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小说

“章回”之名，较早见于《红楼梦》第一回：“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章回小说”之名，则较早见于光绪三年（1877）尊闻阁主所编《申报馆书目》，书目设立“章回小说类”，收录有《儒林外史》《红楼梦补》等6部章回小说。一般认为，《三国演义》与《水浒传》是较早产生的章回小说。《三国演义》现存最早版本为明嘉靖元年（1522）刊本《三国志通俗演义》。书前有弘治甲寅（七年，1494）庸愚子所作《三国志通俗演义序》，云：“前代尝以野史作为评话，令瞽者演说。其间言辞鄙谬，又失之于野，士君子多厌之。若东原罗贯中，以平阳陈寿传，留心损益，目之曰《三国志通俗演义》。……书成，士君子之好事者，争相誊录，以便观览。”可知至迟在弘治七年，《三国志通俗演义》便已成书，且以钞本形式流传。此本全书分24卷，每卷10则，共240则。则目为七言单句，不标序数。各则开头无套语，结尾有“毕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此人是谁？”“后来如何”等句式，但均未定型为格套。书中对人物、景物与场面的描述用散文，较少使用后来小说常见的韵文；叙述者的介入以“史官诗曰”“论曰”“赞曰”等史官声口为主，较少使用后来常见的“却说”“话说”“看官听说”等说书人声口。这些特征固然与小说脱胎于《三国志》这样严肃的史传作品有关，但也确实反映了早期章回小说文体形态尚未定型时的真实状况。现存《水浒传》的最早版本为《京本忠义传》（残叶），明嘉靖（1522～1566）年间刊本，上海图书馆残存第10卷之第17、36背面两残叶。据残叶可推知全本20卷，每卷5回，全书共100回。

章回小说的主要文体特征：将全书分割成若干故事单元，俗称为“回”（早期小说大多称“节”或“则”）；每一回的开头与结尾大多有格式固定的套语（如以“话说”“却说”开头，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结尾）；各回故事均冠以标题，俗称为“回目”（多为单句或偶句，晚期小说则演化为词组或短语）；前后各回属于连贯的整体，而非独立的片段。

章回小说的起源，受史传叙事影响深远。早期的章回小说以历史演义居多，在“以国史演为通俗”的过程中，作者大都遵从一个基本的创作原则：“虽敷演不无增添，形容不无润色，而大要不敢尽违其实。”在创作方法上，坚持“编年取法麟经，记事一据实录”，根据史传文本而“留心损益”。这种创作模式一直延续到清代，清人吕抚就宣称其《纲鉴通俗演义》“悉遵《纲鉴》，半是《纲鉴》旧文”。史传叙事对历史演义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为历史演义的创作提供了素材，如《三国志》《资治通鉴》等史传作品便是《三国演义》《东西晋演义》等章回小说的蓝本；二是为历史演义的创作提供了叙述模式，如模拟史官的叙说方式，《左传》中的“君子曰”、《史记》中的“太史公曰”、《汉书》中的“赞曰”等史官评论直接影响了小说中“论曰”“评曰”“断曰”“纲目断云”等议论的大量存在。

从小说文体的角度来看，话本小说对章回小说的影响最为直接。在题材类型方面，说话四家的话本与章回小说的四大类型之间大致存在对应关系：讲史话本发展演变为历史演义；小说话本之烟粉类发展演变为世情小说，灵怪类发展演变为神魔小说，传奇公案、朴刀杆棒类发展演变为英雄传奇。在文体形态方面，话本小说对章回小说的影响几乎是全方位的，俞平伯即据“起首有楔子”“起首有诗、结尾有诗”“书分章回”等特征认为章回小说乃“话本之肖子”。兹以小说回目的设置为例。篇幅较长的话本小说有分回讲述的必要，事实上章回小说之“章回”这一约定俗成的称号本身即来自说书场合中的分回讲述——“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如《陈巡检梅岭失妻记》中偶尔可见“未知后事如何”之类语句，《张生彩鸾灯传》中有“未知久后成得夫妇也不？且听下回分解”，《薛录事鱼服证仙》中也有“看官们牢记下这个话头，待下回表白”这类分回的标志。既然要分回讲述，各回故事就有单独标目的需要，《三国志平话》中便有“三战吕布”“关公刺颜良”“三谒诸葛”等数十条阴文标目，《乐毅图齐七国春秋平话》中也有“孟子至齐”“燕国立昭王”等数十条阴文标目。这种分回标目的体制被章回小说继承，如《三国志平话》中的上述3条回目在《三国志通俗演义》中便演变为“虎牢关三战吕布”“云长策马刺颜良”与“刘玄德三顾茅庐”。

此外，话本小说的篇首诗词影响了章回小说的回首诗词，章回小说中“看官听说”“说话的”“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之类套语更是直接袭用了话本小说中的说书人声口。总体而言，受宋元话本小说的影响，大概在元末明初产生了章回小说这种文体。随着明末清初“四大奇书”文人评改本的出现，章回小说的文体形态趋于定型。至清末民初，受域外小说的冲击与报刊连载的影响，章回小说的文体形态发生变异并最终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