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珠帘，是为谁？

《中国好歌曲》的舞台上，一个外形俊朗的大男孩站在那里，黑色的卷发梳在脑后，着一身很普通的T恤和牛仔，就像一个邻家的大男孩那么熟悉。他，在静等一个机会。
　　他淡然站定，然后朝旁边的音响师点头示意，叮叮咚咚的音乐顿时流淌起来，这旋律，如同明月脉脉地照在静谧的林间，又仿若清泉哗哗地在白石上流淌，一股浓浓的中国风扑面而来。男孩开口了，只一句“镌刻好每道眉间心上”，转身朝后的四位评委便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蔡健雅已经准备推杆了，刘欢则身体前倾，更加认真地聆听起来。
　　男孩继续唱：“画间透过思量，沾染了墨色淌，千家文都泛黄，夜静谧窗纱微微亮……”那曲调绝不是震耳欲聋的重金属，也不是欢蹦乱跳的说唱，那是一种安静，一种不动声色却能穿透耳膜直达人心的力量，像蒙娜丽莎的微笑一样，有一种神秘的吸引力；像中国的写意画，满纸上都是渲染的淡墨，有着天青色等烟雨的意境。他的声音也很独特，真假声的转换自如，婉转，把人带入一种优美和忧伤的意境中。三位评委几乎同时毫不犹豫地转了身，他们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唱出灵魂之声的歌者，脸上写满了幸福和感动。
　　听着婉转悠扬的旋律，看着那充满中国元素、意象丰富、意境优美的歌词，评委和全场观众都沉醉了。“啊，胭脂香味，卷珠帘，是为谁？”听到这里，一向沉稳的刘欢眼框已经湿润了，他摘下眼镜擦了擦眼睛，拼命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仍没转身的杨坤也在微笑着聆听，观众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电视镜头切换到幕后，那是男孩的母亲，一个中年女子，气质很好，但脸上却写满了沧桑，她无比欣慰地笑着，泪水情不自禁地流下脸颊。就在旋律即将结束的瞬间，杨坤也毫不犹豫地转身了。母亲已经哭成了泪人。
　　曲调沉落，掌声四起，周华健赞叹着请男孩自我介绍。男孩从忧伤的情绪里挣脱出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我叫霍尊，今年23岁，是上海大学大四的学生。”杨坤首先按捺不住地发言了：“你非常非常棒，这么小的年纪就写出这种韵味的歌，特别不容易，刚才我看到了一个细节，欢哥，为这首歌，为了你，流眼泪了。”刘欢毫不掩饰地说：“你让我非常感动。我真的没有想到，我坐在这里，竟然还有一首歌能让我听了不到一半就hold不住了。太好了。”男孩腼腆地笑了。是啊，正如刘欢自己说的，他前两年就在尝试这种中国古风的东西，比如《甄嬛传》的主题曲《凤凰于飞》和插曲《菩萨蛮》等，风格是那么的吻合，今晚，刘欢是霍尊真正的知音了。
　　评委们疑问怎么会写出这么好的歌，男孩说：“这要归功于我妈妈，她以前也是一个很棒的歌手，我要延续妈妈的梦想。”妈妈随后被请上了台，很专业地唱了一首《我只在乎你》。是啊，在她眼里，儿子就是自己的全部，她的声音已经不再清亮，容颜已经苍老，年轻而才华横溢的儿子就是她的世界。
　　歌曲唱完了，我的脑子里满是那忧伤而美丽的旋律，带着一个疑问——卷珠帘，是为谁？我一遍一遍地听，到网上搜有关男孩的一切。原来，他已经参加过《声动亚洲》，那独特的“岛式”唱法已经小有名气了。我又搜到了一个他参加的节目——《我不是明星》，原来，他竟是当年红遍大江南北的歌手火风的儿子，母亲是当年红极一时的歌手仲小萍。那一期节目，他在台上大大方方地说着三个人的故事，倾诉着对父爱的渴望，对妈妈的心疼和依恋。原来，父母在他两三岁的时候就离异了，妈妈隐瞒了六年，只说爸爸出远门了，一个人带着他住在19平米的小房子里，辞去工作一心培养他，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二十多年来就靠火风每个月两千元的生活费维持生活和学习。男孩说着说着，眼眶湿润了，他还在笑着，眼睛上却挂着泪珠，那一刻，我看到的不是一个才华横溢的音乐才子，而只是一个大男孩，一个缺乏父爱的大男孩。大屏幕上，一帧一帧的照片闪过，那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和她的宝贝儿子的合影，曾经，她是那么窈窕，那么美丽，曾经，“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曾经，她红极一时。而今，却已经是红颜老去了。
　　早已悄悄到来在后台看他的父亲火风也早已热泪横流，他听完儿子充满天赋的演唱，在主持人的示意下，走到舞台上给了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一个温暖的惊喜。我看到，那孩子的眼泪在飞，而他的父亲——那个人到中年的大男人也哭得一塌糊涂。主持人有请妈妈上台，妈妈犹豫着，迟疑着，终于还是走了上去，她看着那个生命中曾经很熟悉如今很陌生的男人，伸出手，说了一句：“火风老师你好。”一刹那，一种陌生感墙一样竖起，是啊，眼前的这个人，他虽然还是儿子的父亲，却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夫君。虽然，妈妈说做朋友更好，可是，这里面又包含着几多辛酸啊。我只觉得妈妈的笑容，始终是一种含泪的笑，二十年的时光，苍老了她的容颜，揉皱了她的心。
　　想当年，两个人在最美丽的时刻相遇，曾经志同道合，曾经花前月下，曾经一起唱着不老的情歌，你侬我侬，谁曾料一朝分手，黯然神伤？红尘深处，当初的诺言都已成了随风而逝的尘土。心事如重重叠叠的秋叶，每一丝叶脉里都镌刻了旧时对树不舍的情意。曾经的此生不相负，早已化作了虚无。
　　想无数个夜晚，依然美丽的她在安顿了儿子之后，一定会无数次在梦中徘徊，当相思蔓上心扉，她一定是哭成了雨中的梨花。或者，一个人默默地坐在灯下，看着镜中的自己，无望地等一个人归来，惋惜地看着镜中“伊人徐徐憔悴”。花落水流红，太匆匆啊。
　　卷珠帘，是为谁？生活像一张揉皱了的纸，再怎么努力，也回不到原来的平整了。忽然想起那位悲情才子纳兰容若的诗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是啊，假如，时节不易，容颜不老；假如，欢笑依旧，岁月静好；假如，人生可以假如，眼前的男孩眼睛里不会有忧伤，曾经的一家子不会在台上泪水奔流……
　　我忽然明白了，卷珠帘，是为谁。
　　这首歌，已经在网上高居音乐榜首了。周末闲来无事，我只做了一件事，反反复复地听这首歌，一字字地琢磨，一句句地学唱，直到那旋律融入我的心里，也能涓涓流淌。我知道，如果要毁掉一首歌，就是把它变成手机铃声，我也在做一件蠢事。跟人一样，一旦没有了吸引力，便没有了探究的欲望，便有可能弃如团扇。可是，有没有可能，有一首歌，百听不厌？有没有一个人，百看不厌？就像李白说的：独坐敬亭山，相看两不厌。
　　我喜欢这个大男孩，但不希望他忧伤；喜欢《卷珠帘》，但不希望听厌；喜欢那些才子佳人，如花美眷，但我不希望刚刚还蝶双栖，一转眼变成分飞燕。我希望，珠帘卷起的刹那，那个他，还在。　　
　　
　　卷珠帘
　　作词：LUNA
　　作曲：霍尊
　　演唱：霍尊
　　
　　镌刻好每道眉间心上
　　画间透过思量
　　沾染了墨色淌
　　千家文都泛黄
　　夜静谧窗纱微微亮
　　
　　拂袖起舞于梦中徘徊
　　相思蔓上心扉
　　她眷恋梨花泪
　　静画红妆等谁归
　　空留伊人徐徐憔悴
　　
　　啊胭脂香味
　　卷珠帘是为谁
　　啊不见高轩
　　夜月明此时难为情
　　
　　细雨落入初春的清晨
　　悄悄唤醒枝芽
　　听微风耳畔响
　　叹流水兮落花伤
　　谁在烟云处琴声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