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徐克拍出了《刀》。
这之后，徐克不再染指武侠电影达6年之久。
2001年的《蜀山传》，我感觉更像仙侠片。
从这个角度来讲，《刀》之后，徐克再拍武侠电影，则是已过了10年后的《七剑》。
90年代，是徐克的巅峰期。
因此，也有人说，《刀》是徐克巅峰期的最后一部武侠片。
这部《刀》，如今已成为影迷心中的经典。
甚至大洋彼岸的鬼才昆汀，也把它奉为自己心中的20部电影之一。
这次，《刀》和徐克以往的武侠电影不同。
拍《七剑》的时候，徐克说想让江湖侠客落地。
《七剑》飞得少了，甚至侠客们出行的时候，所骑的马身上，还驮着一张草席。
但是，相比起来，我觉得《刀》是徐克作品中最为落地的。
开始没多久，街头有个大和尚与一群贼斗。
伸张正义的和尚，并没有什么招式，双方打起来，更像打架而不是过招。
而随后，在小巷里面，和尚被偷袭至死，却也很不华丽。
踩中机关，被困于定点后，被一群贼抡着石头棍棒一通乱打。
死去。
这样的江湖之斗，写实意味更为浓烈。
而《刀》当中的江湖，也比其它浪漫的江湖更多了人间的烟火味。
打起来，掉进泥泞里，一身脏兮兮。
定安在外头住的地方，是一间破房子。
到了客栈投宿，没钱，只能睡猪圈。
可以说，《刀》是风格化极为浓烈的一部徐克电影。
而其中，更是有着大块大块的情感宣泄。
那情绪中，有着歇斯底里。
铁头和人打起来，青筋爆现，根本就不再有理智。
和马贼打起来，更是惨烈暴力，徐克渲染出的情绪，压根就没有那种一代宗师遇事不慌的风范。
而是不顾一切，拼出了命要保全自己和家人。
甚至女性角色也是如此。
她却面对他，时而妩媚，时而发作，而何家驹却也被她弄得时怒时喜。
情绪转换之快，就如同一条鱼临死前在戏耍着渔夫。
尽管嘴巴上已经咬了鱼钩，下场几乎注定，却不愿意就此认命。
这种戏耍，更像是鱼离开水后，在临死之前那“扑棱扑棱”的几下挣扎。
还有小灵，戏中已经不知道她哭了多少次，喉咙喊破了多少次。
祭刀仪式上，因为被冷落而哭。
定安出走炼锋号，她连夜追着定安，一路大叫定安的名字。
在客栈看到铁头对妓女行男女之事，更是惶然不知所措地拿起棍子打铁头。
更不用说定安第一次单独对付马贼，断了手，还被抢走父亲留下的断刀后，他不顾一切地追着马贼要拿回刀的情绪了。
这样的歇斯底里，伴随着的，就是一阵阵躁狂的情绪。
因为片中那样的环境，实在是会让人抓狂。
断手后的定安，夺不回断刀。
马贼一把将刀扔下悬崖。
定安完全失去理智，直接跳下悬崖。
画面中，传来定安嘶哑的声音：
我的刀啊！
所以，在这样的风格下，徐克用了纪录片的形式。
有着凌厉晃动的镜头，来宣泄情绪。
而大块大块的特写及浓烈色彩的渲染，更像是一个情绪的宣泄口。
风雨交加之夜，定安偶然听说父亲生前的事。
他追着小灵，急切地要问出当年的事情。
这时候镜头给了他特写，让黑夜中的定安的脸，一阵黑一阵白，再加上红色，以及暴雨天的声音效果，那氛围竟是有些恐怖。
在《刀》当中这个躁狂的江湖里面，再也没有那种浩然于天地间的大义，家国情怀等内容。
一切法则，都需要服从于最基本的需要：生存。
炼锋号当家的，秉承的是安分守己，息事宁人的态度，不去招惹江湖是非。
我们是做刀的，买刀的人怎么使，我们管不着。
但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家也可能有江湖。
所以，电影开始就道出了几个江湖。
定安和铁头所在的炼锋号刀行，里面是一个江湖。
一众师兄弟们，会因为师父让定安继承炼锋号而喋喋不休。
炼锋号外的世界，又是一个江湖。
那里有着马贼，强盗，还有普通的黎民百姓。
但很残酷的是，黎民百姓没法好好过活，他们要担惊受怕，不知道这些贼什么时候再来欺负他们。
甚至，连炼锋号里女孩小灵，心中都有自己的江湖。
她的江湖，就是铁头和定安两个男人。
她分别挑逗着定安和铁头，想要让这两个男人为了她，掀起一场小江湖的纷争。
没想到，江湖有了，却不是定安和铁头之间的纷争，而是定安铁头合起来对小灵的纷争。
这样的江湖，很乱。
仿佛处处充满了危险，仇恨。
似乎，对于片中这些人来说，生存的唯一之道，就是打打杀杀。
在这个江湖中的打杀，徐克却用了很凌厉的剪辑来拍摄。
如果说一开始和尚打架那段还有些全景的话，后面随着打斗程度越来越激烈，全景打斗就越来越少了。
去年徐克和尔冬升合作的《三少爷的剑》，就没有将古老小说中那种快拍出来。
反而，我觉得《刀》却用特别的剪辑方式，拍出了那种不见招式只见血的快。
（不知道《谍影重重》中的打斗有没有参考本片）。
虽然主角是赵文卓，但徐克并没有给他多少全景展示自己的武艺。
打斗镜头拍的很碎，徐克更多地是利用剪辑，氛围制造来表现。
打马贼的时候，快速两下，没看到马贼怎么中刀，传来两声刀划破的声音，马贼倒下。
马贼没反应过来，脚已经断了。
客栈中，人就像变魔术一般，快速绕道身后。
定安和飞龙对决，10来米的距离，定安冲上来，也用剪辑拍出定安的步法，出现定安快速欺身面前的快。
甚至人物在打，徐克却去拍人物特写
最后一场打斗，定安对飞龙。
观众看到的只有定安晃动的刀影，听到兵器碰撞的声音。
定安还跟飞龙讲：“飞龙你太慢了，快点，快点，再快点”。
这样的快，如果真用全景来拍，我想确实会煞风景。
但这个江湖，徐克的镜头下，却还是有着几分快意的。
那种快意，是因为前面的绝望逼迫形成对比后，所造成的。
定安练成刀法后的快，定安的复仇，都是被逼出来的。
曾经，一心想要出去复仇的他，却打不过马贼，丢了一只手。
身负血海深仇的他，却无奈地将父亲的断刀埋入土里，打算放弃报仇：
爹，我现在这个样子，报不了仇了，您在天保佑我，在这里落地生根吧。对不起了。
但树欲静而风不止。
即使他已经放弃了，马贼依然找上门来欺负他。
破败的房子被马贼烧毁后，找到一本刀谱，却是被烧得只剩残缺的半本。
定安愤怒地吼道：
为什么只有一半！另一半呢！不如不给我！
也因为这样的铺垫，才有了后面快意恩仇的亢奋。
徐克给只有一只手臂的定安练刀的方法比较特别：
拿一根绳子，吊着自己，然后在那里练刀。
有一天，定安突然开窍了。
刷地一下，很快，一刀，身后的水桶断裂，水流了出来。
而徐克宣告定安练成快刀的方式也很燃：
定安一刀，砍断了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
接着，亢奋不止。
马贼再次杀来，定安一个人独自冲向一群马贼。
大杀四方。
甚至在最后，炼锋号的人被飞龙杀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只有一个人站在街上，独自等待着飞龙。
--定安。
让一个人的刀变慢，有一个方法，出现一把更快的刀。
定安就是让飞龙变慢的那把刀。
以前人人说起名字就怕的飞龙，在定安面前只剩狼狈招架的份。
可以说，徐克这部《刀》，就像是建立在刀锋上的电影。
如果以铸刀过程来比喻的话，那个混乱的江湖，就像是炼刀的炉子。
而定安，就像一把刀，从一块生铁，在这个江湖中被反复捶打。
甚至被打得体无完肤，生将碎裂的一刻，却慢慢地被磨出了成形的刀背，锋利的刀锋。
而出鞘那一刻，刀已经快得无法比拟。
徐克在片中，借小灵之口说：
江湖上的买卖，你只能占一时便宜，对方总有一天，会回来拿回他失去的东西。
有的仇，不得不报，时间越长，仇越深。
但徐克并没有在定安报完仇后，恩仇了了之后，就截然停止了故事。
《顺流逆流》中，徐克在最后用小孩的出生，告诉观众：
他们说，这个世界本来什么都没有，那么神就做出了很多东西。其实，神也做出了很多问题和矛盾，连他自己都没办法解决。所以最后，他就多做了一样东西，叫做希望。就是这个东西，使得所有事情都能够从头再来。
在《刀》当中，我觉得也有这样的意味。
那最后的情感，是点到即止的。
最后，定安，铁头都离开了，小灵却独自待在那个地方。
每一年，定安和铁头都会来看她。
就这样，小灵年年盼着两人的到来，直到成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
原来，这样乱的江湖，只要不死，时间或许可以冲淡很多东西。
也可以沉淀凝练下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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