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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故事:我那四嫁的二姨

原创 亮兄 亮兄 2023-09-04 08:06
收录于合集

不知道大家是否看过《美丽心灵》这部电影。这部电影讲述了患有精神分裂症的数学家约翰·福布斯·纳什,在博弈论和微分几何学领域潜心研究,最终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故事。

今天的故事和数学无关,也和诺贝尔奖无关,但和精神分裂症有关。

我的二姨也是精神分裂症患者,先后两次住进精神病院,在精神病院接受了两年多的治疗。

二姨第一次发病,没去精神病院之前,姥姥找过“出马仙”。

那个人说:“你这个姑娘是童子命,她是太上老君炼丹房里负责采药的小仙童,偷跑下凡了。她命中注定婚姻不顺,应该已经离婚了吧?她这个命,跟谁都过不长。”

那时二姨已经和第一任丈夫离婚两年多了。他又说了一些二姨的情况,姥姥觉得他说得很准。

在那看完以后,姥姥按他的说法“办置”了一番。

但办完之后,二姨依然每天发疯,甚至比以前还要严重。

有时候她会半夜偷跑出去。大冬天的晚上,鞋也不穿,袜子也不穿,就穿个衬衣衬裤。辽宁冬天的夜里,零下十几度,有时零下二十几度,二姨就在这样的温度里,光着脚,一身单衣,满世界地乱跑。

姥姥姥爷经常睡到半夜,醒来一看,二姨不见了。两个人就得大半夜出去,满大街地找二姨。

有两次,都是二姨跑出去两三天后,在离姥姥家很远的山上找到她的。也不知道那么冷的天,她穿得那么少,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是怎么扛过来的。

那时候二姨已经无法与人交流,每天都是自己在那胡言乱语。在这种情况下,二姨被姥姥姥爷送进了精神病院。

对于精神疾病,人们总爱去探究患者的成长过程,感情经历,性格特征。而实际上,精神疾病也的确和这几方面有密切的关联。

关于二姨的故事,还是从头说起吧。

姥姥一共生育了六个子女。第一个女儿两岁的时候因病夭折。第二个孩子是我的妈妈,然后是大舅,小舅,二姨,小姨。小舅在六岁时也因病去世。

姥姥说这些孩子里数二姨最难带。吃奶的时候不爱吃奶,吃饭的时候不爱吃饭。从小就爱哭,从早到晚哭个不停。

妈妈说二姨最挑食,一吃饭就皱眉头。妈妈她们小时候没有什么好吃的,虽然姥姥姥爷都上班,但那时的条件,能吃饱就不错了,没什么选择的余地。每次吃饭二姨都在那挑挑拣拣,菜里的葱花不吃,菜帮不吃,菜叶老了不吃。妈妈说她一看见二姨吃饭的样子就来气,比二姨小三岁的小姨都吃得很香,可二姨皱着眉头好像在吃药。

二姨小时候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我上小学之前在姥姥家的那几年里我很喜欢二姨。

二姨给我梳头又轻柔又有耐心,不像小姨 ,小姨给我梳头总是不耐烦,扯得我头发很疼。

二姨总是把我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小孩子玩起来衣服脏得很快,但我的脏衣服几乎不过夜,二姨看见我身上的衣服脏了就会给我换下来。

二姨喜欢看书,也喜欢给我讲书里的内容。她喜欢讲,我也喜欢听。虽然现在我已经完全不记得当时都讲过什么,但对当时的我来说,那些故事也是世界展示给我的一部分内容。

我上小学那年,二姨结婚了。

第一个二姨夫是矿里的职工。

在九十年代的下岗大潮来临之前,我们这里的国有煤矿非常红火。矿务局有很多的下属单位,只要是矿务局这个系统的工作都是非常抢手的工作。

二姨夫是一线岗位的一个小头头,但也需要下矿井。

下矿井的一线职工危险性高,但工资也高,各种福利待遇也好。那时候矿里的职工,日子过得都很逍遥。

二姨夫是个粗人,文化不高,二姨总说他只配看小人书。

二姨结婚前是陶瓷厂厂办幼儿园的老师。有一次二姨带着孩子们在外面演节目,二姨夫正好在那路过,一眼就相中了二姨。

二姨夫的行动力很强,马上就开始打听这个姑娘叫啥,在哪上班,家住在哪,父母叫什么,做什么。然后就开始给二姨写信,送东西,接送上下班,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妈妈说在这之前二姨喜欢过一个男生,两个人是同学。那个男生高高瘦瘦,文文静静。男生的父母都是医生。那个特殊的年代,他们家因为男生爷爷的政治问题从南京下放到这里。后来落实了政策,男生和父母回了原来的城市。开始那两年他俩还互相写信,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二姨夫追求二姨的时候,二姨正和她们厂里的一个技术员处在两个人互有情愫,但还没有挑明的阶段。

二姨她们陶瓷厂不仅生产杯盘碗碟,也生产工艺品,也需要能写会画的技术人员搞设计。

能写会画,有文艺气息,正是二姨喜欢的类型。可两个人为啥没有走到一起,姥姥和妈妈她们也不太清楚。据说二姨夫曾经找过那个男人,但他们究竟谈了什么,没人知道。

按理说姥爷是陶瓷厂的厂长,二姨他俩又彼此有意,他是不该退出的,只要他再向前一步,主动和二姨表白,就没二姨夫啥事了。

他的疏远,让二姨很恼火,二姨随后就答应了二姨夫的追求。

二姨结婚后,二姨夫他们家托人给二姨调到了矿里下属的幼儿园。二姨生完表妹后,二姨夫又找人给二姨办了长期病假。

二姨夫的工资高,二姨不用上班也有工资(但比上班时少),那几年二姨的日子过得很安逸。

二姨从小吃东西就很挑剔,结婚后,有条件讲究吃,又有时间鼓捣着做,二姨的厨艺越来越好。几年下来,二姨做菜的水平不亚于饭店的大厨。

那时候每到寒暑假我最喜欢去二姨家,二姨每顿饭菜都不重样,我想吃啥二姨就给我做啥。

二姨虽然讲究吃,但身材依然苗条,我觉得那时候的二姨比结婚前还好看。

那些年很流行日本的电影、电视剧,二姨通过函授自学了日语。二姨家还有日文的小说,我去二姨家,二姨会给我读日文书。虽然我听不懂,但我觉得日语也很好听。

大概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放假去二姨家,我能感觉到二姨并不开心。虽然二姨家的日子看起来过得很好,二姨每天也打扮得漂漂亮亮,但她心里并不高兴。

那时二姨不再给我读日文的小说,那些书被她放在角落里,蒙上了灰尘。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二姨,心里是有很多的失落和不甘吧。在我们这个小城里,会说日语又怎样,会看日文书又能怎样。日子还是要像从前一样,一天一天重复地过。

也是那时候,二姨喜欢上了做衣服。

二姨的手很巧,二姨织毛衣就织得非常好,有很多样式都是她独创的。我有好多毛衣都是二姨织的。

二姨学会裁衣服后,我有很多衣服都是二姨的作品。二姨给我做的衣服,尤其是裙子,都特别漂亮。有时候二姨也会帮熟人做衣服,都是免费的。我有段时间特别想当裁缝,自己照着裁剪图裁衣服,可能也和二姨的影响有关。

不知道二姨为什么不开个裁缝店,也许她只是享受创作的乐趣,并不喜欢枯燥的重复。

我每个寒暑假都会去二姨家住些天,我能感觉到二姨和二姨夫的感情在慢慢变淡。刚开始那几年,二姨每次说二姨夫没文化,大老粗,认识的几个字还不够看小人书,每当二姨说这些的时候,二姨夫就在一旁嘿嘿的乐,然后说:“没文化,我也不怕,因为我老婆有文化。”但后来,二姨再说类似的话,二姨夫就表现得很不耐烦,他说:“有文化又能怎么样,是多挣钱了,还是当了官了。没文化怎么了,没文化你当初还跟我。”

虽然那时候我还小,但我也知道二姨夫这些话里的气氛不对。也许我不在场的时候,他们俩会吵得更凶。

时间进入到九十年代,矿里的效益开始变得不好,很多矿井都开始停工,大量的职工被放假在家。最初只是工资开得少,开得迟,后来开始停发。那时候不仅是矿务系统,各个企业都是这种情况,社会上一片人心惶惶。

时代的一粒灰,落到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大环境的动荡,对小家庭的影响就像火山喷发,有些家庭会蒙受灰尘,而有些家庭会被灰尘埋葬。

二姨和二姨夫的小家没能逃脱在动荡中解体的命运。

以前,经济无忧时,两个人虽然感情变淡,矛盾重重,但日子依然可以照常过。如今,生活捉襟见肘,两个人都是一肚子的委屈和不满,看彼此更是各种不顺眼,仿佛对方是一切不如意的来源。很多时候,困难的生活并不会让两个人报团取暖,只会让两个人把对方推得更远。

他们两个人的离婚过程很痛快,没有亲人的轮番劝阻,也没有相互之间的来回扯皮。我想,那时候他们双方的亲属,那些大人们,可能心中早已明了他们过不下去的事实。

离婚时家里的东西二姨想要什么就拿什么。房子是矿里的公房,几年前他们从矿里购买了产权。二姨不要房子,二姨夫补偿了二姨一部分钱。表妹跟着二姨,二姨夫每月出抚养费。

二姨离婚后在姥姥家附近租了个房子。

二姨离婚不久,我正好放暑假,我在二姨租的房子里住了些日子。那时我觉得二姨心情挺好的,感觉她整个人很放松。

没过多久,妈妈他们开始张罗着给二姨介绍对象。具体都给二姨介绍了些什么人我也不太清楚。我印象深刻的是妈妈的一个朋友给二姨介绍的一位丧偶男士。

那个男人在某机关工作,家里条件很好,比二姨大十多岁,个子不高,胖墩墩的,圆圆的脑袋,头顶都秃了,光亮亮的,头顶下面有一圈稀稀落落的头发。虽然他形象不是太好,但人很和善。他对二姨很中意,曾经几次来我们家和妈妈爸爸说这件事。

二姨对他没感觉,自然是不同意,这件事也就算了。

重新走进相亲的市场,挑选别人,同时也被别人挑选,在这里面折腾了一圈,二姨大概有点心灰意冷,对于再婚开始有点抵触。妈妈他们忙了一通,周围看得见,够得着,能介绍的都介绍了,都没结果,这事也只能这样了。

二姨要出去打工,妈妈不同意。妈妈说二姨的厨艺好,不如在电厂家属区选个地方开小吃店。那时候我家就在电厂家属区旁边。电厂职工的工资高,消费能力也高,在那开小吃店是完全可以的。妈妈说不做晚餐,就弄些包子蒸饺,熟食拌菜这一类的,愿意早起就带上早点。这样弄弄,娘俩的生活也不成问题。

但妈妈的想法是妈妈的想法,二姨有自己的主意。没多久,二姨把表妹交给姥姥,自己去省城打工了。

二姨去省城时离婚不到半年,正是冬天。那年表妹十岁。

妈妈说人家都是过完了年出去打工,她可好,快过年了出去找工作,真是个犟种。

二姨在省城打工的事情我们知道的不多。只知道她在沈阳五爱市场的一个档口里给人卖衣服。

当年的春节二姨没有回来。

第二年暑假时二姨带了一个男人回姥姥家。

男人是浙江人,在五爱市场做生意,二姨就是在他的档口卖衣服。男人中等个头,黑黑瘦瘦的,模样很老气,说话的时候总爱皱眉头。虽然他的头发很浓密,但我觉得他还不如那个胖墩墩的秃头顺眼呢。我和弟弟说我的感觉,弟弟说他也这样觉得。

二姨说男人和老婆离婚了,老婆和孩子在浙江,他每个月给她们生活费。

妈妈和二姨说这种人不知根不知底,和他相处不要傻乎乎的,要多长个心眼,不要人家说几句好话就不知道东南西北,遇到啥事多和家里人说。

那年春节时二姨在家待了几天。转过年的暑假二姨把表妹接到沈阳玩儿了些日子。

那年冬天,男人把二姨送回了姥姥家。

二姨回来时整个人看着有点呆呆的,状态很不好。

男人给姥姥一万块钱,他说二姨最近心情不好,让她在家好好休息休息。

姥姥和男人说:“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没离婚,你是不是有家。”

男人说:“是。”

姥姥说:“你走吧,钱也拿走,我们不要。”

回来以后,二姨的精神状况就越来越糟。后来姥姥姥爷就把二姨送去了精神病院。

我们都不清楚二姨和那个男人之间具体是怎样的情况。我不知道二姨为什么会看上他,也许太渴求爱的心很容易被假象蒙骗,甚至在假象被揭穿后,为了那份虚幻的爱,自己也会欺骗自己。

精神分裂症的发病原因至今尚不明确。医学界普遍公认个体心理的易感素质和外部社会环境的不良因素对疾病的发生发展有重要的作用。

偏执型精神分裂是精神分裂症中最常见的类型。发病时以幻觉、妄想为主要表现。就像二姨,发病时会对着空气念念叨叨,有时说着说着又哭又笑,有时说着说着又吵又闹。在她眼里,有很多不存在的人,在她心里,也有很多不存在的事。她把自己封闭在虚幻的世界里,切断了和现实世界的交流。

二姨精神状态不好之后,表妹就被她爸爸接走了。那时前二姨夫和农村的一个寡妇结了婚,住在寡妇家。寡妇有个儿子,家里除了务农还经营着一个商店。二姨住进精神病院后表妹也没有再回姥姥家,之后一直和爸爸继母一起生活。

二姨生病那年表妹十二岁,从那以后,表妹几乎没再得到过母亲的关爱。

二姨在精神病院的治疗很有效果,住院半年多以后已经恢复得和常人无异。但那次出院几个月后情况又变得不好,二姨又再次回到了精神病院。

第二次住院的时间长,有一年多。那时二姨已经完全适应了医院的环境和生活,医生让二姨出院,二姨还十分恋恋不舍。

那次出院后二姨的状态非常好,比之前胖了一些,皮肤白里透红,整个人都透着生机和活力。

出院没多久,姥姥家附近的一个邻居给二姨介绍对象。男方和二姨同龄,家在农村,没有结过婚,和老母亲一起生活。

那年二姨三十七岁。

邻居说男方没结婚,但身体没毛病,小伙子挺端正的,人又实在又能干,家里有三十多亩地,日子挺宽裕的。他年轻时谈恋爱,都订了婚了,女方又和别人好了,就这么感情上受了挫折,从那以后就再也不谈了,这样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姥姥说:“咱们孩子有毛病,人家能相中吗?”

邻居说情况都和男方说了,男方说没事,这种精神问题只要日子过得舒心了就不会再犯。

二姨后来和对方见了面,也不知道两个人怎么谈的,反正彼此都很满意。

二姨又一次走进了婚姻。

二姨结婚后就开始了田间地头,种菜养鸡的乡村生活。二姨隔些日子会来我家一次,每次来都会带很多她家园子里的蔬菜瓜果,鸡蛋,鹅蛋。二姨比之前黑了,看着也比之前结实了。她和妈妈大声地说着农村里的各种事情,脏话很随意地脱口而出。

每当这时,我总会想起之前那个安安静静坐在沙发里,轻轻柔柔读日文小说的二姨。

二姨四十岁那年生下了小表妹,那时我已经结婚。

可能是激素变化对身体的影响,二姨产后精神状态一度不好。大冬天的,二姨把孩子放在冻着冰碴的河水里洗澡。

妈妈很担心,怕二姨把孩子祸害死。二姨夫说没事,二姨就是心火太旺,孩子吃她的奶,火气也大,孩子在河里洗澡,不发烧也不感冒。他说二姨带孩子知道轻重,每次二姨抱孩子去河边他都跟在后面,让妈妈不要担心。

小表妹两岁多的时候,二姨的状况好了很多,不再有什么明显的异常举动。

他们夫妻俩对女儿很宠爱,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不错。

小表妹七岁那年,二姨夫被诊断为肺癌。治疗了几个月后病逝。

二姨和小表妹,从此成了孤儿寡母。

二姨夫走后,二姨的精神又变得不好,她又出现了幻觉,经常一个人对着空气说个不停。

二姨夫治病花光了积蓄,二姨和表妹以后的生活又成了难题。二姨弄不了那么多地,留下家附近的一小块地,剩下的三十亩地承包了出去,一年的承包费能有三千块钱。二姨有精神疾病,这种情况符合低保的条件,又给二姨和表妹办理了低保。这样她们母女俩的日常生活基本上能有保障。

那时候妈妈每周去二姨家一次。去二姨家坐车要将近两个小时。每次去妈妈都要带一些吃的,用的,在那住一晚,陪二姨说说话,帮她收拾收拾家里。

妈妈说如果知道二姨和他结婚是这样的结果,当初说啥也不能让二姨结婚,现在还要拉扯个孩子,日子啥时候是头。

这世上没有如果,即便老天给了提示,每个人还是会按照自己的心性选择生活。

小表妹五年级的时候,去了沈阳的孤儿学校。二姨是精神疾病,表妹符合孤儿的标准。

那时候二姨也到了退休的年龄,可以领退休金了。孩子去孤儿学校了,二姨也没必要守在农村的家了。妈妈在市里给二姨找了个养老院,定了一个单人房间。退休金除去养老院的费用,还能剩下一部分。

二姨在养老院的第二年,又恋爱了。

男人是养老院里一个老太太的弟弟。六十多岁,有退休金,老伴儿去世两三年了,女儿在外地,他一个人生活。

二姨和老头恋爱没告诉妈妈,和老头领完结婚证准备搬出养老院时才告诉妈妈。

妈妈气得直骂二姨傻。

妈妈说:“他们姐弟俩就是花言巧语骗你去做免费保姆,你不光免费,还自带工资。人家几句好话就把你给哄走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不和我商量。养老院里管吃管住,啥都不用操心,你想去遛弯就遛弯,想去跳舞就跳舞,你轻轻松松的过几年日子多好。”

其实,二姨心里还是渴望陪伴的。

二姨和第三任丈夫的日子过了一年多就过不下去了,两个人离了婚,二姨又回到了养老院。

这时养老院里住了一个会算命的盲眼老头。很快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就走得很近,他成了二姨的第四任丈夫。两个人还是生活在养老院,住在一个房间。

人和人的吸引是很奇妙的事情。二姨再次回到养老院时,精神状态不太好,每次感情上的波折都会影响二姨的病情。我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是怎样相互吸引的,也许会算命让他对世间的人和事有更多的包容,也让他更容易看见和走近二姨的内心。

二姨和他在一起后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舒展了,平静了。

每天早上他们俩在养老院里吃完早饭,二姨就领着他或者去山上,或者去公园,或者去广场。二姨打拳跳舞时,他就坐在旁边默默地陪着。

二姨领着他去过所有的亲戚家,两个人更是隔三岔五的就去看看我爸爸妈妈。二姨不嫌弃他眼睛看不见,他也不嫌弃二姨神叨叨。两个人在一起总是有说有笑。

他们在一起后,我去养老院看二姨,发现他们的房间里又多了好多书。二姨说她每天都要给姨夫读书。姨夫说每天不听二姨读书吃饭都不香。

二姨管他叫瞎老头,他管二姨叫疯老婆。有一次他们俩要和我告诉一件事情,两个人都要抢先说,二姨抢不过,气得直挠姨夫的痒痒肉。

被爱的人会变成孩子,他们在一起打打闹闹的样子,就像两个玩闹的孩子。

爱情,不是只有年轻才能拥有,也不是只有健康才能拥有。爱情有千百种模样,每个人的爱情都不相同,也许,这就是其中的一种。

姨夫每个月的工资交完他自己在养老院的费用,剩下的钱都存在二姨的存折上。也没有多少,六七百块钱。他说来养老院之前他的房子,存款,都给儿女了,他也没啥能给二姨的,现在就剩每个月的这点工资,二姨喜欢啥就买点啥。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五年,姨夫在一天夜里自然离世。

二姨说他去世的一个多月以前,和二姨说了很多关于身后世的话。姨夫去世后二姨的情绪很平稳,没有太大的起伏和波动。大概二姨的心里早已做好了准备。

那年二姨六十岁。

姨夫去世后,二姨和妈妈说退休这些年她一共攒了六万块钱,她想给两个女儿一人三万。

妈妈说:“以后岁数越来越大,用钱的地方多,这钱还是留着养老。她们年轻,有的是赚钱的时间,不差这点。”

二姨说她每个月有退休金,够自己用了,生病有医保,只要不生大病,也没问题。以后的事情,就顺其自然。人这一辈子,啥都别强求。钱财,感情,生死,都强求不来。活到这个年纪,能活的时候就好好地活,不能活的时候就坦然地死。

二姨疯疯癫癫了半辈子,半辈子都在寻找爱与被爱的路上。不知道这些感悟是二姨经历了半生的事情,内心变得豁达了,还是和会算命的姨夫生活的这几年心态慢慢变得平和了。可能两方面都有吧。

二姨的两个女儿都在沈阳。

二姨和她们说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妈妈,半辈子都疯疯癫癫,糊里糊涂,自己也给不了她们什么,这点钱虽然不多,但也是自己的全部积蓄。二姨说她每个月的退休金够自己的花销,自己的身体也很好,她们不用惦记。希望她们两个人都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事情姐妹俩互相照应。

二姨今年六十五。还是住在养老院,身体很好。每个月有将近四千块钱的退休金,除去养老院的费用,够她日常花销。她每天打拳,练剑,跳舞,还要看书,写字,有时还会拍拍视频。

二姨现在的状态很好。但她的幻觉应该还在,因为有时她会忽然对着旁边的空气发愣,好像在注视,在倾听。但她不会像从前那样做出奇怪的举动,她已经适应了它们的存在,她知道哪些是大家眼中的世界,哪些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美丽心灵》里老年纳什的幻觉依然存在,但他已经学会了和幻觉共处。纳什说:“它们还在这里,也许永远不会消失,但我已经习惯不理会它们,而它们也有点想放弃我。这和睡觉做梦,以及做噩梦一样,要不断地喂它们,它们才会存在。它们是我的过去,其实每个人都被过去所缠绕。”

我想人生也是如此,不是所有的过往和经历都能被治愈,人的一生会遇到各种事情,这一生都要学习怎样面对,如何接受,然后去适应,去和解,最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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