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特与科学心理学（中） 来自一苇渡心 00:00 23:28
我们再看看1980年的心理学报。1980年的心理学报上，潘菽和陈立、王景和、陈大柔，应该是潘老和他的的几位同事或者是他的学生写的《威廉·冯特与中国心理学》。大家都知道，潘菽潘老，是中国心理学史中国心理学的一个重要人物，也是心理学界唯一的一个院士。到目前为止，两院院士里边就只有一个人是心理学家，就是潘菽先生。他是推动中国心理学发展、恢复心理学、创立心理学研究所这样的一个重要的人。
在他的这篇文章里边说，中国古代曾是世界心理学思想最早策源地和丰饶产区之一。首先，我们来看在古代思想家讨论心性、道德和教育的理论或与宗教思想作斗争的著作中，在医学理论著作和文艺理论的著作中都包含着许多有关心理学问题的理论和资料，都值得予以探讨和发掘。但心理学作为一门独立的科学出现于中国，是在清朝末年西方近代科学被介绍到中国之后。就是说，冯特创立了科学心理学实验室以后，中国才开始有了科学心理学。其实中国的科学心理学也是跟着世界去走的。
中国近代史上最著名的民主革命家、教育家和科学家蔡元培先生，曾在德国莱比锡大学亲自聆听冯特的哲学和心理学讲课。也就是说实际上蔡元培先生也是冯特的学生，只是不是他的嫡传弟子，不是他的硕士，不是他的博士，不是他带领的，只是听过他的课。这个是我们中国人跟冯特的一个关系。
所以大家来看蔡元培当北大的这个校长期间，他就开始推动心理学了。因为他跟冯特学习过实验心理学。在1917年，蔡元培开始任北京大学校长的同一年，就有中国早期的心理学教授陈大齐先生首先在北京大学建立中国第一个心理学实验室。大家想一想，我们可以假设一下，如果蔡元培先生不是冯特的学生，没有听过冯特的实验心理学，有可能这个实验室就成立不了。这当然只是我们的遐想。
1923年吴颂皋转译了冯特著作的英文版本《心理学导言》，等于说是把西方的心理学翻译过来了。
所以，潘菽先生说，中国心理学家虽然没有冯特直接的学生，冯特著作被翻译为中文的也很少，但冯特创立的心理学体系代表着19世纪末20世纪初科学发展的潮流和趋势。这种趋势通过日本欧美对中国的影响是比较深远的。
大家知道，现在日本的那个沙盘协会他们就有5000多个会员，而我们中国心理学会现在才有一万多个会员。前两年我们开心理学会的时候说才8000多个会员。日本那么小，一个技术的学术论坛、学术会议都有5000多个会员，说明什么？说明我们要走的路还非常非常得远，我们在中国心理学上还任重道远，我们的开放程度，我们的人才的培养，与其它国家相比还差很远。
另一位中国心理学家车文博先生，在他的文章《论冯特在心理学史上的主要贡献》里，他这样说，冯特开辟了科学的一个新领域，使心理学成为一门独立的科学。车文博先生说冯特的第一个贡献就是使心理学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了。他说这是冯特在心理学史上的一个最主要的贡献，我们知道心理学是一门非常古老的科学，远在古代有哲学时就有心理学。哲学和心理学是阶级社会出现后的一对卵生子。哲学是关于世界观的学问，心理学是关于“灵魂”的学问，他这个灵魂是带双引号的，说的就是心灵了。
由于当时生产力和科学发展水平很低，加上心理学研究的对象同哲学根本问题的第一个方面紧密交织在一起，因而心理学一开始就属于哲学之中，成为哲学的组成部分。许多哲学家同时又是心理学家。欧洲古代著名哲学家亚里士多德不仅写过许多哲学著作，而且还写过《灵魂论》、《记忆论》两部心理学专著。此后对心理学有论述的人也有很多，形成体系的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官能心理学，又称心能心理学。即认为人类存在不同的灵魂，具有不同的官能。它起源于古代，在中世纪有进一步的发展，一直流传于近代。教父学的最大的权威韦尔古斯丁认为人的灵魂有三种官能：理智、记忆和意志，并指出这三种官能还有一种非常重要的自我认识的能力即内省力，有了他，人才能认识到精神。
那么我们先不要来看车文博先生在这个论述里讲的冯特对心理学的贡献，他第一个说的就是开创了一门独立的学科。车文博先生和潘菽老先生都说到这一点：中国心理学思想史是源远流长的。车文博先生说心理学是一门古老的科学。我有一个遐想，这两位老先生其实都是中国本土心理学的代表，他们内心里边是不是有一种想法：“实际上我们才是真正的心理学”。因为我们中国落后了，我们落后了就要挨打，我们正处在100年的那个屈辱当中，所以我们在科学上面没有抢占先机，被欧美、日本抢占了。实际上心里边就有一种愤愤然，当然我现在是在假设，这也是我的投射。
到今天为止，车文博先生还在，潘菽老先生就不在了。那么潘老如果看到目前的中国心理学，我想他那个时候应该也想到了，中华民族一定会走上伟大复兴的道路。我给大家说一个我知道的信息，就是去年2016年中国的科学论文，包括心理学的论文，发表的数量已经排世界第二，质量也是排第二的，就是引用率。以前都说中国的论文都是抄的。大家可以看到一个现实，一个学科的发展是要靠外部的民族、国家、政治、经济甚至军事各个方面的强大，这是同步的。
我们有时候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有国才有家”，这种说法真的是不错的，如果没有这些你哪能谈得上学科的发展。即便你有老祖宗给你留了那么多好的东西，你也没办法挖掘出来，最后被人家一个一个地帮你研究了，你还不服气，不服气也不行啊。这是我说的一点题外话。
因此，冯特开辟科学的新领域，使心理学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是当时整个资本主义社会历史发展的必然产物，也是冯特在心理学史上的一大功绩。就这个意义上来说，正像美国著名的心理学家赫尔1921年在哥伦比亚大学演讲时所说的那样，冯特到任何时候都将作为伟大的里程碑而常常的流传着。
为什么赫尔在1921年哥伦比亚大学要这样讲呢？说明冯特的一生是有争议的。任何一个科学家包括牛顿、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现在也都在被争论。科学就是不断的去证伪的一个过程。所以冯特的构造主义建立有很多诟病。因为在最初的时候，大家知道他是研究灵魂的，他是哲学家。研究灵魂的人去搞实验，他又是生理学家，别人批评他是用研究灵魂的方法去研究、去做科学实验，灵魂怎么做科学实验呢？现在可能已经达到了这个水平，当时是没有办法达到的。
所以我们来看，冯特在心理学史上的第二个贡献是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心理学实验室。那么车文博先生说的第一个贡献成为了一门独立的科学；第二个是实验室；第三个是培养了一支心理学的专业队伍，建立了一个国际性的心理学派。因为当时在心理学领域是没有专业的工作者，其他都是搞哲学的、搞医学的、搞生理学、搞伦理学的，就等于说他教学生嘛！你看连我们的蔡元培校长都去听了，那就说明他确实是培养了很多的学生。那个时候莱比锡心理学实验室，其实当时也是把它叫做心理学院。
时间关系，具体的专业的论述的部分我少讲一点，我现在回到我们另一个方面。大家都知道科学心理学是以实验为标志的，在冯特看来科学心理学就是实验，他们是相等的，冯特就是这么认为的，没有实验就不是心理学，就不是科学心理学。所以科学心理学就是要做实验。
什么叫科学？很多学心理学的人会跟我说：“韦老师这样科不科学？”问我们做的是不是不科学，其实是担心别人说我们在骗人，我们在搞一些形而上学的东西，或者是一些唯心主义。
科学是有概念性的，科学是要寻找因果关系的，能论证到因果关系的，实验可以去做到。那么另外一个是要揭露一定的现象，就是揭露心理现象后去找到相互的规律性，所以有三个方面。这三个方面的工作，只要你做到了，都是科学。我发现那个狗一敲那个铃铛它就流口水，就是巴甫洛夫的行为实验。这不就是科学嘛！就是找到了一种规律，揭露了一种现象。比如在心理学上有个断桥效应，你让一男一女在风雨交加的那个断桥上面站着，那个风吹的感觉就产生一种爱慕的感觉，为什么呢？他有那种惊奇的体验和焦虑，还有恐惧感，然后就会觉得对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所以晚上去跟别人约会的时候，如果喝咖啡喝多了，两个人相互之间也会感觉这种感觉，这个就是一种心理学效应。
这种效应它不是实验来的，有时候它可能就是一种观察。所以心理学的研究不光是有实验法，也有观察法、测量法、问卷法、访谈法、案例法，慢慢的我们的心理学就开始有了各种各样的研究方法。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说，我们很多学心理学的中国人对心理学有一个自卑感，因为我们是跟在欧美的科学心理学屁股后边走的。我们跟着人家当学生，我们总怕人家说我们不科学，这就是我们的一种自卑。其中有我们的民族文化自卑，也有我们自己的科学自卑。
我们害怕别人说我们不科学，所以我们就一定要想办法证明。我们做的心理学的很多研究都是能够证明因果的，这样的研究我们才去做。其它的不能证明因果的，比如人文方面的、社会方面的心理学，就不太好证明，不太好做实证研究和实验研究，我们就不干了。
所以现在心理学的两条腿，就有一条腿瘸了，或者这一条腿从来就没走直过，那这条腿是什么呢？就是民族心理学。所以冯特的另一个贡献就是他不但创立了心理学的实验室，即提出了科学的实验心理学，而且还提出来了民族心理学。冯特写的《民族心理学》，主要包括四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原始人，第二部分是图腾制度，第三部分是英雄与神的时代，第四部分是人性的发展。
我找到的一篇云南师范高等专科学校的张世富教授写的文章提到， 最早搞这方面研究的是钟年教授和彭凯平教授，他们俩都是北大心理学系的同学，后来彭老师去美国读科学心理学去了，钟老师就到了西南民族研究院、云南民族研究所最后到湖北大学，就一直在做民俗方面的研究，两人走的正好是两条路。这两个老师都是我非常崇拜和愿意去学习和追随的老师，所以有时候就不经意地拿他们去作比较，我也发现特别有意思。
实际上科学心理学的概念慢慢的就扩展到不仅仅是做实验的人，还扩展到做民俗研究的和文化研究的，还有甚至是临床案例研究的。
像我们做心理咨询，根本没办法证明，比如说有一个来访者来找我咨询，他说：“韦老师，我现在睡不着觉，失眠”，我说：“为什么呢？”他说：“因为我脑子里一闭上眼睛就有一个鬼，所以我不敢闭眼”，我说：“你以前找别人咨询过吗”，他说：“找过啊，别人就跟我说没有鬼，讲了很多道理，但是没有用。还有很多人跟我说了很多办法都没有用”，我说：“你现在跟我讲一讲那个鬼是怎么样子的”，他讲了半天，我说：“好，现在咱们拿一张纸把那个鬼给画出来”。他把那个鬼给画出来以后，把它放在我们面前，我说：“你觉得这个鬼它可怕在哪里？”然后他就讲鬼可怕在哪里，“你觉得有没有办法制服这个鬼？”他想了半天说：“有啊，找一个比它厉害的鬼就可以了”。我说：“哪一个比它厉害的鬼愿意帮你呢？你的亲戚里边有没有这样的人？”他想了半天说：“我有一个二爷，他去世之前很厉害，如果他是鬼的话，他肯定能制住这个鬼”，“那就请二爷出来”。那我们这咨询就变成用“鬼捉鬼”了，这个东西是什么？后来我们把二爷请出来，当然这个过程中听起来好像有点巫术的东西。然后二爷就坐在那个空椅子上，用一块石头做代表，我用石头做心理治疗。然后他说：“二爷，你帮帮我......”，我说你二爷听到了，你二爷说：“你不要欺负我们家的这一位了，他是我们家里的XX，你赶快给我走开”。结果他下一次来咨询的时候说：“韦老师，我睡着了”，那好，继续再谈两次，感谢一下二爷。他说：“后来二爷要那个鬼走开，那个鬼不听，二爷把那个鬼给吃掉了。”
大家想到我们的文化里边有个鬼吃鬼，谁能吃鬼呀？钟馗能吃鬼，所以实际上他的二爷就变成了他的钟馗。这个故事听起来像是一个唯心的问题，你要用唯物学的方法去跟他说没有鬼其实不行的。在他的精神世界里边，按照精神现象学来说，存在的就是有的。因为在精神世界里，你不能给他说没有，不能老用这种唯物主义的思想去治疗，那样是帮不到他的。
那我们怎么去写这个案例呢?我写这个案例用实验去证明那个鬼来过，二爷来过吗？不能证明。所以有很多心理学是不太好去进行实验研究，但它却是真正的能帮到人。今天的心理学如果只去研究脑子而不研究人心、不研究人情，那就很糟糕，所以又要研究人的生理的机制、脑的认知的运转，又要研究人的人文后边的这种文化和民俗的东西。
冯特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心理学实验室以后，因为他又是哲学家，所以他重视实验之外，又做了一些东西。比如说，他在他的“人类心理发展的历史”这样的一个哲学的思想的指导下，他探索民族心理学的问题。比如说民族的语言艺术、宗教、婚姻与家庭、图腾制度、鬼神的信仰、道德与法律、劳动与生产、战争与武器等等人类的要素。这些要素虽然受各种自然条件和社会环境的制约，但实际上是心理活动的表现。
冯特所重视的不仅是实验室里边个体对个体的研究，他在民族心理学这一领域当中又对群体进行研究。他认为心理学家将研究范围限制在个体意识上是不够全面的，是不能够全面地理解人的心理现象的，也不能够直接地作出正确的解释。他把心理学研究与社会学、人类学历史等联系起来，用20年的时间写出了《民族心理学》这部名著，有理由说冯特对民族心理学的研究，其成果具有时代意义。
大家请注意，冯特的这个《民族心理学》翻译过来叫民族心理学，但它实际上是民俗心理学，因为英文原著是《folk psychology》,这个翻译过来就是民俗心理学。民俗心理学其实就是文化心理学，就是说不光是由机制和机理的部分，同时背后还有很多文化的部分。
当时冯特那一群人就已经认识到了，科学心理学的发展就要有两条腿走路。所以我刚才说一条腿残疾，就是一条腿从来就没长起来过。当然现在也有文化心理学，我们网校也开了《文化心理研究和心理治疗》这门课，但实际上我们在这方面探索的还远远不够。
比如说冯特在这个婚姻与家庭方面，在民俗心理学里边提到了，他同意瑞士的法理学家巴霍芬的《母权》这本书里边提到的观点，就是原始人的婚姻有三个发展阶段：无婚姻或乱交，继而是女性优势或母权婚姻，最后是男人统治或者父权婚姻。原始人多偶婚姻的两种形式：一个是一夫多妻，另一个是一妻多夫。所以他已经开始深入社会和群体中来了。
我们今天人类学家做的研究，比如我们中国凭什么要定56个民族呢？谁定的呢？当时费孝通等一批社会学家、人类学家，他们跑到全国踩点，去调查和研究。知道哪里有一群人，他们是那样生活的方式；哪里还有一群人，他们都用头巾包着头，过节过年、说话语言、风俗人情都和我们不一样，所以慢慢的就开始定义他们是不同的民族了。
比如说我做石头的故事治疗，我们就发现石头是最具有中华文化的一个重要符号，这个石头就是我们集体无意识的一种符号和图腾。中国人要拜的最大的那块石头是什么？就是泰山啊！所以说56个民族都有曾经崇拜石头的这种经历。按照这样子来看的话，我们中国文化里边，心理学的智慧和心理学的思想是比比皆是的。
现在我们的微课堂是第七次的讲座了，前面有一次我讲爱情心理学的时候，大家是否记得我讲《诗经》里边的那个祭祀“参差荇菜，左右流之”，就是去采荇菜去祭祀先祖。如果没有那种文化东西，就不可能产生那种爱情仪式；没有那种民俗爱情仪式，就不可能产生那种爱情的模式，所以就没有了“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对不对？还有，我前几天在校长时间讲过一次《人情不远——解读白居易的<琵琶行>》，这也是当时的人情。
—— 未完待续 ——
（本文由林可婷 、侯晓虎、 于红芸、 刘美华 、 董冬梅、 张艳平根据韦老师星期三心理学时间录音核稿整理而成，感谢编辑团队的辛勤付出！）
总编辑：韦志中 责任编辑： 游俊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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