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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札记之五:雪落三千年

雪落三千年      

       ——北京札记之五  


易道禅

 

北京的六月,有阵雨,很大,很猛。忽闻,局部地区竟然下起雪霜冰雹。民间有谚,六月飞雪,必有冤情。不管是否迷信,这种自然界奇异的反季节现象,是一个值得研究之谜。

然而我对北京雪的印象,主要还是在寒冬时节。初雪伊始寒霜照例从郊外慢慢地逼近都市城区先是小小的飘一些雪絮,然后钻进行人的衣帽里,或是被城市的轮廓消化掉。这样反反复复几天以后,待人们不太理会它的某一个晚上,它就野性突发,第二天一大早,整个京都就变成白茫茫一片城海雪原了。北京历来是一座灰色调的城市,此刻,只有此刻才使整座城市显出了一些亮色。这雪倒很会揣摩人性,知道什么时候煽情,什么时候挑逗人类的猎奇心理。只是现在的人们对于雪的感觉,已不如从前那样的敏锐和激动。从前的雪降下来时,总是冰清玉洁,虽然寒气逼人,而心头却一阵热流汹涌着,越是寒雪越近瑞雪,那是来年希望的征兆。现在的雪似乎是暖雪,没有了寒光,没有了锐气,且雪中还隐藏着不少脏兮兮的污迹。故此对于这样的雪,无论从哪个角度去欣赏,去品味,总觉得是对大自然的反刍,很是翻胃。

我把这样的雪称为“雪殇”。这决不仅仅象某些人所说那样是由厄尔尼诺现象造成的暖冬现象——实际上,人类真正的寒冬即将来临。我这绝不是危言耸听,大自然一贯善待人类,它却遭倒人类的恶报。草原被啃嗜,森林被滥伐,江河被风干,海域被赤化,这一切,正应了“老天有眼”这句俗语,老天要么用酸雨要么用黑雪来表达它对人类的不满。

有的时候很庆幸看到的雪不是黑雪。它白绒绒的泛着银光,但已谈不上无暇或纯净了,这已经足够让人警醒。我们不能仅仅满足于赏雪、玩雪,还应爱雪、保护雪。保护雪的工作是一件很大的事情,而且是长久的工程。北京人在等雪下得厚厚之际便开始铲除清扫,堆积成肮脏的秽物以后就撒手不管了。近邻的天津人不同,他们热衷于撒盐,强行催化积雪,结果路上更泥泞。很难有人把雪视作整个人类生存的重要环节来看待,它跟水,河,海,云一起构成地球生命的血液循环,想到血,再想到雪,我们才会有激情,才会感受到它的温暖,才会有地球主人翁的信心。让干干净净的雪清清爽爽地回归到河流里,这是一个自然与环境的新使命。

话扯远了,还是回归正题吧。

北京的雪,据说已经下了三千年了。三千年以前据说没有雪,那时从天上直接落下的就是冰块或冰雹。传说当然有时很可笑,但我有那么一点相信这种说法。远古的时候必然是冰川时期,接着是洪水时期,洪水之后,才有冰雪交融时期,也即最初的“厄尔尼诺现象”——因为人类的进化活动迫使天空产生了飞雪,这是人类最早的无意识的“浪漫主义运动”,大自然的文明之花首先布满了天上人间,雪在人类善于用火之时就兴高采烈地诞生了。

我这么说,似乎很不合情理,就算洪水时期吧,也已经几十万年了,这三千年一说又从何谈起?其实,北京的雪何止三千年?我只是从北京城诞生的那一天起开始计算,这以前呢,没有北京城,没有北京人,我也就无法说起北京的雪。

三千年前的一个严冬,那时还是夏代的末期,一帮西边来的夷人在这里拉起了第一批茅棚;或许没有多久,一帮北边来的狄人也在这里不远的地方筑起了第一批土巢。茅棚和土巢,这是一个城市最原始的雏形——谁也没想到这最初的简单操作,竟成为一座名城的第一次大手笔。当一场大雪铺天盖地而来,其中一位狄人眼瞅着土巢上厚厚的雪层,不禁失声叫道:“雪啊,大雪啊!啊……雪啊,盖住了我家呀……”

这可能是有关北京的最早的一首诗,它跟太平洋岛上土著人有关吟咏大海“海呀,大海,大海啊,啊……”是人类最早的诗歌发源之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两千五百年前的一个寒冬,戎人入侵燕国,这个时候,燕王才想到把国都迁往“蓟”——据说这是北京城最早建都的开始。燕王站在土城墙上望着从燕山飘来的漫天雪花,一副踌躇满志的神情,那句“燕山雪花大如席”的名言莫非最早就是从他的口中吟咏出来?

古代九州之一的幽州自燕之后,就陆陆续续想成为华夏舞台的主角,然而,大约两千年前的某个冬月,广安门外的一次兵变,让燕国在秦汉之交逐渐走向衰弱。那一晚,北方的暴风雪可以作证。

在一千年前后的一个雪夜,辽、金、宋大会战于南京(今北京),之后,这块军事重地更名为燕山府,再改名燕京。其时有个叫张浩的人开始正式筑造京城。他征召了大约几十万女真人、匈奴人、汉人在冰天雪地里营建新都。新都建好后又取名中都。于是,女真人、匈奴人和汉人就留下来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后来,回回人、突厥人跟着来了,据说还有阿拉伯人、犹太人也来了。传说当初的大栅栏竟是他们争着抢占的风水宝地。那时候中都的雪下得很猛,以至堵塞了漕运,雪水融化后又造成洪水泛滥。好歹不久就在永定河建了一座卢沟桥,哪怕你燕山雪花大如席,各路杂色人种从桥上走过,还是挺安全的。

但以后就有一种令现在的北京人难堪的说法,说是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纯种北京人,北京人的后代全是“杂种”、“混血儿”——这似乎是不雅的国骂,其实人类的进化就是要越杂越混才越见好。北京人会天南地北的侃山,大概也是天南地北的人聚合而成,由个性而融为了共性。如果你了解到蒙古人和满洲人在这座北国重镇各自统治了中国几百年,那么你对北京人的属性和根性也应该明晰一些了。

不管怎样,这各色人种在京都这块地盘都成了真正的弄雪儿。不会弄雪的人是成不了京都人的。谁听说过南方汉人或者南蛮子能够在雪野里拼搏厮杀或嬉笑游乐呢?现在不同了,北方人见雪不怪还多少有些厌恶雪,南方人好奇雪更敢于赏玩雪。

几百年前,有位越南工匠阮安来到称为大都的北京,夺取大都的新皇帝要改建它,使它成为一座真正名震八方的大都市。中轴线划出来了,皇帝一看,行,这才叫坐北朝南,真天子也!紫禁城从此流芳百世。阮安从未见过大雪,因此当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而降的时候,他大叫:“呵,此乃真天国也!”同时他感叹而遗憾地自责:我没有考虑到这上天的旨意,这宫殿大概会冻死不少人啊。

故宫并不保暖,其实和设计师是没有关系的。宫中死了多少皇帝后妃、贵族王爷,是不是冷死的也无从考证。但是好多风流病若是一旦遇到风雪严寒,在那个年月是断然难以根治。

还是几百年前,一个意大利传教士利马窦来到北京,以传授西方科学知识为布道手段,同时把华夏的科学文化成就介绍到欧洲。他常跑到燕山上去看刚修建好的明长城,他惊诧于长城内外那浩莽莽的雪原,在他的心中,只有亚平宁半岛上才有美丽的雪景,没想到东方的积雪如此的深厚,如此的广袤,大有东方归来不看雪的感受。他死后仍留在遥远的国土,多少显得有些冷清和寂寞,好在后来另有两位传教士南怀仁和汤若望也来陪伴他,墓碑分别葬于他的墓墙两侧。汤若望的使命跟利马窦相同,但他只爱围绕着金水桥看被冰封雪冻的宫墙,不知他是在审美还是审丑,他后来差点被凌迟处死,主要还是因为他那德意志民族的行为方式,在满洲人看来有违天意。

自元、明、清、再到民国、再到共和国,年年下大雪,年年发生许多波澜壮阔、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你要是随手拾一朵雪花,没准就是一个优美的传说或一个悲壮的故事。       

北京的雪恰好是落在北京城,北京城里又恰好是北京人,因而三千年来,北京的雪总是飘落下很多很多北京的故事。

我之所以提出要保护雪,主要指的就是北京的雪。我怕多少年以后,北京再也下不了一场真正的雪。

北京的雪属于北京人,然而,保护北京的雪,这个责任也必须由北京人来承担。否则,今后从天上砸下来的便又会是三千年前的冰块或冰雹了——传说不必当真,但就怕传说今后变成了真。

哦,北京的雪!飘落了三千年的雪!

这是明鉴北京城三千年岁月的一个悠长的天证。

但是,六月飞雪,最好不要再有,保护雪虽是我的愿望,而那种传说中的民间冤情导致苍天落泪,希望不要再次降临人世间。

 



雪中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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