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单欉，何去？何丛(枞）？

   [2013/4/24]

 

  

（潮州茶叶进出口公司以前所用的包装）   （ 国学大师饶宗颐所提之字） 

 

          

（潮州工夫茶传承人叶汉钟所著书籍的书名）   （现今潮州仍能看到某些茶店所写的招牌）

    好山好水出好茶，凤凰名茶出山来。可自从汉字简化以来，我们很多“自己人”竟然搞不清楚我们的凤凰名茶到底该叫什么、写作什么。出现这样尴尬的局面，实在可悲可叹。    在汉字简化运动之前，优质凤凰水仙茶的包装字样一直是“凤凰单欉”，甚至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潮州茶叶进出口公司的茶叶包装还在用这个“欉”。在叶汉钟先生（原潮州茶叶进出口公司茶艺贸易部负责人；潮州工夫茶传承人；国家一级评茶师）的天羽茶斋里可以看到潮州茶叶进出口公司八十年代的茶叶包装，上面所用字样就采用“欉”字。此外，饶宗颐先生曾为其题字的“凤凰单欉”也可以作为佐证。但是，自汉字简化后，潮汕地区的“凤凰单丛”渐渐演化为“凤凰单丛”和“凤凰单枞”两个名头，并且至今仍然没有大一统。究竟单欉该何去何从呢？
    要了解这个问题，我们需从“凤凰单欉”这一名称由来和意义说起。

    一、 什么是 “凤凰单欉”
   “凤凰单欉”是一个包含多个意义的名词，它既可指凤凰茶树的树种，又可以指称成品茶（不同时期所指称的有所不同），还可用于凤凰茶的等级标准，如单欉、浪菜、水仙等。由于指称之多，所以用起来有时不免产生含混的意义。本文接下来所用的“凤凰单欉”则涉及树种和成品茶这两个含义。
 首先，就树种而言，凤凰单欉是在凤凰水仙（凤凰水仙之前是野生的红茵茶树）的基础上优选培育而成的。由于凤凰水仙是乔木型和半乔木型的“大茶树”，因此每棵茶树的产茶量都相对较多，加上凤凰茶区一直以来（至今绝大多数还依然如此）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制茶模式，所以为“单株采制”提供了现实基础。在单株采制的过程中，人们发现各棵茶树所采制而成的茶品有优劣之别，就有意识去选育品质优异的树种。这样就慢慢形成符合“单欉”品质的茶树品种。而这些茶树制成的茶品都具有和其他“单欉”不一样的特色，形成自己的风格，如“宋茶（岩上珍）”、“姜母香单欉”等。
其次，就成品茶而言，所谓的“凤凰单欉”随着时代的演进而指称不同，这里先说说它最初指的是什么。国家一级评茶师叶汉钟和黄柏梓（前者为国家非物质遗产“潮州工夫茶”传承人）在《凤凰单丛》一书中这么解释：“在清光绪年间至民国时期，凡是采用优良的凤凰水仙品种进行单株采制以至成品茶单独贮藏、单独销售，并具有一定的山韵、清香、甘味的凤凰茶，就是单丛茶。” 这里的“优良水仙品种”就是上面所说的“凤凰单欉”品种，而“单株采制”如今已经被很多人用来描述“凤凰单欉”的标志性词语。这使得某些人认为，“单株采制”才成就“单欉”，那么它就是“单数”的，用“丛”岂不是和此意思很矛盾吗？在这里，我们暂且不说这“凤凰单欉”定义里的时代性（清末民国初），先来看“凤凰单欉”的“欉”字是何解。

    二、“单欉”、“单丛”和“单枞”的关系。
   （一）“单‘欉’”和“单‘叢（丛）’”
    仅仅从表面词性看，“单欉”这个词，确实是单数的，但是拆下“单”字只论“欉”的话，“欉”可就跑到复数词类里去了。
   《康熙字典》引《集韵》对“欉”做如下解释：“粗送切，悤去声，江東谓草木叢生曰欉。”既是“叢生”，那么“欉”也就不是单数了，可见一开始人们用“单欉”来描述“单株采制”的特点，并非靠“欉”一字来体现。仔细分析一下“单欉”这个词，我们可以看出它的单数性质是“单”字实现的，而“欉”则偏向“量词”。
陶弘景（魏晋南北朝）在《真誥.運象篇四》中写道：“橋之北，直入其間，有六叢（丛）杉樹”，此处的“叢”的量词性质和上面的“叢生”都可以看出“欉”和“叢”二者关系密切，正如很多字典所解释的：“欉，古同‘丛（叢）’。”所以，“单欉”是单数，“单叢（丛）”也是单数；“六叢（丛）”是复数，“六欉”也就成为复数。“单株采制”的“凤凰单欉”关键不在于“欉”还是“叢”，而在于“单”。因此，“单欉”和“单叢”只是外形有别而意义相同的名词，自汉字简化以来，“叢”简化为“丛”，我们既已经习惯了简体字，那么写为“单丛”是不是也就顺理成章呢？
   （二）“单欉”和“单枞”
    现在我们来看看“枞”和“欉”究竟有何关系。
    首先，从字音上来说，“枞”有两个读音，一为“zong”，一为“cong”，后者虽然与“欉”字发音的字母和韵母相同，但是“枞”读为一声，与“欉”的二声有别。此外，潮州话里，“欉”的发音为“之安切（zan）”，而“枞”读为“宗（zong）” ，无论是普通话还是潮州方言，“枞”和“欉”读法都不一样。
    其次，从字形上看，“枞”字的繁体字为“樅”，和“欉”不同。
    最后，就字义来说，“枞”读（zong）是一个地名“枞阳”；读作(cong)，字典如此解释：“常绿乔木、茎高大，树皮灰色，小枝红褐色。木材供制器具，又可做建筑材料，亦称‘冷杉’”。可以看到，“枞”是一个地方和植物“冷杉”的专有名词，它也不具备量词的词性。
    综上所述，可以说“枞”跟“欉”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可为什么在潮汕地区（乃至外地一些卖凤凰茶的店面）至今频频看到“凤凰单‘枞’”这一字样呢？凡事事出必有因。这原因要归到“汉字简化运动”的名下。自“叢”简化为“丛”，不少人就对号入座，将“欉”字写为“”。那么这“”怎么会变成后来的“枞”呢？这是因为“”字手写则行，但是在简化汉字总表中却查无此字，所以在电脑汉字输入法中无法打出“”字。再者，“枞”字与“”形近音近，人们也就有意无意地用“枞”代替“”,而忽略了“枞”的真正字义。久而久之，产生了以讹传讹的现象，使得潮汕地区很多人都接受“单枞”这个新造词。自此“枞”和“丛”就混而用之了，于是“凤凰单欉”在潮汕地区几近销声匿迹，而“凤凰单丛”和“凤凰单枞”为谁是正统而剑拔弩张。

    三、“凤凰单丛”还是“凤凰单枞”？
    从上述简单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到，无论是从字的音、义，还是字体的演变（汉字简化），都可以看到“欉”和“叢(丛)”有着紧密的联系。
    此外，我们有必要了解一下“凤凰单欉”的种植和生产的现状。“凤凰单欉”的称号由单株采制、单独贮藏、单独销售而来，这一情况直到20世纪50-80年代的国家统一收购时期基本没变。但到了90年代，扦插茶枝育苗和嫁接换种技术的广泛推广使用，那些优质的凤凰水仙树种（即凤凰单欉树种）得以广泛培育，因此，90年代后凤凰单欉的“株系”开始完善，自此“凤凰单欉”以前的单株风格一变而成为整个“株系”的风格。虽说现在的“单株采制”依然存在于“母株”（如“宋种东方红”、“老杏仁香”等老单欉树）的采制，但是相对于市面上的单欉茶品而言，这些母株单欉可谓凤毛麟角，远不及“株系”单欉之多。所以从凤凰单欉的种植和采制现状来看，以前的单株（单欉）采制已经变为“株系”采制了。从这一点看，简化字 “丛”，倒也能给令人联想起整个“株系”的种植情况，如今的“凤凰单丛”树种正如“欉（叢、丛）的本意：草木（同一风格的茶树）聚集而生。如此说来，选择“丛”字，是否更贴切呢？
    如今，虽然凤凰茶的商品包装基本都改用“凤凰单丛”这个名称；但是，在潮汕地区大街小巷的茶店里，以及我们平时书写时仍然常看到“凤凰单‘枞’”这一字样。这点说明“单枞”一词早已深入潮汕人心中，至今依然有一部分人在使用。
    那么，到底用“枞”好不好呢？我们只能说存在即合理。只是，自古“名不正则言不顺”，“枞”字在凤凰单欉茶的出产地潮州使用应该问题还不太明显，因为一个名称只要能让人知道“所指”就基本完成它的功能了。可是，如果我们把视界稍微放远一些的话，我们就会看到，名称的混乱很不利于我们“凤凰单欉”的推广。我们如何向外面的人介绍我们的“单欉”呢？假如我们告诉他们我们的茶叫“凤凰单枞”，他们问为什么叫“单枞”呢？于是，我们会解释说“单欉”得名于“单株采制”，此“单欉”就是“单独一棵”的意思，这时我们会发现，我们自己在解释“枞”字时，已经把它的概念引向“欉”（也即是“叢”、“丛”）。可如果他们说：“我知道这个‘枞’，它并没有量词的功能，它只是一种树木的专有名词，那我们又该如何作答呢？
    总之，在潮汕地区，“欉”不见后，“丛”和“枞”都为潮汕人所接受。不过我们自己要明白“欉”字为何变为“丛”，又怎么变成“枞”，这叫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此外，我们还要理性看待“丛”和“枞”，要知道“叢（丛）”跟“欉”古来就相通；而“枞”在汉字体系里跟“欉”是没有联系的，它们之所以有联系只是我们潮汕人赋予的，一旦走出潮汕地区，它是否能被理解和接受呢？我们在对外宣传我们的“凤凰单欉”时，是否应该用整个汉字体系的人们都能懂、容易理解的“丛”字呢？这样是否更有利于我们的“凤凰单丛”的推广呢？
    “凤凰单‘欉’”何去我们知道了，可它将会何“丛/枞”呢？

参考文献
1、 叶汉钟，黄柏梓 ；《凤凰单丛》；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 2012。
2、 黄柏梓 ；《中国凤凰茶》；凤凰茶叶专业协会 ；2003。
3、 曾楚楠，叶汉钟；《潮州工夫茶话》；广州；暨南大学出版社 2011。
4、 《潮州音字典》；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 ；1983年修订。
5、 《现代汉语词典（第五版）》；北京；商务印书出版社；2005。
6、 《古汉语字典》；海口；南方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