抓起一支上了刺刀的长枪冲到了最前面，女兵们纷纷跟进。一个日军指挥官挥舞倭刀扑向她，她侧身躲过劈来的刀锋，一个突刺扎进了对方的左胸，她猛地拔出刺刀，敌血喷射而出，溅红了她的军衣！
一个日本兵又狂叫着冲向她，她猛地挑开对方刺来的刺刀，迅疾转身，一枪托砸断了敌兵的脖子！
少年时习练的祖传武功，这时候派上了用场！
5个敌兵已躺在她的脚下，但敌人仍不断地冲上来，女兵们已经全部和敌人厮杀到了一起。
敌兵纷纷陈尸阵前，而姊妹们也在一个个地倒下。
一排长李克寒、三排长金妮率领战友们奋勇截杀冲上堤岸的日军，但敌人仍一波波渡河冲过来，在数量和体力上都占绝对优势的凶恶敌人面前，姐妹们都象狂风中的玫瑰相继凋落了！
一颗子弹击中了周咏南的左腿，军裤顿时鲜血淋漓！万分危急的是，一个日军狰狞凶恶地杀向她，她奋力躲过刺向她脖子的刺刀，猛地将枪刺刺进了敌兵的肚子，可是，她想拔出枪刺，却怎么也拨不出来了，敌兵痛苦地收回刺刀，准备再次刺向她，千钧一发之际，寒光一闪，一把刺刀从侧面扎进了日军的胸膛，周咏南扭头一看，是那个女兵，连队里那个仅有14岁的女兵，勇敢地冲过来救护她！那个日军一愣，马上调过方向，一刺刀捅进了女兵的心窝！
鲜血从女兵胸前喷涌而出，一朵稚嫩美丽的红辣蓼啊，永远绽放在澹水河边上……
女兵的目光迅速黯淡下去，只有军帽上那颗徽章闪动着落日的余晖，就象是中国军人不屈的军魂！
增援部队击破日军的疯狂拦截，冲上来了，他们展开了与日军的新一轮的争夺。
周咏南被救出了战场……
可这时，日军1000多人已经攻进了津市城，奉令守城的国军150师师长许国璋正率领全师与敌激烈巷战，拼死肉搏，尽是伤兵的女兵连的正面后路被切断，她们在日军的围追截杀中拼命苦战，向澧县城方向转移……
她们的身后，涔水、澹水轻轻涌起带血的波浪，吟唱起一首哀婉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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