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帖被浏览 43,796 次，回复 56 次 文：叶细细 蔡楚生是中国第二代电影导演。 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初期，蔡楚生曾经大火过一阵，被称为少年导演。蔡楚生成名时也只有27岁，在当年的导演群里，算是很年轻了。 其实，蔡楚生和阮玲玉之间，应该最懂得。他们年龄相当，一个导演一个演员，有共同的事业和话题。不像阮玲玉以前经过的男人，张达民和蔡楚生，虽口口声声说爱她，对她却是居高临下的态度。 可惜，他们并不是在最好的时间相遇。 他们相遇的时候，阮玲玉身边就有了男人。 蔡楚生第一次约阮玲玉拍电影时，阮玲玉已很有名了。而蔡楚生那时还是新人。1927年，蔡楚生作为一个异乡人在上海滩闯荡。这个有着“东方巴黎”之称的大都会歌舞升平，繁华时髦。在这里，仿佛随时都有咸鱼翻身的机会，蔡楚生也是抱着这样一个梦想，渴望命运被改变。 蔡楚生喜欢电影，而在当时，只有上海有着最好的发展空间。他告别妻儿，只身一人来这里，就是希望能有圆梦的机会。 起初并不顺利。 作为一个新人，电影公司并不给机会。一次次碰壁后，蔡楚生痛苦焦灼，晚上难以入眠。为了生存，他曾经去商店里给人当学徒，饱受欺凌之苦。可是，在打完工之后，他每次经过电影院回住处，心内那没有泯灭的梦想就激励着他，坚持下去。 经过一段灰暗的日子，机会终于来了。一个朋友介绍蔡楚生去电影公司。虽然去那里并不是做导演，但总算是接近理想了，这让蔡楚生很兴奋。 在电影院里，他热情地做了一段时间的义工，画布景、写字幕，还做过临时演员。蔡楚生并不擅长演戏，客串的小兵因认真而过分拘谨，很让同行嘲笑。 这些，并不能降低蔡楚生的热情，他依然热情而投入地工作。有时为了节省车费，他就跑着从虹口到法租界买一张临摹字帖。 蔡楚生的智慧与勤奋终于得到中国电影元老级人物郑正秋的赏识，顺利进入明星公司。 蔡楚生关于电影技术的更多积累，也来自郑正秋。他协助郑正秋拍了好几部电影，眼前的日子仿佛更明亮了。 蔡楚生真正有机会认识阮玲玉也是通过电影。 那时，阮玲玉是红遍上海滩的明星，长相妩媚，却有一种悲情。蔡楚生几乎看过所有她主演的电影，对她很欣赏。 在电影院外面的电影海报上，经常可以看见阮玲玉的剧照。 阮玲玉身材好，总穿旗袍。镶花边的、高开钗的、格子的、碎花的。有时还会是纯色的阴丹士林布的。 无论什么样的旗袍，穿在阮玲玉身上都好看，她烫着大花朵的头发，戴着耳坠。涂着艳色的口红，脸上有香粉。 但是一点也不俗艳。 蔡楚生想，有一天如果自己做导演，一定要请阮玲玉演主角。这个女人表演起来太细腻入骨了。 不仅蔡楚生，在当年赞过阮玲玉的名人不知多少。赵丹就说过：“阮玲玉穿上尼姑服就成了尼姑，换上一身女工的衣服，手上再拎个饭盒，跑到工厂里的女工群里去，和姐妹们一同上班，简直就再也分辨不出她是个演员了。” 《联合画报》对阮玲玉的演技评价道：“各名导言，演员拍戏时，重拍最少者，女为阮玲玉。阮玲玉拍戏极能领略剧中人物地位，临摇机前，导演为之说一二句，即贯通理解。拍时，喜怒哀惧，自然流露：要哭，两泪即至；要笑，百媚俱生。甚有过于导演所期望水准之上者，此密斯阮之所以独异于人也。” 蔡楚生对阮玲玉第一次发出邀请，是在他进联华影片公司之后。在这个新成立的电影公司，蔡楚生受到重用。 1932年，蔡楚生独立编导了电影《南国之春》。他第一个想到的演员就是阮玲玉，他向阮玲玉发出了邀请，得到的回复让他非常失望，阮玲玉拒绝了他。 随后，蔡楚生又导了一部电影《粉红色的梦》。他同样邀请阮玲玉出演女主角，这回，阮玲玉还是拒绝了他。 蔡楚生很失望。 阮玲玉拒绝蔡楚生是有原因的。已经很有名气的她，并不在乎多演一部少演一部电影，阮玲玉是个很爱惜自己名誉的女人，无论是对感情还是工作，面子都放在第一位。她生怕接了不好的戏，演坏了会有损已有的名气，所以在接片时，她会很认真地挑导演和剧本。选择标准是：导演要有名，剧本要能打动她。 蔡楚生邀请她时，她也打听过蔡楚生，知道他是没有名气的新人，所以她根本不考虑接戏。 让阮玲玉万没想到的是，仅隔一年，蔡楚生就红了。 1933年，是蔡楚生转折的一年。他拍了一部家庭伦理剧《都会的早晨》，以新锐的风格讲述了一个悲情的故事：富家少爷抛弃了穷苦的女子，单身母亲辛苦地养育着孩子。 当年，很少有这么完整讲述故事的电影，很吸引人。在上海的电影院连映了18天，蔡楚生这个名字也同时被大家记住了。 初尝到胜利的喜悦，蔡楚生更加勇往直前地投入工作。 1934年，蔡楚生编导了一部反映东海渔民悲惨生活境遇的电影《渔光曲》，依然是他的风格，故事情节完整曲折，人物刻划细致入微，表达手法清新感人。在炎热的天气里，这部电影在金城大戏院连映了六十多天，女主角王人美一演成名，就连主题曲被制成唱片后，也很快抢购一空，卖了十几万张。 关于蔡楚生的电影如此卖座，让阮玲玉很意外，对以前断然拒绝他的邀请也有些后悔，她以为蔡楚生再也不会来请自己拍片了。 蔡楚生当然没有忘记阮玲玉。他每次拍电影时，都很想邀请阮玲玉，在前两次碰壁后，他也意识到阮玲玉的拒绝有可能是不信任，所以，他想等自己成功后，一定还要请阮玲玉来演女主角。 这第三次邀请，是在蔡楚生开拍电影《新女性》时。 《新女性》取材于一个真实的故事，女主角原型韦明来自明星公司的女演员艾霞。艾霞是中国首位自杀的电影明星，很有才华，除了拍戏，她还经常发表小说和诗歌，在当年被称为作家明星。然而在如此的荣耀面前，艾霞的情感生活却非常不顺。年轻时因反对包办婚姻与家人决裂，在上海孤身闯荡，事业有成后，另一场心碎之恋却让她失去活下去的勇气。她在诗里写：眼泪同微笑，接吻同拥抱，这些都是恋爱的代价。23岁的艾霞在黑暗中忧伤得无以自拔，服毒而亡。 蔡楚生是艾霞的好友，在艾霞自杀后，异常悲伤，特别是看到媒体不但不同情已故之人，一些无聊报纸还对艾霞歪曲中伤。 蔡楚生决定替好友讨个公道。 决定拍这部戏后，他第一个想到的女演员又是阮玲玉。阮玲玉的悲剧气质，太适合剧中的女主角了。 阮玲玉接到蔡楚生的邀请很意外，没想到他还会邀请自己，她被他的诚意打动，这次她不加考虑就答应了蔡楚生。 再看要演的剧本，阮玲玉又一次激动了。艾霞的遭遇仿佛就是她自己的写照，在感情上的无奈，作为女人的无助，让阮玲玉看剧本看得掉下眼泪。 电影开拍了。阮玲玉演得忘情而投入。在拍女主角韦明自杀的一场戏时，全场淆然泪下，阮玲玉因入戏过深，拍摄结束，她的情绪依然无法平复。蔡楚生便让工作人员退场，他留下来默默陪伴着阮玲玉。 阮玲玉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她想起自己悲苦的命运，与剧中女主角何其相似。那一时，她情感也正处于危机之中，张达民的无赖与唐季珊的无情，让她没有退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以后的生活。戏拍完了，多希望从戏中醒来是不一样的人生，可是，戏结束了，现实更为凄凉。想到这里，阮玲玉突然无法自抑地失声痛哭，她哭得那样凄凉以至于全身都抽搐起来。 蔡楚生看着她，很心疼，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以前，他总觉得这个已很有名的女星，生活是幸福的，可是，这些天与她的接触，发现她如此挣扎着。 蔡楚生让她哭，知道这时让她哭一下也好发泄心中压抑的情绪，对身体有好处。阮玲玉情绪稍平复后，她说：“我多么想成为这样的一个新女性，能够摆脱自己命运的新女性，可惜我太软弱了，我没有她坚强。” 这天开始，阮玲玉发现自己的心离蔡楚生更近了。 蔡楚生安慰她。在安慰的同时，也倾诉了自己卑怯的内心。与阮玲玉一样，在光环的背后，他们都有共同的不愿让人知道的过去。 在当年，很多导演都是留洋回来的，科班出身，蔡楚生却是从电影义工一步步做过来的，提到过去，有些仰慕他的人便心生鄙夷。阮玲玉也是，她最怕别人知道自己是佣人家的女儿。 女人在走投无路时，最希望倾诉。蔡楚生无疑成了阮玲玉最好的倾听者。阮玲玉这时已被唐季珊所迫，被打骂不说，还知道他已经有了外遇。这时，蔡楚生成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向他倾诉自己的身世，与张达民的过去，与唐季珊的不幸。在阮玲玉的潜意识里，男人是唯一的依靠，她从没有想过独立地去做一个女人，即使在经济上独立了，她的人格也从未独立过。以前她依赖于张达民，现在她依赖唐季珊，可是有一天，她发现连唐季珊也不可依赖后，她绝望了。 在绝望中，她又看见了可以依赖的蔡楚生。 蔡楚生本来就对阮玲玉很欣赏，这些天的朝夕相处，软语交谈，更让他为这个妩媚又悲凉的女人心动，一种微妙的情愫在他心里产生了。 电影拍完后，引来轩然大波。由于大环境的敏感，遭到了来自国民党当局的巨大压力，最后这些压力集中到阮玲玉一人的身上。 电影的上映受到阻挠，阮玲玉的情感也走到悬崖边上。一个最要面子的女人，却被两个同居过的男人推向法庭，这一切阮玲玉受够了，再也忍无可忍。 阮玲玉走不下去时，向蔡楚生发出求救的信号，希望蔡楚生能带着她离开这里。 阮玲玉的遭遇，蔡楚生很同情，可是在这关键的时刻，他还是选择了退却。一是他已有妻室；二是他怕卷入阮玲玉的生活会承受太多的社会舆论，让他失去电影事业。为了电影，他奋斗了那么多日夜，现在怎么可以放弃呢？ 蔡楚生的沉默，终于让阮玲玉绝望了。失去了爱情，阮玲玉觉得一切都没了，她再也没有力量对抗外界的压力。 阮玲玉终于仿效了《新女性》里的韦明，服下了安眠药。 阮玲玉的自杀在当年引起各界的震惊。梁赛珍为阮玲玉写的悼文中有一句话读来异常悲哀，上言：“吾辈不幸而生此恶浊之世，尤不幸而生为柔弱之女子。” 阮玲玉的丧礼何其隆重，30万民众涌上街头为其送丧。但又奈何，斯人已去，只留下音容笑貌，一切都了无声息。 想阮玲玉的一生真是无限悲哀，在后来蔡楚生撰写的《阮玲玉》一书中，开篇不过十行，就提到阮玲玉是佣人家的女儿。虽可能无心之提，只此一点，便可看出他终究也不是阮玲玉的知音，阮玲玉保护了一辈子的软肋，还是被她信任的男人出卖了。 阮玲玉如此美貌如花的一个女子，经历三段爱情，竟没有享受到一次真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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