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终山,在张衡的《西京赋》、王维的山居诗里,我看见过它的身影。曾经,它对我来说,是那样的遥远和陌生。我从未想过它会融入到我的生命中来,成为我日里、梦里都想要回去的地方。南山,从初次见它,我就开始了这样的称呼。
因为一种奇妙的因缘,让我来到了南山之麓,并且一呆就是两年。朝暮看山色,流连于泉石烟霞,与僧道往还,过着一种闲散适意的生活。
2007年初夏,我穿着那件褪色的粗布衣裳,带着三大箱书,回了江南。这是我离开前的最后一次山游,在记忆中翻拣出零星的片断,留此鸿爪。
南山访幽
晨光在蛛丝上游移,朝露闪烁着梦幻的光泽,落花飘舞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林子里清香四溢。
寻访南山深处的庙宇,还有隐士居住的茅蓬,在人迹罕至的山林间穿行。翻过一座又一座山头,找到林中藏着的幽寺。它们大多殿宇危颓,环境简陋。在那里修行的人很少,却无一例外过着与世隔绝、清苦寂寞的生活。他们在坡地上种有限的蔬食,勉强度日。
这天下午,在南雅寺门前,我看到了坡地里挖洋芋的尼师。在铁镐的起落间,我瞥到她衰老的容颜。她说这不算什么,修行原就是这般的。
顺着她指给我的路,我离开了那座悬崖边的古寺。回首见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青山环绕的坡谷里,显得那么苍凉……
万峰顶上万峰藏
万峰寺前的石阶陡峭异常,开裂处生满了杂草。攀爬其上,真觉魂飞魄散。寺内却有一个极为雅致的小院,花草蔚润,净无纤尘。老太太正倚着南墙打瞌睡,她的狗见有人来,汪汪地叫了两声。
“喝水么?快坐下歇会,我这去烧水。”庙里似乎久无人来,她显得喜出望外。从拄着的手杖,知她腿脚不便。年事已高又患腿疾,我实在无从想象她攀爬门前石阶的样子。
“自从被抬上来,就再没出过这门,都大半年了,也没生人来过。”闲谈中得知她为儿媳嫌弃,是这庙里的师父收留了她。
起身离开时,给她留了一点钱,她竟感激地流下泪来。
“师父一早下山背粮,怕快回了,不再坐会?”她送我到门前,重复着挽留的话。俯视那惊险的石阶,我又一次头晕目眩起来……
深谷里一座悬空而起的庙、一个寡言少语的僧、一个被遗弃的老太太,还有一只瘦骨嶙峋的狗。这多像是一个精心编写的故事,然而这就是我耳闻目睹的真实。
寂灭
“人散后的寂灭,才是永恒的快乐。”在简陋的山房里,他这样说的。
“从热闹一下子变得冷清,人去山空,那突然的转折难道不会令你心生惆怅?”
“会。然而慢慢地,你就会发现,只有寂灭才是永恒不变的,内心的清净才是真正的快乐。”他温和地笑,眼睛闪闪发光。炉上正煮着茶,那“咝咝”的水沸声,令我沉浸在朴拙的古味当中。
他把自己喻为日光中之萤火,微尘中的微尘。他参学一生,而今古稀之年,仍谦卑若此。栖遁于深谷数十载,守着一座古老的观音塔,念佛、坐禅,享受着寂灭的快乐……
伤别
“师父,你再留我,我便不走了。”
“那就别走,剃了头,留在这当和尚!”说完,我们相视而笑。
“我以后还来呢,不定过个五年、十年就来看你。”
“等到那时,师父恐怕都不在了。”我怨他说这不吉利的话。虽说年逾古稀,然而清癯硬朗,疾行如风,在我看来他是能过百岁的。
“随意写三个字。”他递来纸笔,突然说要给我测字。其实他是想多留我一会,我都知道。我随手写下了:诗、空、山。
“吃完午饭给你解答。”他神秘一笑,袖着那张纸出了丈室。
那天的午饭很丰盛,有凉拌黄瓜、焖茄子、烧豆腐,我吃了一大碗米饭。
“生活的智慧并不在于改变别人,而在于改变自己。能适应每一个人,那就是圆融。所谓不善不恶、不净不垢,教你不起分别心,那样才是大自在。回去改改你固执的毛病。”在临别的路口,他这样忠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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