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有一位老太妃去世,贾府女眷进朝随祭以及送陵,前后要一个多月时间。因两府无人,家中无主,大家计议了这样一个方案——
“便报了尤氏产育,将他腾挪出来,协理荣宁两处事体。因又托了薛姨妈在园内照管他姐妹丫鬟。薛姨妈只得也挪进园来。因宝钗处有湘云香菱;李纨处目今李婶母女虽去,然有时亦来住三五日不定,贾母又将宝琴送与他去照管;迎春处有岫烟;探春因家务冗杂,且不时有赵姨娘与贾环来嘈聒,甚不方便;惜春处房屋狭小;况贾母又千叮咛万嘱咐托他照管黛玉,薛姨妈素习也最怜爱他的,今既巧遇这事,便挪至潇湘馆来和黛玉同房,一应药饵饮食十分经心。”( 第58回)
仔细看这段文字,有三点值得玩味。
一、照顾黛玉与照顾宝琴的人有点“拧个儿”。
薛宝琴是薛姨妈的侄女,是一家人,却把宝琴交给李纨去照管;李纨是大观园里与黛玉感情比较融洽的人,又是个有善心的“大菩萨”,却没让他照管黛玉,反而让她去管比较远的宝琴。如果说李纨事情多,那么连宝琴也可以不必托付给她呀。
二、黛玉的下人虽然不如怡红院多,但也是婆子丫鬟一大堆,内有热心尽责的紫鹃体贴呵护,外有宝玉殷勤关切;再说凤姐虽病着,黛玉的事她还是挺上心的,又有平儿为她跑腿张罗;这么多人还用的着薛姨妈来与黛玉同房而住吗?难道还要薛姨妈亲自动手煎药做饭不成?
三、贾母托她照管黛玉,为什么“要千叮咛万嘱咐”呢?老太太说话向来明白简断,什么时候啰里啰嗦过?有什么不放心的?
其实这又是一处暗笔。贾母这样的安排托付,体现了她的深思熟虑。她要保护宝玉、黛玉这两个“不省事的冤家”,在这一个多月家中无主的情况下,她担心宝、黛发展恋情。一旦让人说三道四,有影也罢没影也罢,可能会授人以柄,宝、黛的婚事就没有多少回旋余地了。让薛姨妈住进潇湘馆,是老太太让薛姨妈、王夫人都能满意的双赢的方案,这老姐妹俩恐怕与贾母一样担心宝、黛感情接近。
试想,如果没有薛姨妈在场,贾宝玉的自由空间就太大了,李纨那样“心慈面软”的大菩萨,能约束得了他吗?
老太太不会不知道薛姨妈关于宝钗与“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心思,让她来照管黛玉,用不着点透,薛姨妈就会恰如其分地拿捏好自己的角色,宝、黛二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还能出得了什么大格?老太太正是看准了这点,才会作出这样的安排的。
老太太与薛姨妈在宝玉的婚事上,虽各有各的打算,但在特殊情况下,利益冲突的双方也可以成为同路人,心照不宣地彼此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