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9.18 10:46*
1.
楼下又传来隐约的争吵声，夹杂着我妈的抽抽咽咽，我爸的愤怒与解释。我一把抓过耳机戴上，继续画我的画。
暑假一开始，我就发现最近他们的争吵频率有点高，每次都以为我听不到。一见我出现，两人就强颜欢笑装没事人。双双微笑着问我需要什么。
那虚伪的样子，让我想吐。我不想知道他们吵什么，反正都是吃饱饭没事干。
我爸大小也算个有钱人，开着两家大公司。每天去签下名开开会，其他都是我叔叔在打理。我爸就成天在外面会友喝茶打高尔夫，没见他正经在家呆过一天。
我妈也一样，不知忙什么。说跟人合作开了养生会所，又搞了个什么商场，每天脚不沾地。她挂在嘴边的话是:“女人当自强，男人靠不住。”
我不知道我爸靠不靠得住，但金钱方面肯定没问题。毕竟，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他们最近很反常，两人隔三差五吵上几句。明嘲暗讽的，不知指什么。我一般不太注意听。一看苗头不对，我转身就上楼。
等到晚饭时，我打开门听了听，楼下很安静，于是蹑手蹑脚地下去。何姐正在餐厅摆菜，见我下来就招呼我过去吃饭。
我走过去悄悄问她:“何姐，我爸他们呢？”
何姐低着头给我盛饭，头也不抬地说:“出去了。”
何姐是我家保姆，我上小学六年级就来我家了。现在我高中都已毕业，算起来快七年了。
我跟我爸妈见面的次数，还不如跟何姐多。何姐离婚了，女儿判给了她老公，她简直把我当儿子照顾、维护。
有时爸妈责备我，她第一个挡在前头护着。初一在学校打架，老师让叫家长，我不敢。就叫了何姐去顶替。结果被我爸知道了，一顿胖揍，把我腿上打青一大块。何姐哭得跟什么似的，手足无措地说我爸狠心。
也正因为她对我这么上心，所以爸妈更放心把我交给她。这栋大别墅好像我跟何姐的家，我爸只是回来探个亲，塞把钱。我妈天天回来与我聊几句，问问学习什么的，呆不上半小时，又出去应酬了。
2.
我想起最近我爸妈的反常，忍不住问何姐:“何姐，我爸他们最近干嘛？老是吵！”
何姐夹了一筷子菜给我，说:“吃饭！吃饭！小孩子问那么多干嘛？”
我都十八了，还小孩子？本来不想再问，但她一脸忧心又让我没忍住。拿出杀手锏，把碗往桌上一扔，拿出小孩子脾气，故意板起脸说:“不吃了！你不说我不吃了！”
何姐愣愣地看了我一下，放下碗筷，伸手过来把我的筷子塞在我手上，叹口气说:“鹏鹏，乖！先吃饭！”
她总觉得我太瘦，只要我一不吃饭，就担心得不得了。我有求于她时，用这招百试不爽。
我把脸甩到一边，余光看到她呆呆地看着我在思考。
果然，一会儿她就说:“鹏鹏，你先吃饭。吃完我告诉你。”
哈哈哈，真是葵花点穴手啊！一招见效！
何姐等我饭一吃完告诉我，我爸在外面有小三了！
她愤愤不平地说:“你妈那么好，为什么你爸要这样对她？太过分了！”
我有点懵，小三？我爸找小三？那他们天天吵是准备离婚吗？那我跟谁呢？还是自己一个人过？
脑子里一下转了好几个圈，何姐还在说:“听说对方很年轻，你妈让你爸断了，以后不能联系，最近就为这事吵。鹏鹏，你不要受影响，好好读书。大人的事随他们，啊？听到没有？”
我点点头，我妈肯定是不想离婚，我爸回来吵肯定是不想断。一股厌恶从心里腾起: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
无论如何家不能散，我见过有同学父母离了婚的，一到周末，站在校门口不知该上谁的车那种烦恼。父亲在左边招手，母亲在右边张开双臂。
父母在，家才在。如果真散了，我就成单亲家庭了。虽说我没什么要紧，但我妈不想离婚，我就得支持她。
我问何姐:“那小三是干什么的？”
何姐摇摇头:“不知道，好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比你爸小二十来岁。”
恶心！我爸猥琐地搂着一个风骚女人的画面一下跳出来，我突然冒出恶心的感觉。
这该死的小三，为了贪慕虚荣不劳而获，真是不要脸了！
那些视频里当街殴打小三的事，我妈肯定干不出来。但我可以啊！看我不打死你！
3.
想到这里，我理了理思路，得先找到小三，然后警告，警告不行再动武。毕竟我是斯文人，先礼后兵，讲点江湖规矩。
要找到小三，就得顺着我爸这根藤摸过去。直楞楞问肯定没结果，得暗中观察。
我先打了个电话给我叔，假装我爸电话不在服务区打不通，再问他我爸去哪了。
我叔很奇怪地说:“不在服务区？刚才还说去金叶吃饭，这下能去哪？”
我就说那我再打打看，可能信号问题。
我冲出门就到大路上打了台车，直奔金叶。家里的车是不能开的，他一眼就发现我了。
因为怕他吃完走了，我一个劲催司机快点。
急忙无好事，在黄灯最后一秒准备冲过去时，与一台左拐的车擦上了。
司机忙下去察看，我急得跳脚又毫无办法。忙跟了下去，司机对我说小问题，就是不知道对方准备怎么处理。
对方司机迟迟没有下来，隔着车窗看她在低头打电话。我围着擦坏的地方看了看，确实没什么事，只是刚好碰上，蹭掉一点点漆。
终于那司机下来了，妈呀！美女！我眼都直了！难道上天让我在这冲红灯就为了认识她，开始一个故事？
她是那种很娴静的美，不张扬，浑身都冒着温暖圣洁的气场，让人不敢亵渎。眼睛里仿佛天生有着笑意，皮肤白嫩，吹弹可破。穿的波西米亚风的长连衣裙，仙气飘飘。
她没留意我的无礼直视，从我身前走过，个子刚好在我下巴处，目测有1.68左右。
她看了看刮蹭处，问司机:“你有保险吗？”那声音温柔得不像事主，倒像朋友。
司机忙说:“能私了不？”
那女孩细声说:“嗯，没事，你走吧！我自己去修修就好了。”
司机惊喜地说:“这……这……可以吗？”
女孩笑得很温婉:“可以的。”
我心想，就这么结啦？我还没认识她呢？
被美女激发的勇气催生了我的胆量，我一个箭步上前，摆出自以为最帅的姿势，对美女微笑着说:“这样，你留个名片，有什么事还可以找我。”
司机在后面拉了拉我，估计他被我气死了。人都说算了，还不溜之大吉？非得赔几百元吗？
我没理他，要赔的话我来。美女愣了一下，打开车门从包里拿了张名片给我，还笑着说:“谢谢！”
我接过来快速扫了一眼:米兰
“不谢！不谢！米小姐，我们蹭了你的车，负责到底，应该的。”我趁机表现与自我介绍:“我叫赵拓。”
鹏鹏是我的小名，家里人还有发小都叫小名，同学们全部喊我“超脱”，大名反而很少用得上。
米兰点点头:“你好，赵拓！”她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边接边示意她先走了，我潇洒地挥了挥手。听到她很温柔地对电话那头说:“有点事耽搁了！嗯，改天吧！我下午还有个会要开……”
目送她拐弯走了，司机生气地问我:“你拿名片干嘛？你赔吗？”
我笑了:“当然我赔！”司机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
到金叶时已经偏晚，要想知道我爸在不在，得先找到他的车。我跟地下车库的管理员说停车卡丢了，找不到车停哪了，老板急着用车，请他帮我查一下。
他按车牌检索了一遍，疑惑地说:“十分钟前已经走啦！”
我故作惊讶:“难怪停车卡不见了，原来我老板拿走了。”说着我就转身走了。
4.
第二天我就开始给米兰打电话，问她车子的事。她的声音软软的从电话里传来，心都化了。
她说没事，你真有责任心！
我趁机约她:既然修车费你自理了，我总不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吧。为了赔礼，可否赏脸吃个饭？让我心里舒服点。
她在那边轻笑:你太客气了！不用啦。
我坚持不懈:不行！不行！你不能让我一直内疚啊。虽然是美女，但我也会难过。要不，中午我去你公司楼下接你？
她又笑了:算了，你说地方吧。
我乐得差点蹦起来，立马将心里早选好的餐厅告诉她，约了时间才挂电话。
对着镜子精心打扮了一番。她那天说还要开会，那肯定已经上班的人了，应该比我大一些。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穿成熟点，别被人当小孩子了。
我老套地把衬衫穿上，再配个紧身七分裤，成熟又不失时尚。再喷了点香水，炸了的头发也刮顺一些。然后非常满意地来张自拍，出发去买礼物。
等我一切准备停当，已经十一点多了，我捧着花与礼物直奔餐厅。第一次见面，不敢买太贵的东西。买了支迪奥的口红，她皮肤白，很适合玫红色。想像她涂上后那花瓣一样的唇，就觉得美极了。
刚坐下就看到她从门口走进来，今天穿的很职业，条纹的坎肩西装配白色包臀及膝短裙，妆容精致，眼神里的笑意依然，干练却扑面而来。
我心里缩了一下，有点怯场。她气场太强了！但总不能临阵脱逃吧？我站起来朝她招了招，她立即朝我走来。
拉开椅子请她坐下，我回到坐位上把花递给她。她有一瞬间呆了一下，伸手接了过去。
我说初次见面，略备薄礼，顺带道歉。她笑了笑说:谢谢。
点了餐之后，我们一直就在聊天。原来她也有很活泼的一面，说起刚入公司的糗事，笑得合不拢嘴。又讲起工作中的趣事，还说到最喜欢看电影和书，最爱的动漫人物。
我变着法地讲些段子，说一些女孩爱听的浪漫故事，逗得她开心大笑。
我发现我们真的有太多相同爱好，太多共同语言。直聊到她上班时间快到了，才不得不结束。
她笑靥如花地对我说:赵拓，想不到你是这么有趣的人。
我趁机拿出口红塞到她手上:米兰，试试这个色号，肯定比我故事里的女主好看！
她握着口红笑，说你每次送礼还要编个故事吗？
我严肃脸:不！我不会编故事，但我愿意演故事。你来当女主不？
她收了笑容，强咧了一下嘴，扬了扬口红说:我回去试试！先走啦！
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向我挥了下手，就走了。
5.
我把跟踪我爸的事忘了个干净，天天把心思放在米兰身上。有事没事打打电话，约约她。突然觉得这个暑假贼有意义与充实。
米兰一直若即若离，不答应也不反对。吃饭看电影都跟我来，有时牵牵她的手，她也娇羞地默许。一说确立关系就沉默，或顾左右而言他。
有一次，我们吃饭时，我又提出让她做我女朋友的事。她没再回避，正色问我:赵拓，你多大了？你做什么工作？我一无所知，你总说让我当你女朋友，你对我有多了解呢？
我被问住了，如果知道我是学生，是不是就完全没希望了？如果知道我正在办签证出国留学，是不是更加没得谈？
我沉默着，突然发现自己好幼稚。什么都没有想清楚就来追人家。如果真当我女朋友，我能和她走多远？她会和我出国吗？我们会结婚吗？
结婚？我为这两个字吓一跳。与她在一起这一个多月，我竟然想到了结婚这件事？太不可思议！我才十八岁，不想结婚！可心里却强烈地想用一切办法留她在我身边，哪怕……结婚！
米兰还是严肃地看着我，她不知我在想什么，以为我被她说的问题吓到了。突然有点生气地讲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却总自以为是地去参与别人的生活，打乱别人的心……
我伸手抓住她的手:米兰，如果我比你小，你会爱我吗？如果我跟你求婚，你会接受吗？
米兰想挣脱我的手，却被我紧紧抓着。她很慌张:放开我！你多大了？说什么结婚？
我干脆抓住她两只手，盯着她说:米兰，我知道我比你小。但我对你的爱却大得无法想像。这和年龄没关系！我想和你结婚！
米兰低下头不看我，眼泪啪就掉了下来。我吓得忙松了手，跑到她旁边坐下，搂着她肩膀给她擦泪。
她抽咽了一会才平静下来，望着窗外哑着嗓子说:让我一个人呆会儿！
我懊恼地望着她，不知她在想什么。看她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压根就没走进她的心吧。
我付了账，轻轻地走出餐厅，回头看她还是茫然而专注地保持那个望着窗外的姿势。我心里莫名地痛了一下，她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她说我不了解她，可我想了解你，为什么不愿告诉我呢？
6.
我开着车围着附近转了几圈，又慢慢开回餐厅，想看看她走了没有。
远远地看到她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旁边却坐着一个男人，正背对着外面向前俯身与她说话。两人差不多头碰头，很亲昵的样子。
脑子里血直往上冲，仿佛看到自己老婆会情人的愤怒，一下将我激得手直发抖。
车都没停稳，我就推开车门冲了出去。直接冲到那人旁边，在米兰的尖叫声中，一拳揍了过去。
米兰飞扑过去护住他，冲我尖声喊:赵拓！你干嘛？
我红着眼问米兰:他是谁？他就是你一直拒绝我的理由吗？啊？
米兰泪流满面:是！是又怎么样？你凭什么打人？
米兰后面的男人半天在从坐位上爬起来，他缓缓站起来望着我:鹏鹏！
我爸？我惊讶地看着他被我打肿的脸，又看看米兰。瞬间明白了，米兰就是我爸的小三！
哈哈哈哈……我心里狂笑起来，忍不住嘴里上也发出这诡异的笑声。
米兰惶恐地看着我和我爸，她似乎懵了。
我爸拍了拍米兰的肩膀，走过来抓住我手臂往外拖。他把车开到海边，然后把一直在笑的我拖了出来。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抽烟，直到我笑到哭出声来，他才说话:鹏鹏，以后，我会跟她一刀两断。
我抬起头看着他冷笑。有什么用？你断不断有什么用？
他不看我，望着大海自言自语一般:我们……以后不会了！鹏鹏，你相信我！我不知道你们怎么认识的，到底发生了什么。总之，以后你也忘了她吧！
我懒得再说话，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未来？我爱上了我爸的情人，我妈的情敌！滑天下之大稽！
7.
我关起门来不吃不喝好几天，何姐急得天天在门外哭。我爸跟我妈也天天回来，安安静静不吵不闹。
直到米兰打我电话，我才活过来。她让我去见她一面，有些话希望我知道。
我们在第一次吃饭的餐厅见面，她憔悴了很多，眼里的笑意换上了淡淡的愁。原来，她不是天生的一双笑眼，也是因为开心才会满含笑意。
她告诉我，她家的贫穷，她差点辍兴。直到我爸因为公司一个捐助活动，拯救了她以及她的一家。
从高一开始，我爸就开始对她助学。直到快大学毕业，她才正式见到我爸。
保养得宜的成功男人，四十几岁也就三十多的模样，长得又英俊潇洒，又有雄厚的经济实力做背景。我爸帮她家在城里买了房，给她买了车。任谁也抵挡不住这似乎不求回报的关爱。
米兰带着报恩的心爱上了我爸。大学毕业，我爸又给她安排了工作。她也没想破坏我们家庭，只想还这段恩情。
我的出现，让她想结束他们的关系。她想开始正常的生活，那天叫了我爸来谈这个问题。我爸正在挽回，被我一拳打断了。
米兰凄然一笑:故事很老套，但很真实。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宁愿你恨我！忘记我，好好读书吧！我不值得。
我觉得胸腔被心撑得发胀，呼吸很困难，一种想哭想吼的情绪压得我直喘气。
我不恨她！我也宁愿我恨她！可是我居然还那么爱她。但再没可能了！
我沉默良久，米兰站起来，低头看着我说:谢谢你爱过我！
说完她一滴泪就掉在我面前的桌面上。我一把抓住她的手问她:你……爱过我吗？
她的眼泪越来越多，她伸手擦了又擦，半晌咬着嘴唇长吁了一口气说:好好学习！别想这些了！
然后挣脱我的手跑了出去。那个单瘦的背影像风都能刮起来，这几天，她也备受折磨吧？为我？还是为我爸？
半个月后，我坐上了去英国的飞机。离开，才是我最好的选择！
下机后刚打开手机，就收到米兰的一条信息:爱过！
我笑了。爱过！我要不要说无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